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許多年後,她依然記得,他此時的模樣。


    楚洛衣不再看他,移開的目光並沒有瞧見,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在燈火的映襯下幾度折射出紫紅色的詭異光芒。


    “四哥果然好興致。”一道幹淨而舒服的聲音傳來。


    在燈火的簇擁下,一名男子朝著幾人走來,來人身披一件純白色大麾,風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夾雜著雪花迎風飛舞,一雙雪白的錦雞紋白靴纖塵不染。


    北流海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子,看著迎麵而來的人不滿的皺起眉頭:“北流雪,不該管的閑事不要管!”


    “原來是佳人絕色,難怪四哥會情不自禁。”被喚作北流雪的男子也不怒,溫文爾雅。


    “哼,佳人絕色?分明是一個不知羞恥的下作東西!”北流海諷刺道。


    “八弟無意驚擾四哥尋歡,隻是父皇已經等候多時,見四哥久等不至,便派八弟前來。”北流雪解釋道。


    北流海冷哼一聲,再沒看地上的兩人一眼,甩袖離去。


    精致的白靴停在了楚洛衣麵前,楚洛衣隻覺得身上一暖,抬眸正對上男子溫潤如玉的目光。


    原來是他的大麾。


    大麾圍係在她的身上,正巧擋住了北流海在她頸間留下的一片殷紅。


    男子一身月白華袍,上麵繡有掐金絲的山澗明月,踏著冰雪而來,神色淺淡,有三分淡漠,兩分溫暖,剩下的五分則是溫潤無波,就像是北極之巔的雪蓮,沁有冰雪之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不過如此。


    男子將手中的宮燈放在了楚洛衣手中,輕道:“夜深雪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等楚洛衣開口道謝,男子便已經帶人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楚洛衣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眯起雙眸,八皇子,北流雪,皇後的第二個兒子!


    回過神來,便瞧見北流雲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滿身的飛雪和他融為一體,仿佛要化作一尊冰雕,唯獨那雙眼靜靜的落在她的身上,不曾離去。


    楚洛衣收回目光,解開身上的大麾,輕輕放在地上,任它和雪地融為一體,而後將宮燈一並放在了大麾旁,緩步走到北流雲麵前輕道:“走吧。”


    “好。”北流雲的目光落在她的頸間,最終吐出一個字來。


    北流雲掃了眼地上的大麾,神色不變,隨著楚洛衣一前一後的在漆黑的夜色裏緩緩前行。


    回到周公公安置的院子,楚洛衣一麵燒水,一麵清洗木桶。


    北流雲安靜的站在門檻處,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許久後,瞧見她手上的傷口,走過去接下木桶輕道:“我來吧。”


    楚洛衣也不推辭,擦了擦手,便轉身走進房間。


    不一會桶便被收拾幹淨,北流雲將它搬進屋子,楚洛衣提著熱水一並進去,將熱水緩緩注入桶中。


    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兩人的容顏,兩人都沉默著。


    楚洛衣轉身離去道:“我先出去。”


    北流雲看著女子離開的背影,久久失神,思緒回轉,目光落在了搭在破爛屏風上的衣服,輕輕展開,是一件藏藍色的夾襖。


    普通的麵料縫了兩層,裏麵加了些棉花,幹淨,整潔。


    將自己泡在水裏,閉上眼眸,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卻怎麽都是北流海親吻她的畫麵,那一抹刺目的紅,就像是一根刺,在他心頭瘋狂的滋長著,一發不可收拾!


    半個時辰後,見著北流雲還沒有出來,楚洛衣便端著飯食走了進去,隔著屏風道:“時間很久了。”


    北流雲睜開雙眸,起身擦幹,換上幹淨的衣衫,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楚洛衣慶幸著,幸好周公公尚算仁義,至少每隔幾日便會有人給這裏送些炭火和糧食,多的沒有,可溫飽卻已足夠。


    抬眼的瞬間,她微微失神,怔怔的看著麵前的男子,他的皮膚就像是昆侖山脈終年不化的雪,雪白的沒有一絲瑕疵,他的眸子則像是天山之巔的那一汪聖水,眼角微挑,淡灑琉璃,蠱惑人心。


    北流雲就那麽靜靜的站在她的麵前,長長的發絲還滴淌著水珠。


    “吃飯吧。”


    北流雲卻沒有動,反而抬起手,手指伸向楚洛衣被扯壞的衣領,微涼的指尖觸在那一抹殷紅之上,久久不曾離去。


    燭火被風吹的忽明忽暗,在淡橘色的光芒下,汙穢的牆壁上投射下兩道長長的身影。


    氣氛就這樣詭異而曖昧著,楚洛衣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北流雲卻突然湊近,低頭在她的頸窩處落下了輕輕一吻。


    楚洛衣一把將他推開,眼色黝黑,直視麵前的少年:“北流雲...”


