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會兒。”慕綰綰視線呆滯地掃過那瓶水,眼睛緩緩合上。


    什麽時候閉上眼睛的動作也成了一種折磨了?


    就像有刀子在切割她的眼球,合上的眼皮子還帶了尖刺,紮得眼珠子痛。


    她又慌慌地睜開,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用手捂上了眼睛。就這樣擋著光線,算是閉上眼睛休息了吧?


    尚筱雅無奈地縮回手,歪著腦袋看官淩止。


    官淩止跟著忙了這麽多天,畫展全都交給經濟人打理,賣了多少畫,又進了多少錢,一無所知。連預定好的采訪和展後活動統統推掉了。


    對於女人來說,身不由已的容湛和能隨心所欲的官淩止,無疑是後者更適合當伴侶。


    但是哪有這麽多合適不合適,我們常常有的就是那一瞬間的心動和奮不顧身地熱愛。這就是純粹的愛情啊。


    哪怕痛到粉身碎骨,也割舍不掉的,就是愛情。


    抵達小洋樓的時候已是深夜。


    房屋緊鎖。


    這棟小樓,真的如同慕綰綰想像中的一樣漂亮!它還很幸運,前麵的一排小洋樓都拆到了,到它的時候,幸免遇難。


    門口一大片碎磚瓦礫已經清走,前麵成了一片開闊的平地。有人停車,有人放擺了一些泡沫箱子在那裏,種了一叢一叢的太陽花。


    鎖早就破壞了,裏麵的東西搬了個空。地上散落著亂七八糟的衣服,書籍。反正在那些混混眼中不值錢的東西都在這裏。


    但是,這才是真正值錢的財富!


    慕綰綰撿起了一本醫學五十年代的譯本,撣掉上麵的塵土,翻開了泛黃的紙頁。若是外婆住在這裏,一定把這些寶貝保護得很好,不會讓別人在它身上留下肮髒的腳印。


    “外婆,我們回家了。”她抱著骨灰盒,慢步往裏麵走。


    “綰綰,我們看一眼,回酒店住一晚。明天請人來打掃衛生,好不好?”尚筱雅被灰塵嗆得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捂著鼻子,快步攔住了她。


    “我想住在這裏。樓上有房間。”慕綰綰搖了搖頭,繼續往樓上走。


    樓梯有了歲月的痕跡,踩一腳,嘎吱地響。那些混蛋破壞了雕花的欄杆,把上麵精致的花紋都切掉了,一大塊一大塊的凹陷,讓人看得特別傷感。


    那些混帳東西,也隻有這個本事,欺負一個可憐的老太太,騙走她的錢!


    老太太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他們怎麽忍心的呢?他們不是人嗎?


    慕綰綰站在二樓的房門口,輕輕推開門……


    吱嘎……


    木門響動時,一聲貓兒叫傳入耳中。


    慕綰綰往裏麵看,一隻髒兮兮、瘦骨嶙峋的貓拖著尾巴,瘸著後腿,正警惕地看著,慢步後退。


    “你是誰呀?是外婆的朋友嗎?”慕綰綰蹲下去,和它對視。


    貓尖叫了一聲,掉頭就往窗子上跳。但是它瘸了,沒跳上去,好像也沒什麽力氣,直接摔了一下,撲通一聲……


    聽得讓人心疼。


    “別怕,別怕……”慕綰綰往後退,一直退到門外,輕輕地說道:“我是這家主人的親外孫女,外婆去世了,我送她回家。你一直在這裏嗎?你認識我外婆嗎?”


    貓翻了個身,繼續警惕地盯著慕綰綰,腰慢慢弓起,喉嚨裏發出呼呼地威脅聲。


    慕綰綰的那隻小黑貓,肥得像個走不動路的霸王!


    不僅人,世間萬物都如此,有人占盡陽光雨露天時地利人和,也有人受盡風餐露宿白眼冷遇殘酷……沒有公平可言,沒有!


    “我叫慕綰綰,我的名字好聽嗎?你的名字叫什麽?”她盤腿坐下去,環顧房間裏的擺設。


    複古的書櫃拆掉了一半,還有一半頑強地立在牆邊,上麵掛著手工的木質花架,一看就知道是外婆的手藝。窗台上還有半個殘破的花盆,花盆裏居然還長著一株倔強的薔薇花,開著一朵紅色的薔薇花,迎著月光,香得正好。


    床被抬走了,床單,衣服丟了滿地。這些一看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舊物,所以入不了那些強盜的眼。最多的就是書,四處是書。


    貓的窩是它自己叼去幾件衣服,堆在一疊書的後麵。


    它剛剛吃的是一塊發臭的骨頭。


    它一定很餓!


