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第二天就火化了。


    她一生很苦,讓她早日歸於塵土去吧。


    後事全都是元昕眉和官淩止在操辦,來送別的都是小區裏那些老太太,劉大姐和保安大叔哭得最厲害,跟在慕綰綰身後,捶胸頓足,悲慟欲絕。


    慕綰綰沒哭。


    她那天晚上一個人就哭夠了,她抱著遺像,呆怔地往前走。尚筱雅幫她抱著骨灰盒,一路上擔憂地看著她,就怕她會突然倒下去。


    可是慕綰綰才不會倒下去呢!


    她為什麽要倒?那些站在遠處看著她的悲慘遭遇在狂笑的人,她們還沒倒下去,她為什麽要倒下去?


    餘生還長,我們走著瞧!


    路邊有一篷青草,外婆用這種草做過草娃娃。她來慕綰綰的身邊這麽晚,卻教了她不少東西。如詩一般的菜名,可愛的草娃娃,自己縫小手帕小圍巾。種花的時候要傍晚澆水,放幾顆玉米煮飯最香,怎麽最快地燙好衣服,怎麽曬衣服不讓衣服變形……


    那些生活中的智慧,外婆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傳遞給她。


    慕綰綰的眼珠子澀痛,她拔了一把青草,和遺像一起抱著,繼續往前走。


    容湛的車在前麵,應該是剛到。


    “丫頭。”他大步走過來,伸手就想抱她。


    “滾。”慕綰綰啞啞地擠出一個字。


    容湛的手僵在半空,久久未動。


    “你的卡,我還給了利息存進去。”慕綰綰從口袋裏拿出他的卡,直接丟到了他的身上。


    “綰綰。”容湛緊跟了幾步。


    慕綰綰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越走越快。


    愛人變仇人,她有什麽辦法呢?容湛若能把他一身屬於宮思雪的血換幹淨,她就再回頭看他。


    不然地話,此生再無相見的可能!


    尚筱雅瞪著他,惱火地罵道:“容湛,你那個媽太惡毒了,誰給她當媳婦都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你不是很公正嗎,你先把她抓起來啊,抽她幾十鞭子,讓綰綰消氣了你再來!不然你怎麽好意思來這裏?”


    容湛握了握拳,視線直直地落在慕綰綰形銷骨立的背影上。


    她已瘦至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跑的程度……


    官淩止匆匆從他麵前跑過去,扶了慕綰綰一把,拉開了車門,扶她上車。慕綰綰坐上去的時候,身子歪了歪,整個人都倒進了他的懷裏。


    容湛往前走了兩步,被尚筱雅給攔住了,“放過她吧,你沒看到她已經快死了嗎?”


    容湛收住腳步,轉頭看向尚筱雅。他能救那麽多人,不在乎流血流汗有多危險,但是他卻沒能在慕綰綰最需要他的時候留在她身邊。這些日子以來是官淩止在她身邊,不是他。


    他拉開車門,一言不發地駕車離開。


    慕綰綰等聽不到汽車馬達聲了,才緩緩抬眸看向窗外。


    容湛回家了嗎?會和他們鬧翻嗎?嗬嗬,那又能怎麽樣……


    有些傷害,是根本無法抹去的,它會像利錐一樣,刺穿你的心髒,放幹你的熱血,把你變成冰涼的沒有靈魂的空殼。


    外婆的離世,把她的親情和愛情都帶走了,把痛苦和憤怒留給了她。


    有時候,憤怒的人生更有積極的作用。起碼能讓人死撐著,不會倒下。


    ——


    容湛上了車,打通了醫院主治醫生的號碼。


    “你不是告訴我,病情好轉沒有問題嗎?怎麽突然這樣?”


    “是好轉了啊,都出了重症監護了,人老了,扛不住,病情突然惡化了。”醫生有些無奈的聲音傳了過來。


    容湛掛掉電話,直奔家裏。


    宮思雪正在做指甲。專用美甲師剛給她做完了十根手指,正在替她修腳。旁邊的小矮凳上放滿了瓶瓶罐罐,五顏六色的彩色水晶鋪了一盤子。


    “咦,你怎麽回來?”看到容湛進來,宮思雪眼睛一亮。


    容湛鐵青著臉,冷冷地說道:“都出去。”


    美甲師見他臉色不善,趕緊跑出去了。管家還站在那裏未動,在等宮思雪的話。容湛扭頭看向她,一聲滾字,嚇得她撒腿就跑。


    “怎麽發這麽大脾氣?”宮思雪擰擰眉,坐著沒動,繼續往手指上吹。


    “綰綰的外婆去世了。”容湛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哦,我知道。”宮思雪抬眸看看他,不以為然地說道:“都那麽大年紀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


    “你怎麽當人母親的?慕綰綰她是我心愛的女人,我怎麽告訴你的,我娶她,我會負責她一輩子。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容湛一巴掌掀開了桌上的瓶瓶罐罐,憤怒地質問道:“你是不是一輩子都要這樣任性妄為?你心裏有沒有善意兩個字?”


