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一麵把脈一麵搖頭道:“身體太差了,簡直太差了,看來一直用名貴的藥材吊著,不然怕是早就沒有小命了。”


    “那你還不快給她開藥。”黑發女子催促道。


    大夫眉頭一挑:“你當這是那麽簡單的事呢?她如今肚子中有孩子,身體裏還有殘留的毒素,心脈又受損,又有外傷,用藥說道頗多,相生相克,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黑發女子一時間噤了聲,不敢再開口。


    看來她想的錯了,她本是對這種花容月貌,玩弄權術的狐媚子頗為厭惡,甚至簡直可以說得上是仇恨,可如今見著楚洛衣這一番作為,心中倒是升起了兩分歉意。


    大夫似乎也知曉她曾經被丈夫拋棄,連同另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子被弄成如今這副模樣,甚至就連孩子都沒能逃脫,倒是也沒有怪罪她。


    大夫猶豫了許久,最後提筆緩緩寫下一張方子,而後有些蹙眉道:“這其中有幾味藥頗為昂貴,價值不菲,不知道閣主會不會應允在她身上。”


    “去吧。”


    這時,石室的石門緩慢打開,冰冷的聲音從石門外傳來。


    大夫先是一愣,瞧見是青蛇之後,隨即點頭:“屬下這就去命人抓藥,不過這位夫人身上的傷口還得需要有人來包紮一下。”


    黑發女子想要開口,卻最終沒敢,隻是沉聲站在一旁。


    青蛇見她而後道:“四娘,你去。”


    黑發女子連忙應聲,心中舒坦了不少,立即起身去打了些熱水,隨後將大夫留下的外傷的藥粉仔細敷在了楚洛衣的傷口。


    青蛇一直站在石室內的屏風外,靜靜的等待著。


    楚洛衣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那一片黑暗之中,沒有霞光,沒有溫暖,隻剩下無邊的嚴寒和孩子的哭聲。


    她隻覺得自己的心緊緊被揪在了一起,痛不欲生,那種濃濃的壓迫感壓迫的她難以喘息,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她陷在一片虛無之中不可自拔,就要被滾滾煙塵吞沒。


    她掙紮,嘶吼,叫喊,瘋了一般的想要掙脫那種叫做宿命的東西,麵前劈開一道霞光,劃破無邊黑暗,一條璀璨的路自她腳下開始,一步步,她向前走著,仿佛將要逃離,身後一名帶著麵具的男子,手執長劍,緊緊追著她不放,仿佛要將她就此斬落。


    她驚恐萬分,回頭看去,長劍轉瞬及至,卻最終在她麵前停下,抬手抓住長劍,刺進了男子的胸口!


    一抹嫣紅的血液自他的麵具下緩緩流出,金色的麵具上沾染著血跡,雙眼處空洞無比,帶著痛楚,也帶著解脫。


    最後,那道俊秀的身影緩緩倒下,濺起一地塵埃。


    前麵的霞光隨著他的倒下消失不見,她重新沒入了一片黑暗,隻是她不再害怕,沉浸在了麵具下那張釋然的雙眸中,久久不可自拔。


    抬手,發現自己淚流滿麵。


    此刻,黑衣女子正在小心的清理著她臉上的傷痕,卻忽然瞧見她淚流滿麵,整個人不由得愣在那裏。


    剛剛飽受毒打,她卻始終不曾流下半滴眼淚,可此刻,卻忽然哭的好生傷心。


    楚洛衣這一昏,便直接昏睡過去兩日,第三日的時候,終於有了些許意識。


    這兩日,青蛇也一直陪在楚洛衣身邊,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隻是默默的站在一旁,讓黑發女子心下忐忑。


    而北流雲,除了心煩意亂之外,便是在緊鑼密鼓的謀劃著一切。


    一直到第三日前的一個夜裏,小六子帶著一個蓬頭垢麵的少年走進了北流雲的營帳。


    此刻,營帳之中除了北流雲外,還有一個麵容清秀好似書生一般的人,書生身上帶著些酸腐和書卷氣,卻又有那麽些不同。


    小六子多看了兩眼,對此人似乎有些印象,好似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書生,卻因為罵北流雲出名,最後反倒是成了北流雲的麾下,名字似乎叫做張良。


    “殿下,人已經準備好了。”收回目光,小六子開口。


    北流雲連忙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走到此人麵前,蹙著眉頭仔細打量著麵前的人。


    “雖然還是有著幾分細微的差別的,不過明日我們交易的時間天色極暗,想必是瞧不出來的,再加上聽趙姨娘的話,前來交易的人不是南昭帝,而是六皇子的外公董大人,他見過六皇子的次數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倒是不怕他會認出來。”小六子開口道。


    北流雲點點頭:“歐陽千城那邊怎麽樣了?”