    “啊,這裏有一個小寶貝兒!”尚筱雅的大嗓門傳過來了。


    貓又嚇到了,四腳亂劃,在房間裏拚命找地方躲。


    “小寶貝兒,我不打你,我不欺負你,我有魚腸,你吃不吃?”尚筱雅從包裏翻出一根魚腸,撕開塑料包裝,往前丟。


    她包裏常帶著這個,逗小黑貓用的。小黑貓沒帶來,慕綰綰把它給劉大姐了。她沒辦法看到任何和容湛有關係的東西,一件都不要看到,這樣心情才能得到些許的平靜。


    “它不吃耶!好強!”尚筱雅看著躲在書後麵不動,還一爪子把魚腸扒開的貓,有些無奈地看向慕綰綰。


    “我們下去吧,不打擾她了。”慕綰綰從地上爬起來,準備離開。


    喵……


    貓兒突然又叫了一聲,發藍的大眼睛看向了剛剛上來的官淩止。他手裏拿著外婆的幾件舊衣服,慕綰綰沒舍得燒掉,想留著做紀念。


    喵……


    貓兒猶猶豫豫地靠近了,停在幾步之外,盯著官淩止手裏的衣服。


    “咦,這不是真是你外婆養的吧,你看看它,它是不是聞到氣味了?”尚筱雅拿過衣服,小心地靠近貓兒。


    貓兒步步後退,叫聲越來越大,一直盯著衣服看。


    “你放在地上。”慕綰綰又蹲了下去。


    尚筱雅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放下,輕手輕腳地後退。


    貓兒朝她們看了好一會兒,瘸著腿慢慢挪到了舊衣服前,低著小腦袋去聞衣服的氣味,喵喵地叫,越叫越大聲……


    慕綰綰又哭了。


    外婆在這裏守著,等她的女兒。


    貓兒在這裏守著,等老太太。


    動物尚且有情,為什麽人卻像惡魔一樣殘忍無情?


    “小乖乖,你好,我叫慕綰綰,以後我們一起住。”她雙膝跪地,慢慢地爬過去,想觸碰貓兒的背。


    貓兒嚇得馬上就閃開了,縮回書堆後麵,隻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她。


    “先走吧,讓它先適應一下,我們別嚇到它了。”尚筱雅輕輕拍了拍慕綰綰的肩,扶她起來。


    慕綰綰輕輕關門,突然想到了骨灰盒。剛推開一點門縫,隻見貓兒靠過來了,在衣服上嗅了會兒,又靠近了骨灰盒,上下聞了好幾遍,似有靈性一般,把小腦袋擱在了盒子上麵,喵喵地叫……


    慕綰綰地關上了門,不忍再看。


    外婆去了,她會哭,小貓會哭。若有一天她走了呢,會有幾個人為她落淚?


    “我死了,你會哭嗎?”她小聲問。


    “呸,世界上人死幹淨了,你還活著,我也活著,官淩止也活著。就咱仨活著就夠了。三p,你願意不?我很願意的。”尚筱雅摟住她的肩,用力搖了兩下。


    慕綰綰腦子像漿糊一樣地亂晃,特別重。良久,她才小聲說了句,“謝謝你啊,我不三p的。”


    “小氣,就你的男人碰不得。你問官淩止,我們兩個,你一個人,你願意不?”尚筱雅故意大大咧咧地去拍官淩止的肩。


    他安靜地看著慕綰綰,一臉地關切,沒有要回答尚筱雅的意思。


    “呸。”尚筱雅翻了個白眼,咚咚咚地下樓去了。


    官淩止扶住了慕綰綰,等她的決定。是在車裏應付一晚,還是去酒店。


    慕綰綰哪兒也不去,就坐在台階上,等天明。


    官淩止陪她。


    尚筱雅當然也陪她。


    天亮了。第一道陽光照進來,小洋房裏飛蕩著一層細塵。


    昨天是半夜到的,燈光昏暗,看不清晰,現在才看了個清楚完整。小洋房處處透著古樸精致,而且牆紙隻是髒了,沒有弄壞。那些混蛋,居然手下留情,沒破壞牆紙。


    “幹活吧。”慕綰綰跳起來,挽起袖子啞聲說道。


    尚筱雅躺在下麵一階,被她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翻了個身,咕嚕、咕嚕……一直滾到了最下麵一階……


    “綰綰,我好歹也是個創業中的女總裁,你能不能對我稍微溫柔一點?”尚筱雅爬起來,捂著額頭大聲嚷嚷。


    “少爺,早餐。”門外進來了兩個男子,手裏拎著一大堆紙袋。


    慕綰綰認識他們,元昕眉安排照顧官淩止的人。


    她所認識的每一個人,身邊都圍繞著一大群牽掛她們的家人。唯獨她,就像樓上那隻可憐的貓兒,一個人躲在一邊,渴盼著有人關心,又害怕別人傷害。


    尚筱雅才不管是誰給吃的,拿過袋子,把裏麵大大小小的盒子打開,擺到地上,抓起就吃。


    “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慕綰綰,你趕緊來吃,都死了好多天了,我拜托你活過來吧。以後日子還長呢,咱們得活得好好的,不讓那些人笑話。現在你也是有別墅的人了,還是有百年曆史的別墅,說出去就能嚇死一片。就你這棟樓,起碼值八百多萬吧?再讓官淩止給你掛幾幅畫,能賣一千萬。你現在是千萬富婆!你不是常說,有錢就有底氣嗎?你現在有底氣了,趕緊來吃飯……”


    “就你話多。”慕綰綰洗了手,過來吃東西。


    “你還洗手呢。”尚筱雅撇嘴,順勢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掉頭就往衛生間跑。


    都髒成熊掌了!


    官淩止蹲在一邊,拿著紙巾給慕綰綰擦汗。


    “吃完了飯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慕綰綰輕輕推開他的手,小聲說:“你幫我這麽久了,該忙自己的事了。我活過來了,放心。”


    官淩止把小籠包往她麵前推,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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