    “哎呀,那丫頭又和你說什麽了,吼得我耳朵都要聾了。”宮思雪捂了捂耳朵,終於站了起來,伸開雙臂想要擁抱他,“過來,媽媽看看,是不是氣糊塗了,衝著媽媽大喊大叫。”


    “夠了。”容湛推開她的手,冷冷地看著她,“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我也是你媽,是我生下你,從這麽大一點點,把你養大的。20歲之前,你最黏我了,自打去了你大伯那裏,你就變了。我還沒找你大伯算帳,把我乖乖的兒子還給我。我一個人守在家裏,容易嗎?”宮思雪撇撇嘴角,哭訴起來。


    容湛退了兩步,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搖頭說道:“真是不可理喻。你看看官淩止的母親,她是怎麽做人的。再看看你自己,容家上下,有幾個人真的尊重你喜歡你。”


    “我需要他們喜歡我嗎?我若不厲害一點,我們這一房有今時今日嗎?就憑你那個隻知道揮霍的父親,你和你姐,能有榮華富貴。”宮思雪生氣了,抖著手指拍桌子。


    “媽,容湛,你們吵什麽?”容榕捧著書從樓上下來了,眉頭緊擰著,不解地問道:“為什麽總要為了外人吵架呢?容湛你怎麽不能聽媽媽的,和秦歆兒結婚不就好了嗎?慕綰綰她本來就不屬於你的圈子啊,你硬是要拉她進來,難道沒有想到過今天嗎?是我笨,還是你天真啊?”


    “我的圈子,也和你們沒關係。”容湛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到了門口,他扭頭看過去,沉聲說道:“姓氏雖不能改,但我不會回來了。你們自己保重吧。”


    “你……為了那個丫頭,你連媽和老太太都不要了?”宮思雪追出來,惱火地嚷道:“你看,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討厭那個丫頭。她要把我兒子搶走了,讓我兒子和我反目為仇。”


    容湛沒再答話,跳上車,開著就走。


    容榕聳聳肩,小聲說:“媽,等他氣消吧。倒是慕綰綰那裏,你要不要派人送點慰問金過去?畢竟從名義上,她是我們家的養女呢。讓外人看到了,會說我們容家不好。而且綰綰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你做好一點,容湛的氣會消得快一點。”


    “送什麽送,一毛也不給。”宮思雪咬咬牙,甩著手說:“我自己生的兒子,我不信他真的為了一個野丫頭和我翻臉。用不了幾天他就得回來。我是他媽,我生他養他的。”


    容榕看了她一會兒,帶著一副事不關已的表情,上樓去了。她本來就管不了事,沒精力,也沒力氣。


    容湛一路疾馳,到了慕綰綰家的小區外。


    他沒進去。


    這個時候進去,隻會讓慕綰綰更難受。他想擁抱她,想陪伴她。但他沒想過,這世間還真有他辦不到的事,擺不平的人,完不成的目標。


    尚筱雅說得對,他母親做得太過份了,慕綰綰此時正於悲憤的峰頭上,不可能原諒他。


    這段感情,就這樣沒了嗎?


    那個拱在他的懷裏,抱著他的脖子軟綿綿地叫他四哥的小丫頭,是不是從此就恨上他了?


    他點著一根煙,又一根煙,再一根煙……一根接著一根……


    一包煙完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他眯了眯眼睛,轉頭看向小區裏。


    暮色抹在小區門口的那對石獅子身上,雕刻的功底有點差,所以獅子這時候的表情顯得有點傻,毫無威嚴之色。


    他坐起來,推開車門進去。


    他總要麵對的,起碼要說聲抱歉吧?


    一路上他的腳步很緩,很沉重。他想像慕綰綰那張掛滿眼淚的小臉,在看到他時,是氣得臉色更白了,雙唇顫得更厲害了,還是會心軟下來,叫他一聲四哥……然後問他,現在要怎麽辦?


    若是那樣,可就好了。


    但是容湛了解慕綰綰,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停在門口,舉著手在門上停了好一會兒,輕輕敲響。過了幾秒,他感覺到不對,他們應該沒回來,房間裏一點聲音也沒有!


    或者是官家人把她接回去了?或者,去了尚筱雅家?


    她在哪裏?


    ——


    慕綰綰躺在座椅上,車子搖搖晃晃,她的視線也搖搖晃晃,一直看著放在前麵的骨灰盒。


    葉落歸根,她要送外婆回家。回到她一直堅守著的,等著囡囡回來的家裏。那裏有她一輩子的回憶,有她一輩子的期待和快樂。


    外婆原本應該再享幾年福的,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慕綰綰眨了眨眼睛,很想閉上休息一會兒。


    但是她不敢,隻要閉上眼睛,她就看到了外婆笑吟吟的臉。她不敢看外婆,她愧疚得要死了。


    “綰綰喝水。”尚筱雅坐在副駕上,扭頭看她,遞上了一瓶水。


    慕綰綰沒動。


    官淩止開車,他們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慕綰綰就沒動過。她這種狀態比她痛哭更讓人擔心,更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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