承鈺記得這個沈令茹,前世沈令茹來府上時與她接觸不多,隻是聽說後來羅姨娘給她找了門不高不低的婚事。她是從薑府嫁出去的,出嫁那日據說哭得很厲害,對著薑徹和羅姨娘連叩了八個響頭,最後迎親的人說再不走會誤了時辰,她才依依不舍地拜別。


    承鈺還好一場納悶,薑徹和羅姨娘是給了她多大的好處,才值得她表現得這麽感恩戴德。


    這世承鈺是在午後去花園曬太陽的路上見到這位沈家姑娘的。


    此時薑韻正拉著自家表姐在府上閑逛,各處指點,儼然一副薑府小女主人的模樣。她穿了一身錦茜紅折枝花卉風毛圓領褙子,係一條象牙色馬麵裙,妝容頗為濃豔,烈焰紅唇,與她本人的年紀有些不符,不過大抵仍是一副人比花嬌的少女模樣。


    聽羅姨娘那邊的口風,似乎是對孟府的公子又不甚滿意了,還要另覓佳婿。她老人家擇婿一要家世,二要容貌,三還要求人家必須娶她閨女做正室。


    這點自信除了府裏上下無不捧她為主母,當然還有為薑韻籌備的豐厚嫁妝做後盾,而這些嫁妝,九成都是當年孫氏帶來的。


    還是沈家姑娘先看到承鈺,用手肘戳了戳正講得眉飛色舞的薑韻,薑韻被表姐輕輕捅了捅手肘,心中有些不快,轉頭發現薑承鈺看著自己時,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不過立刻又恢複了平日裏目無下塵的輕挑態度。


    “妹妹不待在屋裏睡中覺,也出來逛逛嗎?”話是問承鈺的,可眼睛卻轉向了園子裏的假山池水。


    “今天太陽好,所以出來走走。家裏來了新姐姐,韻姐姐也不介紹我認識認識嗎?”承鈺衝沈令茹微笑。


    薑韻聽說,一把拉過沈令茹,“這是我表姐。”


    “這是薑承鈺。”說完對沈令茹努努嘴,一副你知道的樣子。


    也不詳細介紹,看來私底下薑韻已經和這位表姐說起過她了。不知在她口中,自己是個怎樣的人?自詡清高,慣會在父親麵前裝可愛?


    沈令茹回了一個笑容,“承鈺妹妹好。”


    聲音甜甜的淡淡的,倒是很溫和。沈令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褙子,下麵一條鵝黃色裙子,多的花紋紋飾也無,清清白白的一片,又站在紅色豔裝的薑韻身邊,越發顯得有些寒酸。


    不過承鈺看她容貌雖不算出挑,但一張容長臉,秀雅清麗,自有動人之處。薄施粉黛的臉蛋看上去比薑韻清爽許多。


    “沈姐姐好。”承鈺笑道,走過去拉起沈令茹的手,“沈姐姐,我就住在東院,你剛來府上,肯定得新鮮兩日,日後若覺得無聊了,可以來東院找我。東院就住了我和一個姨娘,我一個小孩子,成日關在屋裏也悶得慌,韻姐姐比我長了幾歲,不喜和我這個渾孩子玩兒,希望沈姐姐不要嫌棄我才好。”


    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好處,別的不說,一口甜甜糯糯的嗓音,任誰聽了都會心軟。


    沈令茹有些驚訝,不過看眼前的小女孩粉裝玉琢,言語又討喜,一時忘了她就是表妹薑韻常向她提起的驕傲的二小姐。


    “隻要你得空,我都可以來找你玩。”薑承鈺拉著沈令茹的手,沈令茹也就沒放,還是薑韻在旁邊飛了幾記眼刀,沈令茹才恍然般放下承鈺的手。


    “妹妹自己曬太陽吧。我要帶我表姐到別處逛逛。”薑韻說完,沒等薑承鈺說話,便拉著沈令茹,風一般地轉身走開,身後一群丫鬟也腳步匆匆地跟上去。


    薑韻拽著沈令茹的手,走了好一陣才鬆開,沈令茹覺得手臂酸麻,也不敢和這個表妹說一句不。來薑府之前,她娘千叮嚀萬囑咐地交待過,要萬事順從姨母,要萬事讓著表妹。總之,恭敬溫順,聽之任之是沒有錯的。


    可她自認家世雖比不上表妹薑韻,但在自家也是嫡長女,是讓爹爹和娘捧在手心了寵大的,要不是為了娘把自己的終生大事托付給了姨母,她才懶得討好這個自私嬌縱的表妹。


    “你記住了,日後別和那個小蹄子說話,你現在看她一副乖巧模樣,私底下有多討人厭你是不知道的。”薑韻長舒一口氣,“你在這府上陪我玩兒就好了,不要去找她。”


    沈令茹點點頭,不想作聲。她清楚這個表妹的為人,之前她總向自己說起薑承鈺有多麽孤高自傲時,她就在懷疑這些話的真偽。剛才薑韻在和她介紹府裏陳設時,她瞥見一個九,十歲的小姑娘看著她們這邊,目光清冽,比這大冬日的寒風還要冷。


