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慨歎一聲道:“是啊,誰讓王公公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呢,王公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所以即便是皇子皇孫,見到王公公也都是忍讓三分。”


    聞言,北燕帝的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點頭道:“說的有理。”


    一旁的王直始終密切注意著兩人的身影,想要知曉兩人在說些什麽,可是餘下的幾個小太監卻不肯作罷,手捧著錦緞上前道:“公公您可算是回來了,臨近年關前,各國的使者送來了不少珍品,奴才們都未敢上報,一直給您留著呢。”


    北燕帝轉過頭來,正巧聽見小太監的這一番話,心中升起暴怒,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


    在北燕帝心裏,王直一直是一個忠心耿耿,為他鞠躬盡瘁的太監,比起那些勾心鬥角的朝臣,更值得信賴,平日裏他厭煩朝事,也喜歡同他說說。


    每每自己有什麽想做卻不能做之事,他也都會寧願背上惡名,為自己解決,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一直以為他為他做了太多,所以才會惹得一些心懷不軌之人的記恨,繼而上奏王直的人,總會被他當做眼奸佞之臣。


    可是今日出宮一趟,宮中諸人竟然隻識王直不識君!


    可見這王直在宮中的權勢已經達到了何種境地,再同小太監的一番話中得知,王直不僅私吞各國進貢的貨物,更是膽敢買賣官職。


    區區一個七品芝麻官竟然能買賣五十萬兩銀子,這些年來,自己因為對王直深信不疑,不知提拔了多少官員,如此算來,他要斂下多少錢財!


    北燕帝的心情十分惱火,再想到自己的皇子皇孫看到一個太監,竟然也要忍讓,心中一時間不是滋味。


    王直仔細觀察著北燕帝的神色,心中有些微不安。


    楚洛衣將北燕帝的反應看在眼裏,心中冷笑,帝王的疑心一旦升起,便不會輕易消失,如果再這種時候再加上一把火,隻怕北燕帝會對王直的成見越來越深。


    如此一來,少了北燕帝的庇佑,王直一個宦官,衰敗不過是早晚之事。


    “是何人給你們的膽子,竟然敢私自動用進貢之物!”王直掃過北燕帝的神色,怒道。


    幾個小太監一時間麵麵相覷:“這...”


    “嗯?難道聽不懂咱家的話麽!”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


    太監們一個個抱著手中的錦緞,有些踉蹌著跑開燁。


    北燕帝緊抿雙唇不語,手中的折扇開開合合,有幾分深意。


    王直甩袖跪在北燕帝麵前道:“陛下,都是奴才管理不當,在宮中竟然有這種事情發生,奴才有負陛下信任,實在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北燕帝抿唇不語。


    楚洛衣見此開口道:“陛下,王公公平日勤勤懇懇,將宮中諸事管理的井井有條,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公公身居高位,又深得陛下器重,自然會有無數人想要奉承討好,公公能秉持自身廉政已經不易,至於這些存著趨炎附勢之心的奴才,陛下實在不宜將罪責歸並到王公公身上。”


    王直將楚洛衣的話聽在耳裏,卻沒有因此而生出信任,他一直無法斷定楚洛衣到底是誰的人,最先他認為楚洛衣同北流雲合謀,隻是先前北流雲將楚洛衣打入天牢,再到後來楚洛衣晉封為宮妃,再到與北流海私通一事,他皆是從中看到了北流雲的手筆。


    從這些方麵看來,楚洛衣同北流雲倒確實不像是同謀,再者如今楚洛衣貴為宮妃,若是幫著北流雲登基為帝,最好不過是成為一個沒有實權的太後,與現在的帝王寵妃相比,似乎更遜一籌。


    可是也不知怎的,憑借他多年敏銳的直覺,總是覺得楚洛衣同北流雲之間關係匪淺,還有線人曾報,說是周旺死前不久曾前往過洛月宮,這也讓他覺得周旺的死同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北燕帝定定的看了王直片刻,隨後歎氣道:“罷了,洛妃說的對,一個七品小官尚且有無數人爭相討好,何況王直你身居要職,這些事總是難能避免,隻是凡事你要拿捏好分寸,不要讓朕失望。”