    小六子低聲繼續道:“歐陽千城說,隻要主子願意代勞,將六皇子的人頭掛在城牆之上,就會放了蒼鐮和蝶舞。”


    “哼,他說我就會信麽。”北流雲眸中閃過一抹冷意。


    “歐陽千城此人看似光明磊落,實則狡詐,如果沒有穩妥的辦法,我們便不可輕信於他。”張良這時開口道。


    小六子則是蹙眉道:“他也考慮到了我們不會輕信於他,隻是讓人轉告殿下,一個奴才和一個閨閣女子改變不了戰局,他們對主子而言有些分量,可是對他而言卻沒有半點用處,即便是有,對如今的天下之爭也起不到半點作用,遠不如南昭的帝位來的重要。”


    張良皺著眉頭思忖了一會,而後諫言道:“陛下,微臣以為,為表誠意,應該讓歐陽千城送來兩名有些分量的人質,到時以人換人,便就不怕他食言。”


    小六子心中高看了張良幾分,從懷中拿出一本冊子開口道:“張大人所料正是歐陽千城所言,他讓人轉交給陛下一份名冊,名冊上大概有十人左右,陛下可以在這些人中挑出兩人,他會將人送往北燕的軍營作為人質,一旦六皇子身死,便會要求用蒼鐮和蝶舞將這兩人換回。”


    接過小六子手中的冊子,北流雲翻看之後,甩手交給張良:“你來選。”


    小六子也是注意著張良的動靜,這份名冊他此前看過,上麵所書大多是身份地位同蒼鐮和蝶舞一般的人,甚至隱隱高於兩人。


    張良仔細審視之後,建議道:“微臣認為,應該選擇錢若和劉治強兩人。”


    小六子眉頭一簇:“張大人為何選擇這兩人?這兩人在南昭的軍營之中,手中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半點兵力的,若是真的出事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們鳴不平的,很可能成為歐陽千城手中的棄子。”


    張良搖頭道:“其實不然,這兩人雖然功勞和手中的兵力都是最弱的,但是這兩人卻最會做足麵子之事,名聲卻是極好的。歐陽千城素來重名聲,一旦他們將兩名人質送來之後,我們便可造勢虜獲兩名南昭副將,到時百姓和誅軍便會紛紛駐足觀看,看歐陽千城到底會怎樣做,為了這兩個名聲顯赫之人,素來注重名聲和形象的歐陽千城一定會救他們的,也就不怕他會食言。”


    小六子想了一會,似乎明白了張良的意思,這張良同主子用的似乎是同一種辦法,便是造勢,借助百姓的力量。


    到時候歐陽千城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看在眼裏,繼而廣為傳頌,他素來又以慈悲聖潔之心示人,若是不出手救下這兩人,怕是在百姓之中就會傳出冷血,無情種種謠言,到時候那些原本因為他心善仁愛而支持他的人,也隻會悄然散去。


    所以,選擇這兩人,到時歐陽千城一定是會救的。


    小六子相同之後,對著張良拱手道:“受教。”


    北流雲轉動著手中的兩隻玉球,半晌後開口道:“有名聲的人選擇一個就夠了,另一個選擇一個最得軍心之人。”


    張良沒有反駁,似乎察覺到自己所思有些疏漏。


    小六子點頭應聲後,帶著麵前偽裝成六皇子的人離開營帳。


    小六子離開後,北流雲站在桌前,眉頭微蹙,起初,他本是想著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用一個喬裝打扮而成的假的六皇子交換這個假的楚洛衣的解藥,在交換的同時,自己前去將洛洛救出,即便是失敗,此後也可以用真的六皇子將洛洛換出。


    隻是,自從張良被江太師從北燕派來協助自己之後,便直言可以趁此機會將水攪得更亂一點。


    用假的六皇子前去換所謂的解藥,而後用真的六皇子的命與歐陽千城達成協議,直言即便是自己沒有將洛洛救出,六皇子也還在自己手中,同時捏住了歐陽千城和南昭帝的把柄。


    隻要小心周旋,便不怕救不出楚洛衣。


    他倒是不否認這個計劃對於如今的局勢確實更為有效,隻是如今一日見不到楚洛衣,他的心便一直難安。


    次日傍晚,距離北流雲和南昭帝達成交易前的一個時辰,天色還沒有暗下來。


    一直守在石室裏的青蛇忽然接到南昭帝的傳召,起身重新走進前日那間石室。


    南昭帝有些期待的開口道:“可有問出來什麽?”


    “沒有,她第一日遭受鞭打之後,便陷入了昏迷,一直到此刻,還未醒來。”青蛇冷聲開口,也不怕南昭帝怪罪。


    南昭帝皺起眉頭,胖胖的臉上顯得滿是溝壑,眯起的眸子上下打量著青蛇,似乎想要從他的身上看出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絕對不能讓她死了。”南昭帝收回目光,垂下眸子,似乎有些不願看青蛇。


    “知道了。”


    “一個時辰之後,董大人會帶人前往郊外,同北流雲交易,用解藥交換六皇子,你隨他前去,務必要護他周全。”南昭帝再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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