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衣的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一次次的想要找出破綻,可是一種叫做焦躁的情緒蔓延開來,無論她怎樣想要開脫,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重複,告訴她,這是真的。


    沒多久,北流海便順著那白煙趕了過來,瞧見楚洛衣和蝶舞都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


    “北流海!”蝶舞有些激動的站起了身,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滑落了下來,衝進了北流海的懷裏。


    北流海微微一愣,沒有將她推開,輕輕的拍著蝶舞的背,目光卻落在石台上屈膝而坐的楚洛衣身上。


    凜冽的風吹亂她的長發,偶爾瞧見那雙漆黑的雙眸,漆黑,麻木,空洞。


    幾人吃了些野果,找了個山洞,休息了一淩。


    北流海則是聯絡了自己的幾名心腹,在三日後,終於走出了山崖,帶著楚洛衣和蝶舞出現在了洛水城。


    在北流海的安排下,幾人住在了一間客棧。


    小二送來了熱水,楚洛衣卻隻是靜靜的坐在床邊,終日,腦子裏都是監牢裏那日發生的事。


    她記得清楚,記得那日魚兒眼中的期待和興奮,記得她的迫不及待。


    蝶舞洗漱好後,推門便瞧見了一直等在門前的北流海:“北流海?”


    北流海有些尷尬的開口道:“蝶舞,洛洛她...”


    蝶舞點點頭:“我知道,我正打算過去看看她。”


    “那就多謝了。”北流海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鄰間的門也被打開。


    楚洛衣站在門前,看著北流海開口道:“北流海,你可曾見過梅妃的樣貌?”


    北流海一頓,仔細回想了一番:“比起她傾世的容貌,更讓人難忘的是她清梅勝雪,淡雅脫俗的氣質,仿佛超脫於世,不染纖塵。”


    楚洛衣將他的話記在心裏,再次道:“當年雲國公是否真的帶回一個絕色女子?”


    北流海點頭道:“我確實聽聞這件事,雲國公對她的寶貝程度名動帝都,無數朝臣百姓想要見上一麵,卻都被雲國公拒絕,民間對於這位女子的傳言大多不同,具體是何等姿容,無從考究。”


    楚洛衣點點頭,想起了她曾對北流雲說過,雲府並不可全信,可當時北流雲卻嬉笑著對她說:“雲府該是可信的,我瞧見過雲威看北燕帝的時候,目光閃爍,掩飾著恨意。”


    楚洛衣攥緊拳頭,沉默了片刻而後抬頭對北流海道:“麻煩你幫我調查一下當年梅妃進宮一事。”


    “你好好養傷,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北流海道。


    此事事關重大,他早就吩咐下去仔細調查,當年梅妃一事到底是什麽究竟,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楚洛衣微微頷首,轉身木然的走了進去。


    北流海看著她的背影,抿起了雙唇。


    洛洛,你和九弟真的會是同母異父的兄妹麽?北流海轉身加快步子,回到房間。


    蝶舞看著他的背影眼角有些濕潤,笑著抽了抽鼻子,轉身走進楚洛衣的房間。


    將水倒好,看向坐在床邊木然的楚洛衣開口道:“這次是我欠你一命,但是我不會感激你的,若非是你,北流海也不會跳下去,我便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楚洛衣沒有理會她,強打起精神,將衣服一點點褪掉。


    蝶舞看著她那粗魯的動作,蹙起了眉頭,拿起剪子走上前,將粘黏在她身上的衣襟一點點剪掉。


    衣衫盡退,楚洛衣走向木桶,蝶舞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片驚恐,手中的剪子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那滿身的傷痕縱然已經變淺卻依舊如此清晰猙獰密布的像是一張漁網,鎖骨上的一道鉤痕,極為顯眼。


    “你...”


    她不明白,這個看起來隻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女子到底經曆過什麽,她厭惡她,卻又因為北流海不得不一次次走近她,可是她一走近她,卻有發現她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秘密。


    楚洛衣將自己置身在氤氳的熱氣裏,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她痛恨這樣的自己,痛恨這樣幾乎隨時可以任人宰割的自己,痛恨已經失去一切卻還不知道為自己籌謀的自己。


    情愛果然是最磨人的東西,讓她一次次變得軟弱和膽怯。


    楚洛衣一直想要把自己鍛造成一柄鋒利的複仇之刃,不想為情愛所惱,卻不知,無論她怎樣努力,她卻終究是一個人,不是一件工具。


    她有感情,有溫度,有喜惡,隻要如此,她就永遠不可能像是兵器一樣冷靜和無畏,她會怕,會疼,會傷心,會難過,無論怎樣掩飾,終究難逃身為一個人的宿命。


    在水中待了半個時辰,楚洛衣再次睜開眸子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


    入骨的寒潭之水,並沒有被這氤氳的熱氣所驅散,可是她卻不得不站起來,將所有的苦難忍下。


    “你可以出去了。”楚洛衣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有些驚慌失措的蝶舞。


    蝶舞指著她身上的傷口:“我...”