    王直回過神來,心中鬆了口氣:“奴才一定不負陛下所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北燕帝點點頭,一行人再次邊行邊聊。


    順利的出了宮門後,北燕帝不知以什麽名義,將王直打發走,少了王直,楚洛衣的心情倒是明媚了不少。


    微微仰頭,眯起眼看著如水洗過一般的天,久違的陽光普照著一條條街道,穿流的行人有著與皇宮不一樣的忙碌與喧囂。


    北燕帝心情大好:“這宮外的景色果然與宮內不同,這才剛一出來,朕都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楚洛衣從盧侍衛手中拿過一件披肩,係在北燕帝肩頭道:“陛下近來身子才剛剛有所起色,如今春寒料峭,不要著了風寒才是。”


    北燕帝看著與自己不過咫尺的女子,垂著眸子,一雙素手將他的衣領係牢,陽光灑在她的發絲上,暈染成金色,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北燕帝不敢開口,仿佛生怕驚擾了什麽,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看著麵前專注的女子。


    楚洛衣幫他整理好衣衫,開口道:“可以了。”


    正要離開,北燕帝卻猛然間,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洛妃..”


    楚洛衣微微一愣,抬眸有些困惑的看向北燕帝:“陛下?”


    “你..會不會怪朕..將你困在身邊?卻給不了你..”


    “臣妾相信,陛下所能給臣妾的,已經全部給臣妾了,既然如此,臣妾還要再奢求什麽..”


    北燕帝眼中閃過動容,握住楚洛衣的手更緊了一些:“洛洛,隻要有朕在一天,就沒人能傷害你。”


    楚洛衣輕笑著點頭,沒有說話。


    北燕帝見她不語,以為她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洛洛..朕..”


    楚洛衣沒有給北燕帝說完的機會,轉身拉著他便向前走:“老爺,再不走天就黑了。”


    北燕帝有些失神,一把將折扇收攏,大步跟了上去:“等等朕...”


    一行人離開後,北流雲一身朱砂紫從宮門前的石獅後緩緩走了出來,看著幾人的背影,眸子冷淡的盛過春寒。


    而此刻,魚兒正頂著一張無害的麵孔,從流雲殿內出來。


    來到一處密林等了片刻,一名宮婢匆匆趕來:“小姐。”


    “哥哥怎麽說?”魚兒緊張道。


    “少爺請小姐放心,都已經安排好了,這次定是會將洛妃娘娘留在宮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宮婢的眼中也閃過一抹狠色。


    魚兒勾起唇角,眼中閃過狂喜,卻不忘開口道:“回去囑咐哥哥,千萬不要讓陛下察覺到是我江家派出的人,更不要牽扯到九殿下身上。”


    宮婢點頭道:“小姐放心,少爺就知道您會這麽問,不過少爺已經都安排妥當,陛下是決計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來的。”


    魚兒心中升起難以抑製的激動,再次睜大雙眼,抓緊宮婢的手道:“她不會回來了是吧?”


    宮婢用力的點了點頭,魚兒這才收回手,來回在林間走動著,心中似乎還有著隱隱的不安。


    穿行在北燕的街道上,楚洛衣已經鬆開了北燕帝的手。


    北燕帝雖然有些戀戀不舍,卻也知曉楚洛衣此刻一身男裝,兩人若當街拉扯,隻怕會被人當做有龍陽之好。


    楚洛衣帶著小六子走在北燕帝身側,偶爾會隨著北燕帝四處看看沿街的商販和雜耍。


    “這位客觀,您可真是好眼力,這瓷碗,可是我家祖傳下來的,乃前朝皇帝所用的碗,您想啊,那皇帝所用的碗,絕對是稀世珍品。雖然說前朝已經滅亡,可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南遙精瓷,您看看這質地..”


