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雲斜靠在八仙椅上,雙腳交疊著搭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半睜著眼,漫不經心的看著王直的反應。


    王直撕心裂肺的對著他吼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不可能!”


    看著麵前亂糟糟的王直,紅唇輕勾,散漫的開口:“看來本宮的演技不錯呢。”


    王直紅著眼看著麵前的男人,心頭的痛被無數倍放大,每一根神經都開始麻木。


    ‘噗通!’一聲,王直重重的跪在了北流雲麵前,狼狽不已。


    “怎麽可能!不可能!”王直的腦子有些亂哄哄的,卻始終不敢相信為什麽中蠱的人會是自己!


    肖雨落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身橘色的宮裝上繡著朵朵金盞花,珠線精細,閃爍著瑩瑩光暈,火一般的顏色映襯的她臉頰紅潤,神采奕奕,唯有一雙眸子中有一絲不忍。


    “雨落...雨落...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就不再年輕的王直一瞬間老了十歲。


    僵硬的雙腿一點點在地上蹭著,抬起如同灌了鉛般的手臂,緊緊抓住肖雨落的腿:“雨落...雨落...”


    北流雲挑了挑眉頭,冷眼看著麵前的這一幕。


    肖雨落看著瞬間蒼老的王直眼中閃過一抹不舍,卻終究是移開了目光冷聲道:“沒有什麽不可能的,用義父的心頭血,製作的蠱自然是對義父有效。”


    王直一下子重重跌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著肖雨落:“你...你..你說什麽!”


    嗓音失去了一貫的淩厲霸道,變回了屬於太監的尖細。


    肖雨落看著王直開口道:“其實一切都是一個局,九殿下刻意冷落我是局,奚落我父親也是局,我肯答應幫你也是局,一切都是針對你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王直整個人都僵在那裏,渾身冰冷,血液仿佛在一點點流失,錐心的痛一點點襲擊著他的每一寸肉體。


    肖雨落移開目光,不再看王直,她知道,王直確實曾經待她不錯,但是他卻要利用她來謀害公子,如果她不幫公子,那麽今天,變成這個樣子的就是公子...


    所以,她不得不做出選擇,一麵是她的義父,一麵卻是她的相公,她深愛著的男人...


    回想到三個月之前,她正獨自坐在房間裏,學著尋常閨秀的樣子,安靜的坐在那裏,一針一線的刺繡著一對鴛鴦。


    時不時的抬頭看向窗外,隻盼著什麽時候能瞧見他的身影,僅此她便會覺得滿足。


    繡的時間久了,眼睛便有些花了,這種精細的活她素來都做不太好,從小在東廠作威作福,舞刀弄劍,何時拿過這般精細的針線,隻是作為九皇子妃,她不願自己比別人差,也不願因為自己讓他丟了臉麵。


    縱然他從未帶自己出去過,她的心中卻還是忍不住期待著會有那一日的到來。


    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走到窗前,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澤,穿過片片桃花,越來越近。


    肖雨落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隻覺得漫天桃花紛飛,落在他發間,嬌豔的卻比不得他的容顏。


    不等她回過神來,門已經被人推開。


    北流雲緩緩走了進來,拿起放在桌上的刺繡,仔細看了會開口道:“可是無聊了?”


    肖雨落驚愕的轉過身來,不敢置信的看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男人。


    自從自己嫁給他,見他的次數寥寥可數,想不到,她竟然真的盼到了他來看她!


    紅了眼眶,窗外的桃花被吹進屋子,搖搖頭,有些哽咽的開口:“沒有,就是閑著沒事,想給公子..想給九殿下繡個荷包。”


    北流雲勾唇一笑:“好,等繡好了記得拿給我。”


    肖雨落重重的點頭。


    北流雲上前一步拉著她走了出去,坐在石桌旁,沏上一壺茶水。


    茶盞裏飄落兩瓣桃花,淡淡的茶香裏夾雜著陣陣桃花香。


    肖雨落偷偷看著他專注的樣子,看的失神,隻覺得這天下再沒有會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一時間羞紅了臉。


    將茶盞放在她麵前,北流雲開口道:“可是在怪我近來冷落了你?”


