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口口水,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開始變得不均勻了起來,她從未看過這麽駭人的場景,甚至在王直那好似抹了麵粉一般的臉頰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局勢好比絕地反擊,忽然狂暴起來的王直好似有著破軍之力,所過之處,輕易斬殺無數士兵,總是北流雪和北流雲聯手,卻也能狼狽逃竄。


    說時遲,那時快,王直一個甩手,左手成拳,卻將北流雲震飛出去。


    在山壁上撞擊數次之後,北流雲被甩下狹窄的山道,嘴角掛著血跡,隻覺得渾身帶著一股火辣辣的痛,饒是如此,他卻雙手緊緊扒著山崖的邊緣,奮力的像上爬著,他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掉下去,因為這下麵就是萬丈深淵。


    想想若是堂堂大楚的皇帝,沒再戰場上殺敵而死,卻掉下懸崖送命,可實在是讓人笑話。


    可是,他才奮力爬上來,竟然就瞧見北流雪已經危在旦夕。


    來不及多想,更等不及自己有所喘息,便提著劍衝了上去,隻是,到底晚了一步,來不及扭轉乾坤。


    王直手中的劍成了死神手中的鐮刀,輕易的無情的收割著人的生命。


    可就在北流雪苦笑的時候,一直藏在山石之後的韓若曦,瞬間衝了出來,撲在了北流雪的身上。


    王直的劍氣逼人,輕易就沒入了她的嬌軀,甚至在穿透之後,再次沒入了北流雪的身體。


    隻是,原本這必死無疑的一劍,終究因為多了一個人的抵擋,沒有能成功收割走北流雪的性命。


    隻這瞬間之後,楚洛衣的箭和北流雲的劍也瞬間沒入王直的體內。


    可讓楚洛衣震驚的是,自己那一箭竟然隻在王直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他連身形似乎都未曾動過。


    而北流雲則是更加慘烈,甩手再次受了王直一拳,長劍從韓若曦體內抽出,瞬間刺穿了北流雲的肩胛骨,而後將他甩在了山壁之上。


    山壁上陡峭的岩石刺穿了他的脊背,北流雲悶哼一聲,已經滿頭大汗,眼中帶著一抹隱忍,卻轉瞬間跌落。


    “不!北流雲!”眼見著他竟然要再次被甩到山崖下麵去。


    楚洛衣想也沒想,又是放出一箭,穿透北流雲的肩頭而後釘在了山壁上。


    北流雲再次悶哼一聲,卻也因此成功貼在了山壁上,抓住了料峭的山石,沒有被甩下萬丈深淵。


    王直見此,似乎不肯善罷甘休,擰了擰脖子,雙手交握,手腕擰的哢哢作響,一雙瘋狂的眸子緊緊鎖在北流雲的身上,似乎不死不休。


    就在王直再次打算出手的時候,北流海已經飛身而下,攔住了他的去路。


    楚洛衣看著渾身血跡的北流雲,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怎樣也控製不住,顧不得旁的,直接貼著山壁就尋了北流雲去。


    益多多在一旁看的也是眉頭緊鎖,誰也沒有想到王直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厲害,就像是..就像是一個怪物...


    不過他到底還是比較冷靜的,眼見著楚洛衣就這樣下去,心頭一緊,連忙讓人放了繩子下去。


    “北流雲...”楚洛衣哽咽著開口,不斷像北流雲靠近。


    “我沒事..多虧了你那一箭,不然怕是要摔個粉身碎骨了。”北流雲嘴裏冒出一串血泡,卻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楚洛衣看著那隻穿透了他的利箭,雙手顫抖不已,隻覺得心頭一陣陣翻江倒海的絞痛,壓抑的讓她仿佛難以呼吸。


    “皇後娘娘,接繩子!”益多多奮力甩下一根繩子。


    楚洛衣接住繩子之後,在自己身上繞了一圈,而後便放開了動作,朝北流雲的方向過去。


    待到走到他的跟前,才發現,他的臉色慘白的已經近乎於透明,嘴角的血跡更是順著下巴染紅了大片的衣襟。


    楚洛衣鼻子一酸,眼中的淚水再次落了下來:“北流雲。”


    北流雲抬起一隻手幫她擦了一把眼淚,卻把她好端端的一張臉給擦花了:“乖,不哭。”


    “你混蛋!”


    “嗯,我混蛋。”


    楚洛衣忍著心底的痛,抬手幫他把那隻箭拔下。


    看著沒入山壁足足兩尺深的箭矢,楚洛衣不禁感到心涼。


    連如此堅硬的山壁,她的箭都能沒入兩尺,可是射在王直身上,卻隻是給他造成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傷口,可想而知,此刻的王直到底有多麽可怕。


    將箭矢拔下之後,益多多將又放了些繩子,兩人平安落在地麵,隻是北流雲的步子卻已經虛浮的不得了了。


    兩人同時看向北流海,此刻同王直交戰的他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隻不過他並沒有傷到王直的打算,一直都在四處閃躲,似乎隻是為了拖住他,讓他不要空出手來去擊殺北流雲或者北流雪。