    北流雲神色無波,不等她開口便錯身繞過她走了出去:“我去幫你燒水。”


    出去之後,北流雲便看著鍋發呆,他也不知道他為何會那樣做,隻是想,所以便做了。


    回去之後,兩人就像是之前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卻總是透露著一種詭異。


    晚飯後,楚洛衣便開始同他講起宮中的局勢。


    在這寂靜的夜色裏,沙啞的嗓音緩緩流淌出來:“如今天下四分,東陵,西涼,南昭,北燕四國,相互抗衡,北燕最強,卻已經日漸衰敗,西齊最弱,西齊皇子如今在北燕為質。”


    北流雲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臉上,微微失神。


    “今日所遇的兩人分別是四皇子北流海和八皇子北流雪,四皇子的母妃乃是東陵國公主,雖然東陵公主已死,卻不妨礙北流海有著東陵這個後盾。”


    北流雲接道:“東陵雖是北流海的後盾,可東陵之所以肯為他做後盾,也是因為他北燕皇子的身份,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若是有朝一日,北流海失去了他的價值,現在的後盾,說不定會成為取他項上人頭的利劍!”


    男子說話的瞬間,周身的氣勢一瞬間便有了極大的變化,楚洛衣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抬眸的瞬間便瞧見那琉璃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紫紅色的光芒。


    夜深露重,屋子裏的炭火燒的嗞嗞作響,楚洛衣用那沙啞的嗓音,為他一一講述了天下時局和宮中局勢,而北流雲對於政治的敏銳也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前世,她本就不是安守深閨的女子,她縱橫聲色犬馬,她倚箭飛揚跋扈,她驕傲,她也輕狂。


    她笑時,斜倚欄杆,陪君醉臥三千場,卻不忘笑諷酸儒,她怒時,策馬揚鞭,銀月彎弓,敢射天狼!


    她濃烈的像是一蹙烈焰,可最終死的卻也像是一場山洪。


    曾經如烈火般的人生,卻最終成為莫大的諷刺,而今的她,不再濃烈,隻剩一汪死水,卻是不死不休。


    見著天色已晚,楚洛衣鋪整好床鋪,轉頭,便發現北流雲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


    “你睡地上。”楚洛衣冷淡的開口。


    北流雲乖巧的點了點頭,楚洛衣看著床上的被子蹙起了眉頭。


    床上一共有三條被子,兩條鋪在床上,一條用來蓋在身上。


    楚洛衣沒有猶豫,先是抽出一條被子對折鋪在地上,而後又抽出另一條,交給了北流雲。


    北流雲的目光落在了石床上孤零零的一條被子上,看著楚洛衣不說話。


    燭火熄滅,兩人都躺了下來,呼嘯的北風猛烈的拍打著窗子,狹小的空間裏,卻依然能夠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呼吸。


    楚洛衣輕閉著雙眸,一動不動,腦中卻在反複思索著除掉尚宮後的下一步動作。


    她此次除掉尚宮,看似大獲全勝,可是卻也為自己招惹來另一個麻煩,那就是夏公公。


    如果她沒有離開尚宮局,也沒有搬入這個地方,那麽到是不容易引起注意,隻是這一番動作下來,夏公公一定會懷疑到她身上。


    北流雲睜著一雙勾魂的眼,在黑暗中看著那破爛的房頂,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聽著女子漸漸均勻的呼吸聲,北流雲悄悄起身,將兩條被子抱在懷裏,走向床邊。


    床上的女子麵龐柔和,褪去平日裏的冷硬,竟是讓人看的心都軟了。


    回過神來,他將手中的被子輕蓋在女子身上,可就在這一瞬間,卻是突生變故。


    原本緊閉的雙眸,忽然睜開,一瞬間,雷霆乍現,好似有狂風大作,席卷著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北流雲一愣,那雙眸子在黑暗中閃爍著凜冽的寒芒,毫不掩飾其中的殺意,不等北流雲反應過來,一隻纖細的手,便已經緊緊掐住了他的咽喉,甚至還在不斷的收緊。


    北流雲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手中的被子也掉在了床上,比起他這條人盡可欺的賤命,更讓他覺得從心底發涼的,是她眼中的殺意。愛睍蓴璩


    楚洛衣感受到身上多出來的重量,看著身上的被子,這才回過神來,將手鬆開,起身將燭火點燃。


    昏黃的燭火很快就亮了起來,楚洛衣看了北流雲一眼,沉聲道:“下次不要再靠近我。”


    北流雲沒有說話,薄唇緊抿成一條線,楚洛衣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在門前停頓了一下道:“去床上睡吧。”


    楚洛衣站在院子中,天空還在紛紛揚揚飄灑著雪花,任由寒風將她吹打的更加清醒,她站在冰雪之中,看著遠處,沒有焦點,久久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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