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殿內,香氣繚繞,北流雲正在一個人擺著棋盤,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學會了下棋。


    楚洛衣看著坐在那裏一身金絲紫袍的華貴少年,有些恍然,陽光照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光,眉眼如畫,幾分涼薄,幾分淡漠,眉頭緊鎖,讓人忍不住上前將他撫平。


    “啟稟九殿下,洛衣姑娘到了。”


    北流雲揮了揮手,奴才們便躬身退下。


    “過來。”北流雲頭也沒抬道。


    楚洛衣走到他麵前,他又看了會棋盤,最後不耐的扔掉手中的棋子,濺落了精心布下的棋局,攬過楚洛衣,將他放在了自己腿上。


    “一見著你,我便心緒不寧,本是旗鼓相當的兩方,卻是直接就走進了死路。”北流雲將頭抵在她的頸窩。


    “你心智不堅,卻要怪到我身上,這是什麽道理?”楚洛衣輕笑道。


    北流雲輕笑,抬眸卻是愣在那裏,淺淡的眸子染上一層戾氣:“臉是誰打的?”


    楚洛衣微微抬眸看向他,垂眸緩緩道:“趙美人。”


    男子起身去拿傷藥,卻一直沉著臉不說話,冰涼的藥露輕抹在臉頰,有些陣痛,楚洛衣卻是看著北流雲輕道:“你惱什麽,一個巴掌我還受得。”


    北流雲將手中的藥瓶往棋盤上一扔,兩指抬起女子的下巴幽幽道:“你說我惱什麽?”


    楚洛衣被他注視的說不出話來,隻是輕輕將他的手指拂下道:“我要的東西拿來了麽?”


    北流雲臉色不善,從袖中拿出一包粉末和一隻珠釵,扔在了桌上,楚洛衣將小粉末收好,沉聲道:“王直借助肖雨落給你下毒一事,你要好好利用,借此挑撥肖雨落和王直的關係,可以逼得肖雨落同王直反目,徹底為你所用。”


    北流雲看著她不語,楚洛衣回避了他的目光,見著他不說話,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禦膳房還有許多事要做。”


    走到門前,北流雲帶著輕聲開口,帶著幾分乞求:“呆在我身邊不好麽?你要的,我都給為你拿來。”


    楚洛衣的步子微微一滯,卻也僅僅一滯就離開了。


    北流雲看著她的背影,甩袖便掀開了桌案上的棋盤,一顆顆黑白瑩潤的棋子在偌大的流雲殿裏劈裏啪啦的彈跳起來,引發出陣陣回聲後歸於平靜。


    找到曾經被尚宮推出去做擋箭牌,卻被她救下的木棉道,輕聲囑咐了些什麽。


    木棉有些忐忑,可是對上那雙黝黑的眸子,卻鬼使神差的點頭。


    楚洛衣將藥粉遞給她,而後離開。


    次日一早,尚宮局便將刺繡所用的五彩絲線交給了趙美人,趙美人也已經按照楚洛衣的話繪好了圖樣,靜心開始刺繡。


    三日後,楚洛衣在禦膳房洗碗時,坐在一旁的魚兒的目光卻落在她的手腕上久久不曾移開。


    看了半晌後,身旁的宮婢推了推她道:“魚兒,你看什麽呢?小心副總管來找你麻煩。”


    魚兒晃了晃神,看著身邊的宮婢道:“啊,沒什麽,許是天氣太熱,有些犯困,你若是不喊我,怕是我就要睡了過去。”


    那宮婢點頭道:“那你便多幫我刷十隻碗來報答我吧,天天洗碗,我這手指都要僵了。”


    魚兒衝著她一笑道:“好。”


    魚兒應下後,回頭卻是一邊洗碗,一邊打量著楚洛衣手上的那隻鐲子。


    她本是官家小姐,隻是後來父親入獄,男子皆發配邊疆為奴,女子皆進宮為婢,她也曾想過利用美色來迷惑皇上,得到皇上寵愛,能免自己滿門酸苦,可是畫像被遞到皇帝麵前,卻始終沒有一點消息。


    從小耳濡目染,她對於玉石倒還是有幾分眼色,那鮮紅似血的玉鐲她未曾見過,卻能肯定,絕不是凡品,她記得曾隨父親出席宮宴時,在長寧公主手上見過一隻,不過那隻玉鐲卻不及楚洛衣手上的清透和鮮豔。


    隻是,楚洛衣她一個粗使女婢,怎麽會有這麽珍貴的東西?


    “要我說,你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說你出身名門,怎麽偏生就成了粗使宮婢,真是可憐的,不過要我說,其實憑借你的姿色,倒是也容易得到陛下的寵幸,隻是怎麽就那麽巧的又錯過了。”一旁的丫鬟看著魚兒慨歎道。


    魚兒笑道:“能在這洗碗也挺好的,至少我的父兄還在邊疆拉車築牆,抵禦外賊。”


    楚洛衣抬眸掃過一眼魚兒,並非沒有察覺道她之前的打量,看著手中的鐲子,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那個男人,還真是會給她找麻煩!