    她心裏打了個寒顫,差點相信薑韻的話。不過後來她發現那種冷冽冽的眼神是對她表妹的。這位薑家姑娘是府裏唯一的嫡女,但也隻是穿了身杏色繡花錦衣,臉上粉黛不施,小小一張素臉,幹淨俏麗,小小年紀有一股說不出的端莊大方,不似這個表妹,言語打扮出挑得過分。


    等她開口和自己說話,又是一種小女孩才有的天真爛漫模樣。總之,不管薑家小妹妹不是真的清高驕傲,她也願意相信這個承鈺妹妹比自家表妹好上百倍。


    “算了,不逛了,讓廚房做些點心——我們回屋吃點心去。”薑韻不是在詢問她,而是自己做了主意要她來執行,沈令茹甚至想,如果她此刻說想再逛逛,不知薑韻會發脾氣還是依著她再走兩圈。


    罷,這麽脆弱的姐妹情誼她不敢貿然試探。沈令茹現在隻一心希望她的姨母能早日為她挑一門親事。


    不過若有好人家,自然是優先給薑韻的,剩下的,次一等的,薑韻不喜歡的,才能是她的。


    回屋後,平彤嘀咕道:“姑娘為什麽要向大小姐的表姐示好?”在平彤單純的處事中,不喜歡的和有關不喜歡的一概不碰,這種恨烏及烏的想法讓她不能理解自家姑娘的舉動。


    承鈺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朋友了,而這位沈家姐姐,不知為何,有種一見如故的親切感。


    前世從出嫁後,她整日被孫涵的母親拘在屋裏,給她立規矩,弄得她根本沒有出門交際的機會,所以在孫家的那幾年,身邊除了平彤,也沒個能說話的人。


    出嫁前在國公府,大表姐雖然同她不對付,可還有可愛的二表妹,還有幾位表哥一起玩樂,總的說來也不算寂寞。


    她是真有些渴望快點去國公府了。


    “你不覺得那個沈姐姐很溫柔嗎?”承鈺反問平彤。


    平彤聽了,想了想,“看起來好像是挺溫柔的。姑娘,您認為大小姐會欺負她的表姐嗎?我看那個沈家的表姑娘不止溫柔,在大小姐麵前簡直有些唯唯諾諾。”


    平彤記得最後那位表姑娘離開時,手腕是被緊緊攥在大小姐手裏的。


    “她來家裏就是投靠羅姨娘的,自然少不得對她們母女低眉順眼了。”承鈺說道。


    小丫頭剛把茶沏好,鍾嬤嬤便進屋來。她將一個紅漆描金富貴花小托盤,裏麵放著幾碟樣式精致的小點心。


    “姑娘在外邊逛累了吧,嬤嬤記得姑娘從前最愛吃我做的芝麻卷,就專門去廚房給姑娘做了一小碟。”


    承鈺看去,是一碟子芝麻卷,一碟子黃金糕,一碟子棗泥山藥糕。


    “夫人一向禁著姑娘吃太多甜食,嬤嬤我就隻做了這麽些。”鍾嬤嬤一麵說,一麵用筷子夾了芝麻卷來喂承鈺。


    還拿她當小孩子一般喂食。承鈺裏頭的芯兒雖已是二十來歲的婦人了,但還是張了嘴,咬下一口芝麻卷。


    芝麻卷剛剛出鍋,還是熱乎乎的,黑黑的芝麻點綴在白色的麵皮上,芝麻烤的酥脆,麵皮炸得香脆,入口滿是甜香。


    “嬤嬤的手藝還是那麽好。”承鈺吞了一個芝麻卷,自己又夾了一塊棗泥山藥糕。棗泥山藥糕不似芝麻卷那般甜膩,而是清甜中帶了點酸,使人不至於吃得膩味。涼幽幽的山藥糕配上熱乎乎的茶,承鈺一口氣吃了三塊糕點。待要伸手夾塊金燦燦的黃金糕時,碟子一把被鍾嬤嬤端開。


    “姑娘吃了這麽多點心,不能再吃了,小心不克化,晚上又吃不下晚飯。”鍾嬤嬤嚴厲地說道。


    承鈺不敢反抗,乖乖地放下筷子,隻好眼睜睜看著鍾嬤嬤把剩下的點心拿給丫鬟賞了。


    臨近元宵,薑徹因想著這幾年都沒有好好給幼女做生辰,這回承鈺又是整生,因此吩咐羅姨娘要好好操辦。自己又親自到首飾鋪子裏,為承鈺挑了一份牡丹花的頭麵。


    這副頭麵裝在一個紅漆描金的精致盒子裏,盒子又放在薑徹的書房裏,是薑徹打算元宵時再給承鈺的驚喜。


    這日薑韻帶著沈令茹,園子早被她逛煩了,因為婚事總是訂不下來,她也無心女紅和書本,羅姨娘要她學著看賬本,她更是靜不下心。而羅姨娘這胎懷得艱難,府中事務大多交由心腹嬤嬤打點,而她則困在屋裏或照看葳哥兒,更是沒了功夫管教薑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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