    “沒有..九殿下忙於政事,豈可被兒女私情所累?”肖雨落急著辯解。


    北流雲輕聲開口道:“縱是怪我也是應該,其實這些日子我是有意冷落於你。”


    肖雨落一愣,北流雲眸色幽深繼續開口道:“如今王直貪汙受賄,草菅人命證據確鑿,父皇卻遲遲不肯處置於他,雖然他暫且落敗,可是依照王直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肖雨落點點頭,王直的性子她知道,睚眥必報,知曉公子背叛於他,必然會懷恨在心。


    北流雲繼續道:“如今你們肖家同我綁在一條船上,在他出事之時又落井下石,隻怕也是被他懷恨在心,一旦有了機會,必定會伺機報複。”


    “那該如何是好?”肖雨落有些焦急,一麵關係著自己的丈夫,一麵關係著自己的家族。


    “這也正是我冷落你的原因。”


    肖雨落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北流雲起身走向前,背對著她道:“若是我冷落你時日久了,你父親必定心有不滿,前來找我,到時我若是再加以羞辱,必定會讓你父親惱羞成怒,心中不滿!”


    “而王直一時孤立無援,眼見肖家在我這裏並沒有得到好處,必定會抓住時機再次找上門來,尋求你們幫助,意圖聯手來來對付我。”


    肖雨落一時間明白了大半:“公子的意思是要將計就計?”


    北流雲微微頷首,肖雨落起身道:“那我該怎麽做?”


    北流雲將計劃講述了一遍,肖雨落記在心頭,提及對付王直,確實有些猶豫,但是誠如公子所說,在王直落敗時,父親落井下石,若是王直東山再起,隻怕肖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雨落記下了。”肖雨落重重的點頭。


    北流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隻是要委屈你了,甚至還要讓你的父親受到羞辱。”


    肖雨落笑著搖搖頭:“公子肯將這關係生死之事托付給雨落,就是對雨落最大的信任,再說公子冷落於我,甚至羞辱父親,都是為了肖家,若是不這樣做,不僅公子危險,就連肖家也危在旦夕。”


    肖雨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多日來的哀怨一掃而散,有了他的話,便是再多的孤寂她也忍得了,更何況他能將他的性命托付給她,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就這樣,北流雲一如既往的冷落肖雨落,也有了後來在圍獵時肖父找上門來的事。


    也誠如北流雲所料,王直果然按捺不住,找到了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肖家,想要利用肖雨落拿到他的心頭血!


    肖雨落將自己多日來的委屈,真情假意揉在一起,倒是真的騙取了王直的信任。


    而就在兩人約好見麵的那日,北流雲正要被派遣去往淩河治理水患,在路上偶遇王直,繼而以警告王直的名義,出手重傷於他!


    當時北流雲抽出侍衛的刀,正砍向王直的手臂,而早先洛洛曾經對他講解過,手腕處連接著心髒的經脈亦是經過手臂,禦醫大多選擇手腕則是因為手臂上經脈遠多於手腕,縱橫交錯,不易精準。


    但是不易精準,卻不意味著做不到,隻要找準了位置,留在刀刃上的血一樣是王直的心頭血!


    北流雲離開後,迅速將刀刃上的血跡收集進瓷瓶,交給肖雨落,而王直也在包紮後遲遲來到相約的地點。


    王直的眼中閃過一抹絕望:“怎麽可能...那日明明你已經約好了我的...”


    肖雨落沉聲道:“公子知道你如今謹慎,刻意選在了我們約好相遇後才奪取你的心頭血,你必然不會想到如此匆忙緊急的時間內,才是真正的契機,所以也不會有絲毫懷疑!”


    王直仰天大笑起來,卻同之前的意氣風發大不相同,笑著笑著,眼淚竟是都流了下來,轉頭看向八仙椅上的男人,不得不承認真是好算計!


    北流雲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姿態優美的像是一條魚,腳步停在王直麵前,彎腰從王直的腰間拿出一隻銀色的鈴鐺。


    王直的臉龐漸漸變得扭曲起來,看著北流雲手中的銀色鈴鐺,整個身子都忍不住開始顫抖。


    不,不!他才該是主宰一切的那個人!他不要變成他手中的傀儡!


    ‘叮當!’一聲。


    北流雲輕輕晃動起手中有些詭異的鈴鐺,隻見王直整個人頓時僵硬在那裏,隨後重重的摔倒在地麵,身體不斷的抽搐起來。


    眼中的痛苦無限倍放大,一點點放大到極致,而後身體也不再顫動,而是一動不動的,仿佛感知不到疼痛,而原本承載著巨大痛苦的雙眼,也變得麻木起來,仿佛已經沒有了靈魂,變得空洞起來。


    叮叮當當的悅耳鈴聲,仿佛風吹動窗邊的風鈴。


    北流雲單手後背,站在王直麵前,看著躺在地上的王直無動於衷。


    僵持了片刻之後,王直仿佛已經感知不到疼痛,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雙目無神,也沒了之前的神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站在北流雲麵前,眸子裏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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