    沒過幾日,趙美人的百牡爭豔圖便繡好了,楚洛衣站在一旁看著偌大的牡丹圖眼中閃過一抹驚豔。


    百朵牡丹相互簇擁,大小各異,有的嬌豔盛放,有的含苞靜待,有的半掩半遮,有的冠壓群芳,五彩的絲線穿梭成一片錦華,蟲蝶紛飛,流光溢彩,一氣嗬成。


    讓楚洛衣驚訝的是,這麽大繡圖趙美人短短幾日便能繡好,還繡的如此精妙,要知道,皇後讓柔妃刺繡百牡圖,不過是存心刁難,臨盆在即,柔妃又怎麽能繡的出來?


    隻是這世上的事還真是沒有絕對,麵前這副燦若春花的百牡爭豔圖竟然真的是出自趙美人這個囂張跋扈的女子之手。


    “你看這副刺繡如何?”趙美人紅腫著眼睛,卻不無得意的道。


    “娘娘的刺繡功底天下無雙。”楚洛衣垂首道。


    趙美人冷哼一聲,發髻間的流蘇輕顫:“哼,我母親出自天下第一繡坊,而母親的祖輩上又曾做過宮中繡師的師父,代代傳下來,雖然有些沒落,卻也是極好的。”


    楚洛衣沒有接話,而是繼續打量著這副百牡圖,直到在層層疊疊的牡丹中,搜尋到一隻嬌豔欲滴的豔粉色花朵,這才肯收回目光。


    楚洛衣將袖中的珠釵拿了出來,交給趙美人道:“這是按照之前的金簪仿製而成。”


    趙美人看著手中的金簪,仔細看了看到底是芍藥還是牡丹,而後狐疑的看著楚洛衣道:“你一個宮婢哪裏的這麽多銀子,莫不是偷了本宮什麽東西?”


    “奴婢不敢,這隻金簪並非純金打造,隻是上麵刷了一層金粉,所以並不珍貴。”


    趙美人不屑的將金簪扔在梳妝台上道,正要開口,卻覺得頭部傳來一陣陣痛,晃了晃頭,有些暈眩,整個人踉蹌了一下沒有站穩,險些昏厥過去。


    楚洛衣趕忙上前將她扶住:“娘娘可是有所不適?”


    趙美人皺著眉頭,看著楚洛衣道:“我怎麽覺得有些暈,連著看你也都模糊起來。”


    “想來是因為娘娘連夜操勞,休息不當。”楚洛衣開口道。


    趙美人有些煩躁的將她揮開,躺在床上閉起眼睛,楚洛衣看著躺在床上臉色極為難看的趙美人,幫她輕蓋上被子,放下帷幔,轉身站在那幅鋪陳在桌上的百牡圖前,凝視了許久。


    三日後,皇後臨盆在即,卻挺著個大肚子在禦花園的角亭裏宴請了眾多妃嬪。趙美人也提前將百牡爭豔圖交給了柔妃,柔妃對此十分滿意,又暗中賞賜了不少銀子給趙美人。


    趙美人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反複道:“這妝容可有什麽不妥?”


    “娘娘自是極美的,即便不染脂粉,也足以冠壓群芳。”楚洛衣垂眸道。


    “皇上今日真的會來麽?皇上上次還說晉升我為昭儀,如今卻把我給忘在腦後了,真是無情。”趙美人有些哀怨道。


    “聽聞皇後娘娘不僅邀請了眾多妃嬪,還邀請了諸位皇子可陛下,可謂是名副其實的一場家宴,所以娘娘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楚洛衣開口道。


    “這還用你多嘴,本宮又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隻等這次見了皇上,皇上定然會想起晉封我一事,待到我日後得了盛寵,斷是要那些人好看!”趙美人狠狠道。


    楚洛衣不再開口,跟著一身盛裝的趙美人一同前往禦花園的角亭,可沒走出幾步,趙美人回眸瞪著她道:“你先會禦膳房吧,這次你就不用去了,帶著一個粗使宮婢在身邊,憑白會落人話柄。”


    “奴婢遵旨。”


    看著趙美人走遠,楚洛衣的眸中閃過一抹冷意,拉開趙美人的梳妝台上的匣子,將從北流雲那裏得來的粉末放在了眾多用來墊著珠釵的棗紅色緞子下,而後重新將珠釵擱置好,將匣子放回原處。


    離開後,楚洛衣沒有回到禦膳房,而是從另一條小路前往了禦花園的八角亭。


    八角亭裏,輕紗繚繞,隔著老遠,便能聞到脂粉飄香。


    禦花園裏最不缺的便是花草樹木,楚洛衣輕易借著一片矮樹從隱藏了身影,遠遠注視著宴會上的動靜。


    八角亭被整個打開,五六個亭子被回廊連在一起,圍成一個多邊形,中間的空地上是整齊的草坪,舞女和樂師在其中奏樂歌舞,淡淡酒香混合著脂粉香,伴隨著萎靡的樂聲,讓人有些提不起精神。


    皇帝和皇後坐在最大的八角亭裏,依次而下的是一張張半米高的桌案,龍鳳雲紋夾雜著牡丹花繪,幾名得寵的妃嬪和皇子依次而坐,流觴曲水,自有一番愜意。


    眾多妃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個個拚著命的想要吸引皇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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