    可是饒是如此,剛剛還談笑風生的北流海,此刻也已經滿臉嚴峻,身上的戰袍也已經被劃破出無數道口子。


    北流雲屏息運功,接過小六子遞來的傷藥,匆匆將傷口處理了一下,將劍扔掉,換了把長刀,便衝了上去。


    楚洛衣沒有攔著他,因為她明白,若是他不去幫忙,北流海終究敵不過王直,這裏所有的人最終都逃不過一死的下場。


    楚洛衣收回目光,快步走向北流雪和韓若曦。


    此刻,素來清冷溫潤的北流雪,臉上掛著幾道淚痕,懷中的韓若曦,殷紅的雙唇,一張一合,卻已經難以聽到她在說些什麽。


    楚洛衣跪坐在一旁,看著雙眸微垂的韓若曦,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若曦..若曦..你挺住,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楚洛衣哽咽著開口。


    北流雪靜靜抱著她,看著楚洛衣的雙手捂住了她的胸口,可是那涓涓不斷的血液卻依舊任性的翻湧著,像是要透支這個年輕的少年的生命。


    “公子...我..我好慶幸...慶幸...今天竟然..竟然跟著你..你..一起..來了...原本..我..我還是..有些後悔的...可是如今..我卻無比..無比感謝..老天...”韓若曦斷斷續續的開口,微不可查的聲音幾乎被這戰場的廝殺所淹沒,可是北流雪依然聽到了,楚洛衣也聽到了。


    楚洛衣別過頭,似乎難以接受不久前還鮮活的生命,在這一瞬間竟然變得如此透明。


    她尚且記得,出兵之前,一身戎裝的她滿眼羨慕的看著自己道:“楚姐姐,你穿上這一身勁裝可真好看,若是什麽時候若曦能有你一半好看,想必公子就會多喜歡我幾分了。”


    “胡說些什麽呢?北流雪一直都是喜歡你的,不過是他自己不曾發覺罷了,他這個人性子有些淡,隻要你一直陪在他身邊,長長久久,曆經歲月,一直到白頭偕老,你終究會成為他心尖上那個無可替代的存在。”楚洛衣笑著揉了揉韓若曦的頭。


    “楚姐姐...”楚洛衣忽然覺得手一涼,帶著一股粘澀,低頭看去,瞧見韓若曦的一隻小手輕輕抓住了她的手指。


    “嗯,我在,我在。”楚洛衣強忍著笑道。


    韓若曦同樣扯出一抹荒涼的笑意,眼中是一抹無奈和複雜:


    “楚姐姐..看來..你同我..同我所說的..終究...終究隻能成為..若曦的..一個願望了..不過..如今..能夠替相公而死,我也是..很開心很開心的..真的很開心...”


    北流雪依舊呆呆的坐在那裏,看著懷裏呼吸越來越微弱的女子,隻覺得痛的已經快要麻木,仿佛有人將他的靈魂都要抽走,然後放在上磨盤上碾壓。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記得她躲在屏風後麵偷看著他同西陵的帝後交談,記得她第一次同他紅鸞帳暖的樣子,記得她寬慰自己原諒自己時的豁達,也記得她第一次坐在床邊抱著他們的孩子,還記得生死那一瞬,她飛身而出,卻決絕不悔的樣子..


    瞧著眼皮越來越沉的韓若曦,北流雪終於輕聲開口:“若曦啊..若曦啊..我這一輩子欠你的太多了..從刻意接近你覬覦西涼的兵馬開始,到你為我生兒育女,再到你舍命相救...我真的欠你太多了..多到我不知該如何償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讓我有機會可以償還...”


    一直失神的北流雪,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楚洛衣紅著眼眶,不斷的擦著臉上的淚水。


    韓若曦聽到北流雪的話,嘴角輕輕扯出一抹笑意,輕聲道:“公子..若是覺得虧欠我太多..就報答在楚姐姐身上吧...”


    話落,韓若曦的手掉落了下去,徹底閉上了美麗的眸子。


    其實,她真的舍不得這個美麗的世界,這世界上有溫暖,有快樂,有愛,有愛她的人,也有她愛的人,隻是,她不得不離開了,即便她真的很不舍很不舍,可是一想到自己是為了公子而死,她便依然覺得快樂。


    聽到公子說覺得虧欠我良多,那一瞬,我忽然驚慌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我真怕,我就這樣離去之後,公子會不會一輩子背著負累,難以解脫。


    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永遠都記得當初那個一身白衣,芝蘭玉樹,溫潤無雙的翩翩公子,他就好似踏著漫天的雲朵而來,就那樣輕易的飄進了她的心底。


    她希望他可以永遠如此,做他想做的事,愛他想愛的人,不用背負仇恨,也不用背負罪責,更不必帶著愧疚狼狽的走過這一生。


    她想,讓他覺得的虧欠償還在楚姐姐的身上剛好,不是因為她虛偽的大度,而是她覺得,傾盡一切為自己愛的人付出,真的是一件快樂的事。


    她想,她如此,公子也會如此,何況,楚姐姐是那樣一個美好的人兒。


    楚洛衣轉過頭,不敢再去看這揪心的一幕,舉目望去,遍地狼煙,烽火燎原,這原本秀麗的河山,如今卻是這樣的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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