    “不必了。”


    楚洛衣開口拒絕著,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刀,將肩頭的腐肉一點點剜掉,似乎努力的將自己向一件兵器靠攏。


    蝶舞緊皺著眉頭,不知那是怎樣一種錐心的疼痛,可看著麵前女子熟練的手法,卻知道,這於她,似乎隻是家常便飯罷了。


    包紮好傷口,披上一件黑色的褻衣,幹淨利落的讓蝶舞有些咋舌。


    曼妙的身姿被黑色的褻衣勾勒出來,蝶舞隻覺得那一瘸一拐的雙腿,勾魂而撩人,就連她都難以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你愛北流海麽?”蝶舞開口道。


    楚洛衣坐在床鋪上,抬眸看了眼蝶舞:“不愛。”


    看著她幹脆利落的回答,蝶舞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憂。


    她既希望她愛北流海,這樣北流海就會幸福快樂,又希望她不要愛他,這樣自己就可以一直留在北流海身邊,也許有朝一日,他就會愛她。


    “你愛北流雲麽?”蝶舞試探著開口。


    楚洛衣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愛,卻不能愛。


    北流海秘密會見了幾名心腹,詢問了帝都如今的情況。


    “新帝已經三日沒有上朝,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一人開口道。


    北流海垂眸道:“繼續打探,有了消息及時匯報。”


    “是,四殿下。”


    一陣沉默後,另一人開口詢問道:“四殿下,你真的要離開北燕,去東陵麽?”


    北流海點頭道:“如今北燕的形勢,我實在是不適合待下去了。”


    另一人開口道:“四殿下,你走了,我們怎麽辦!再說,新帝殘暴,若是日後北燕和東陵發生了戰爭,我們真的要兵戎相見麽”


    北流海沉默了片刻,他打算帶著楚洛衣和蝶舞去東陵投奔外公。


    依照洛衣如今的情況,北流雲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將她抓回去,所以,隻有東陵才能幫助他們暫時避開北流雲的追蹤。


    隻是不得不說,這樣一來,北燕和東陵極有可能因此爆發戰爭,若是他代替東陵出戰,就意味著背棄了北燕,成了北燕的罪人!


    北流海開口道:“我會盡量阻止戰爭的發生,若是真的難以阻止...”


    北流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將士們也都紛紛沉默,北流海將目光落在了桌麵的地圖上,研究起路線。


    次日一早,北流海便帶著楚洛衣和蝶舞出發了,隻是幾人都褪去了華服,換上了一身布衣。


    北流海買了一輛馬車,帶了兩名心腹當馬夫。


    北流海看著車廂中的楚洛衣,輕聲道:“過不了兩日,隻怕會張貼告示,大肆搜查,這個時候我們很難逃走,隻能先找一處避避。”


    楚洛衣微微頷首,沒有發表什麽意見。


    摒棄雜亂的思緒,垂下雙眸,開始思量著前路。


    如果她想的沒錯,北流海會帶她前往東陵,自己苦心在北燕經營的一切,都功虧一簣。


    到底要如何,才能找歐陽千城報仇雪恨?


    湘羽這段時日,偶爾會給自己送些消息,北流葉之死,似乎有著歐陽千城的動作。


    細細想來,很可能就是歐陽千城派人下的殺手,嫁禍到北流雲身上,想要引起北燕內亂。


    一路東行,避開了街市,馬車漸漸駛入山林。


    山路顛簸,馬車也隨之震動。


    不知走了多久,漸漸的,楚洛衣覺得清新撲鼻的氣息傳來,帶著空山新雨後的清新,緩緩睜開了雙眼,掀起車簾,看向窗外。


    山崖陡峭,馬車行駛在狹窄的山路上,看起來有些危險。


    經過峭壁之後,便駛入了一條有些濕潤的小路,偶爾能聽見老漢架著的馬車,偶爾發出叮咚叮咚的鈴鐺聲響。


    蟲鳥紛鳴,竹葉滴水,泥土裏散發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幽香。


    碧綠碧綠的葉子上沾染著水珠,折射著陽光,遠遠看去,像是在葉片上鑲嵌了一片片七彩的寶石。


    又走了片刻,聽見流水潺潺,遠遠望去,幾名粗布麻衣的姑娘正洛著袖子,蹲在溪水邊上,拿著棒槌打著衣服。


    歌聲飄蕩,開闊的歌聲在山林裏發出陣陣回音,偶爾傳來姑娘銀鈴般的笑聲,不知能翻過幾個山頭。


    蝶舞開懷的笑道:“這真像是個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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