    一名商販拿著一隻瓷碗,正對一名中年男子講解著,因為口才太好,名頭太大,引得周圍不少百姓駐足圍觀。


    “走,咱們也過去瞧瞧,瞧瞧這前朝皇帝用的是什麽碗。”北燕帝轉頭對著楚洛衣道。


    而後兩人一同靠近了人群,尋了個空隙,盧侍衛和小六子在一旁警惕著,而兩人所在的角度正巧能瞧見商販手中的瓷碗的樣式。


    瓷碗做工精良,上麵有彩釉龍紋,龍紋之下是吉祥圓紋做底,紅黃相見,金龍盤旋,看起來倒是十分精致,隻是似乎因為有些年代,又曆經戰火,彩釉有些褪色,微微發舊。


    “這碗可就這麽一隻了,若非是因為家中小子病了,實在是走投無路,我是絕對不會將這碗拿出來賣的。”


    眾人一時間議論紛紛,駐足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看的出也十分猶豫。


    男子再次將碗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一旁的商販轉著眼睛,看著這人猶豫不決,當即將碗搶了過來:“不要算了,我去當鋪將它壓上幾個錢,等手頭寬裕了,還能贖回來,若是今日賣了你,實在是有些對不起列祖列宗。”


    “你讓我再看看...再看看...”


    “不用看了,這碗我今個不賣了,越想越覺得不踏實..不賣了..”


    中年男子有些糾結,一咬牙,開口道:“哎.你別急著麽..我買.我買下就是了..”


    “這..這可不行..”商販依舊有些猶豫不決,緊緊攥著手中的碗,不肯鬆手。


    “剛剛不是都說好了,三百兩銀子,你可不能抵賴啊。”那中年男子一見商販猶豫不決,咬咬牙,開口道。


    三百兩銀子這話一出,頓時場中一片嘩然,三百兩銀子可足夠尋常百姓過上一輩子了,這一隻碗,卻就要三百兩,可實在是算得上是天價了。


    “這...這..”


    中年男子見商販猶豫,直接探手將碗搶了過來,一手掏著銀票,一麵道:“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啊,剛才分明已經說好了。”


    商販正欲辯駁,看了看圍觀的眾人,咬咬牙道:“罷了,就賣給你!若非是我家兒子病的急,我是絕對不會賣給你的...”


    中年男子高興不已,連忙將銀票掏了出來,商販正要接過。


    一隻帶著金鼎戒子的手卻搶在前麵,將銀票接了過去。


    “哎?這是哪來的人啊這...”商販抬眸看向北燕帝和楚洛衣。


    將銀票拿在手裏,北燕帝對著商販開口道:“你剛剛說這碗是你們家祖傳的,又說這碗是前朝皇帝的,難道你是前朝皇帝的子嗣?”


    商販上下打量了一番北燕帝,見他一身玄色長衫,便知多少有幾分權勢,不由得笑道:“並非如此,當年都城淪陷,宮裏的太監宮女都卷著宮中的財物跑了,我家祖宗那時是北燕征戰的士兵,正巧從一個老太監手中奪下來的。”


    北燕帝挑挑眉頭,將碗拿起來仔細查看,同時道:“可是據我所知,當年先祖皇帝有令,所有搜繳獲得的宮中器物不得私藏,一律上繳,所霸占百姓之物,必須歸還,否則一經查出,滿門抄斬,難道你家祖宗私藏宮中財物?”


    那商販眼中閃過一抹恨意,一時間有些語塞,正要開口,卻見北燕帝對著那中年男子道:“你可要想想清楚,這東西買回了家,隻怕也是會遭致禍患,更何況如今眾目睽睽之下,隻怕還會招惹惦記。”


    中年男子眼見北燕帝氣度不凡,白白嫩嫩,明顯是出身不俗,想著他許是比自己更有眼見,心頭不由的有些鬆動。


    商販眼珠子一轉,對著一旁的夥計使了個眼色。


    夥計掐著腰甩著肩頭的一塊布道:“這位兄台,我看你這做人可不地道啊?以你的身份想必一定識得這瓷碗不俗,是不是想要將這客觀打發走,再自行將其買下?”


