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雲的目光落在北流海懷裏的楚洛衣身上,幽幽開口道:“太妃娘娘可是一切安好?”


    北流海和楚洛衣依舊沒有說話,楚洛衣的身體有些僵硬,微微垂下眸子,不再去看他。


    看著她的沉默,北流雲心中的怒火更盛,卻咬緊了牙關,沒有再開口。


    他想的不是這樣的,他所期盼的同她的見麵不是這樣的,他想深深的將她擁在懷裏,輕聲告訴她,他知道當初她離開北燕皆是為了他,他想輕撫她柔軟的發絲,想告訴她,他們不是姐弟,還想問她,可曾恨著他?亦或者,是否還愛著他...


    他想過無數個場麵,想過她冰冷著聲音,故作堅強冷漠的回答,也想過她嘲諷他當日無情射出的利箭,揚言恩斷義絕,更想過她字字錐心的告訴他,她恨他。


    可是,現實終究和他所想的不同,她沒有同她開口未言一字,她的目光裏沒有恨也沒有冷漠,她隻是在體力不支時靜靜依靠在另一個男人的胸口,卻比世間任何一把利劍都更能戳穿他的心。


    他不敢開口,他怕一不小心,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就不受控製的從嘴裏冒了出來,他怕他那瘋狂的嫉妒和占有的會將她推的更遠。


    所以,當第一句話出口後,三人之間隻剩沉默。


    夜來風起,吹的衣袂翻飛,北流海替她擋去了大風,楚洛衣輕聲道:“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楚洛衣微微頷首,喚來一旁的宮婢,打算離去。


    北流海跟上一步道:“我送你吧。”


    “不必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楚洛衣隻覺得心力交瘁。


    在宮婢的攙扶下,楚洛衣緩緩離去。


    北流雲眼看著她一點點消失在自己麵前,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追上去。


    北流海探出手臂,將他攔住:“北流雲,這裏不是北燕。”


    北流雲沒有理會他,琉璃色的眸子急切的盯著那道逐漸消失的背影,同時一手甩開北流海攔在自己麵前的手臂。


    北流海再次將他攔下,沉聲道:“來人,送北燕陛下回宮!”


    一眾侍衛很快出現,攔在北流雲麵前,阻擋著他追隨著她的視線,將他和她隔在兩個世界。


    蒼鐮等人也很快現身,同這些侍衛相互對峙,北流海看著眼眶微紅的北流雲,歎了口氣道:“她不想見你,你還是離開吧。”


    北流雲紅著眼睛,掙紮著想要衝破這些侍衛的阻攔,對著那道消失的越來越遠的背影,聲嘶力竭的喊道:“洛洛,你這麽快就不愛我了麽?”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楚洛衣身形一頓,隨後走入玲瓏殿,背靠在房門上,心頭苦澀。


    有時候,她會想,即便是她同他沒有這一層血緣關係,也未必就會在一起,這世間,總有太多回不去的曾經,她同他的相識起源於最黑暗的地方,在陰謀迭起之中,兩顆滿是算計的心不得不靠近,這一路泥濘之中,注定傷人傷己,回首種種,都早已各自遍體鱗傷。


    小六子看著臉色難看的楚洛衣,走上前來開口道:“主子,你還是早些歇歇吧。”


    在小六子的攙扶下,楚洛衣坐在了桌邊,想起最後那一刻,他那卑微的近乎乞求的問話,眼眶莫名的酸澀。


    心頭的痛清楚的蔓延開,就像是一株植物,它生根發芽,深入在每一寸釹。


    北流雲啊,驕傲如你,為何在我麵前卻一次次如此卑微著,難道,你真當我的心是鐵石做的麽?


    小六子在一旁輕歎著氣,對於北流雲他始終是畏懼的,從最初在殘破的房間裏第一次見他,他就是畏懼的。


    到此前他將他吊在城牆之上,他依然如此深深的畏懼著。


    回想這一年多來他的所作所為,小六子輕聲勸說道:“主子,其實陛下他始終都記掛著你,當初有宮婢不小心弄斷了你送他的玉簪,他直接就將那宮婢的脖子擰了下來。”


    楚洛衣沒有說話,小六子看了看她的臉色,繼續道:“雖然陛下冊立了魚妃和肖妃,可是根據宮中的線人回報,陛下他從未碰過兩人,一心念的都是主子。”


    楚洛衣垂下眸子:“我累了,先休息了。”


    小六子點點頭,沒再勸說,梳洗整齊後,躺在寬敞的大床上,她卻怎麽也睡不著,睜著一雙漆黑的眸子,胡思亂想著。


    撇開混亂的思緒,收斂了心思,指尖輕輕拈起一抹藍色的火焰形狀。


    看著指尖躍動的藍色光焰,她不得不慨歎這些上古宗族的神秘,隻是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何這掌控著這般神秘宗族的楚家,竟然會真的被歐陽千城誅殺。


    楚洛衣有些輾轉反側,在她看來,擁有這樣神秘力量的父親,即便不能拯救全府,至少他自己也足以脫身,起先,她以為父親不想做背叛南昭帝王的事情,有違祖訓,可是如今想來,卻始終覺得父親不是那樣死板的人,即便是為表忠心,也不至於賠上那麽多無辜的性命。


    因著怎樣也想不通,她索性也不再去想,轉而將思緒放在這秘法之上,她不知在修煉父親留下的秘法時是否可以動情,隻是她想,情愛一事注定使人心緒不穩,左右動搖,如此定是於修煉無益。


    身體的疲憊終究戰勝了那不肯安寧的思緒,漸漸陷入沉睡。


    看著楚洛衣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眼前,北流雲的眼中閃過一抹挫敗,心灰意冷的樣子讓北流海都忍不住有些心痛。


    可是轉念想起洛洛為了他毅然離開,他卻將她逼的跳下山崖,重傷於她,他微軟的心思就再次堅硬了起來。


    “北流雲,別再來找她。”北流海冷峻著神色,眸子深沉如海。


    北流雲終於將目光落在這好久不見的所謂的四哥身上,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在肆意流淌:“這似乎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她不想見到你。”北流海不為所動,態度強硬。


    “嗬....北流海,你一次次壞我的好事,若是沒有你,我同洛洛也不至於分隔一年,根本不會是今天這樣!”北流雲的聲音中帶著藏不住的慍怒。


    當日他精心設計陪葬一事,不過是為了讓天下眾人親眼瞧見雲洛伊已死,再以楚洛衣的身份將她接入宮中,名正言順的封她為後,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可這一切,卻因為突然冒出來的北流海給打亂。


    沒有他,即便是洛洛得知了梅妃是她母親一事,也逃不掉,他也不至於同他分開如此之久。


    可如今,他卻要娶她為妃,他怎能不恨!


    “我不過是想護她安穩罷了,別忘了,將她逼下懸崖,親手射傷她的人可是你。”北流海冷眼看著北流雲,眉宇間也滿是怒氣。


    聞言,北流雲反倒是勾起嘴角冷笑起來:“我倒是輸給了你這個虛偽卑鄙的小人,你自詡不求任何,隻為護她安穩,可如今東陵帝賜婚,你為何不拒絕?”


    “北流雲,你所謂的愛不過是占有和嫉妒罷了,你根本從未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過,你帶給她的,隻有無盡的傷害!”北流海也怒了,一把揪住北流雲的衣襟。


    北流雲攥住北流海的手,幽幽道:“不過是愛的方式不同罷了,別以為你有多高尚!”


    北流海鬆開他的手,似乎不想再同他理論。


    蒼鐮在一旁看著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始終警惕著,畢竟如今主子的功力未必會是北流海的對手。


    北流雲輕輕整理好衣襟,盯著北流海那一雙黝黑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北流海,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不爭不妒的你,到底能為她做什麽?”


    北流海攥緊拳頭沒有說話,北流雲深深的看了一眼燈火已經熄滅的玲瓏殿,毅然轉身離去。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北流海一拳打在身旁的梨樹下,樹木顫抖,掉落一片的嫩白色。


    “再調動三隊人馬過來,加強戒備,不要讓這個瘋子再進來,若有差池,格殺勿論!”北流海怒聲道。


    “是!”


    北流海甩袖離去,心情鬱結,他隻是想一直守著她,無論近還是遠,隻想著她安好,難道這也錯了麽?他承認,當外公為他賜婚時,他激動不已,不想拒絕,可是他卻也從未想過傷害她,若是她不願,他絕不會勉強半點!


    想到被北流雲痛罵成卑鄙小人,北流海就氣的不輕。


    離去的北流雲同樣麵色難看,一雙琉璃色的眸子,在月下折射著冷冷清輝,他想要得到她難道也錯了?不過是愛的方式不同罷了,北流海,你又比我高尚在哪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到你對她的愛一文不值!


    後世有人評價,北流雲之所以能在群雄逐鹿的亂世之中勝出,也許要歸結於他天生所有的掠奪性。


    此後兩日,楚洛衣一直沒有出宮,因為心力的耗費,總是格外疲憊,大多時候便在寢宮休息。


    北流雲沒有再來,她的心莫名的有一抹失落,隨即卻又會嘲笑自己。


    三日後,東陵帝的壽宴正式召開。


    百花競放,簇擁成一片花海,鵝黃色宮裝的宮婢頭上紛紛帶著嬌豔欲滴的花朵,穿梭在宮殿廟宇之間,留下一片片脂粉的香氣。


    下午時分,北流海來接她一同前往大殿。


    楚洛衣的眸子裏倒映著無邊的春色,四處都是環佩叮咚,清脆作響,倒是讓人心情愉悅。


    來到大殿的時候,不少人都像她同北流海投來目光,似乎對於自己這個能夠嫁給武郡王的北燕太妃頗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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