    那中間男子頓時一臉警惕,周圍的人看著北燕帝的目光一時間也變得議論紛紛。


    “這人怎麽這樣啊...虧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是啊,原來是自己想占下這瓷碗,竟然還說的如此義正言辭,一看他的樣子就不像是個好人..”


    北燕帝的臉色黑了下去,開口道:“如果我願意出更多的銀子將這碗買下,那你為何又不肯鬆口,執意要將這碗賣給他?”


    百姓一時間也靜了下來,等待著回答。


    小販道:“雖然我是貪圖些銀子,可是一見你這裝扮就是有錢有勢的,若是私下裏你想要強取豪奪,我怕是分文也賺不到,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哪裏招惹的起你們這般人物,倒是不如低價賣給這位客觀,至少銀錢有所保證。”


    周圍的百姓也認為商販說的有理,一時間對北燕帝指責更甚。


    北燕帝沒想到自己好心幫忙出手,卻被熱扭曲成這樣,氣的不輕,而那中年男子則在這時將北燕帝手中的碗搶了回去,開口道:“多謝這位老爺好意,這是我們家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


    北燕帝氣的不輕,商販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開口道:“這位兄台,不知這銀票可否歸還給在下了?”


    北燕帝手中攥著銀票,此刻是鬆也不是,不鬆也不是。


    周圍的百姓卻已經有人開始聲討:“莫不是這人光天化日之下打算強搶財物?”


    “噓..沒看見他周圍帶著侍衛麽,回頭若是找上你我可就不好了..”


    盧侍衛見此,開口道:“你們...”


    不等他的話說完,楚洛衣上前一步,不急不緩道:“據瓷史上記載,南遙精瓷以黃釉填充雲龍海水圖,以料繪線條輪廓,色彩對比強烈,圖案生動,以色澤經久不衰而聞名。先生手中的這隻瓷碗,雖然精致,卻有所褪色,若是自然褪色,則不可能是南遙精瓷器。”


    商販咽了口吐沫,目光緊緊鎖住楚洛衣道:“你是哪冒出來的!你懂什麽?”


    楚洛衣笑道:“我看著瓷碗並非自然褪色,而是你以為瓷碗年代久遠,曆經戰火,色澤必然衰落,卻不知真正宮中所有的南遙精瓷是不會褪色的,如此一來,你倒是有些弄巧成拙。”


    周圍的人一時間議論紛紛,似乎對楚洛衣的話信服了幾分。


    商販有些惱羞成怒道:“我看你們兩人分明是聯合好了想要吞下我這瓷碗,托詞哄騙大家!”


    北燕帝聞言,直接將瓷碗摔在了地上,完好的瓷碗頓時裂成碎片:“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證明我們對這瓷碗根本無意?”


    商販和夥計對視一眼,想要胡攪蠻纏。


    楚洛衣再次開口道:“再看其胎釉,不過是普通的?青釉,所用工藝也不過是劃花染色罷了,若是你有所不服,可以請當鋪的掌櫃前來鑒別。”


    中年男子聞言,頓時有所驚覺,他並非對瓷器一竅不通,本是打算再仔細看看,再做決斷,要不是這商販催促著,他也不會鬼迷心竅了般的草率。


    “這位公子說的有理啊...”中年男子蹲在地上,一麵仔細打量著瓷碗的碎片,一麵開口道。


    商販看著北燕帝和楚洛衣的眼中閃過一抹陰狠,卻因為人多勢眾遲遲沒有開口。


    “我不要了..這瓷碗我不要了..快把我的銀票還給我。”仔細查看一番,中年男子很快就反悔了。


    北燕帝見此,頓時心情好轉不少。


    周圍的百姓一時間生出幾分愧疚,開始對著商販譴責。


    商販落荒而逃,百姓們則是將目光投向北燕帝和楚洛衣紛紛道:“原來這老爺是老人,我們卻被奸商所騙,竟是險些冤枉了這位老爺。”


    “是啊,這位公子年紀輕輕,不光樣貌俊美,竟然還學識淵博,實在乃是人中龍鳳啊。”


    中年男子拿回自己的銀票,一麵道謝一麵離開,似乎生怕那商販最後將帳算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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