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誌不知道父親為什麽會提起外公升職的時間,父親問他的這些,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外公的仕途順風順水,平坦的很。


    張謙也沒指望張承誌能回答,他繼續說道:“你外公當年也算是少年英才,考上進士的時候年紀還輕,直接留京任職。短短五年,他就從一個普通文吏,升職到了員外郎之職。可是他在員外郎的職位上坐了十五年,好幾次差點被降職,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外公不但沒有自己的見解,而且為官太過圓滑,做事隻想著怎樣保身,不知道什麽是決斷能力。這樣的性格,聽上官的命令行事,當然沒問題。若是做為主事官員,他這樣隻會壞事。”


    張承誌眼睛裏的驚恐大於不忿,他說道:“父親和外公不和,所以肆意詆毀長輩。我外公當年隻是懷才不遇,父親難道不知道,外公從郎中升職到侍郎,也隻用了不到五年。那就是因為外公不投機逢迎,才脫穎而出的。”


    張謙冷著臉說道:“這些都是你母親對你說的吧?你母親一定沒對你說過,你外公在員外郎的職位上搖搖欲墜多少年,直到他把你母親嫁給我,我看他為了官位求告無門,著急上火,才幫他謀得了郎中的職位。之後我帶著你們母子去府州做事,回來後,正值侍郎位置有缺,又是我幫著他疏通,他才有了今天的侍郎之職。”


    張承誌遊移不定的目光,在張謙和張謙麵前的書案上來回轉動,似乎在思量張謙的話有多少真實性。


    張謙繼續說:“你可以問問你母親,她若是還看重你的前程,就不應該和你說謊,把你的眼光隻固定在她想讓你看到、聽到的事情上。”張謙抖了抖衣袖,“好了,時政和仕途的事情就說到這裏。這個事情說完,咱們再說說家產。”


    “你不過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正是讀書用功的年齡,為什麽你會想到家產?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想到的?別跟我說,你是因為楊姨娘有了身孕,所以就想到了家產。十歲的孩子,理應不會用這樣的思維方式想問題。”


    張承誌皺了皺眉,這個還真不是他自己想到的,是昨天母親和徐嬤嬤哭訴,沒避著他,他才來質問張謙。


    張謙見他不開口,也不強迫,又說道:“這個事情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不要求你一定回答。咱們再說財產,不管是因為什麽願意,你母親知道,前年年底,咱們府上就沒什麽家產了。那麽你說的家產指的是什麽?你說的一定是咱們現在運營不錯的腳行、運輸行,還有爆竹作坊。你沒問過廉伯和王管事,這兩個買賣是怎麽做起來的?”


    張承誌倔強的說道:“我知道父親想說,那都是楊姨娘謀劃著做出來的。”


    “難道不是嗎?”張謙饒有興味的問道,不知道張承誌這種倔強的底氣從哪裏來的。


    張承誌說道:“那不是她應該做的嗎?若不是她能做事,以她的低賤身份,怎麽能來京城,怎麽夠資格做父親的側室。”


    張承誌的回答讓張謙大為吃驚,他的長子,居然是這樣的分辨能力,這樣的價值觀。


    張謙試探道:“所以,楊姨娘理所當然就應該做事,她做事掙來的財產,理應就是你的?”


    張承誌也疑惑道:“難道不應該嗎?咱們府上的家奴在咱們的買賣裏做事,掙得的銀錢,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就是咱們的嗎?”


    坐享其成就是指的這個吧?張謙沉吟道:“那是家奴,而且咱們也會給管事豐厚的報酬,極力用優厚的待遇籠絡他們,讓他們用心給府上做事。”


    張承誌:“楊姨娘是父親的妾,也是咱們的家奴。父親也給了她不同於別的妾室的待遇。”


    媽的,老子心愛的女人,就這麽被人作踐,被人奴役。合著老子的女人就是給你們母子掙錢來的。


    張謙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出了口氣,壓了壓心裏的怒火。廉伯說的對,在兒子和冬兒之間,他得從長計議,得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張謙笑了一下,說話的口氣極為嘲諷:“昨天小廝給我回報,你和姨奶奶的對話,廉伯和我還以為你會想明白呢,沒想到你就是這麽明白的。”


    張承誌麵露不屑的表情:“不知廉主事是怎麽說承誌的?”


    張謙問道:“你雖然是個孩子,但是也不算小了。你和我說說,你和家裏的哪個管事比較投契?”


    張承誌說道:“我是府裏的嫡長子,為什麽要和家奴投契。”


    張謙還試圖勸導張承誌,“你這樣一口一個奴婢,一口一個家奴,說的都是咱們府上的得力管事。你這樣子用人,怎能讓人家一心一意的替你做事?若是在處事不公,激起人的惡念,就算我交到你手上天大的產業,也不夠讓管事和商家對頭算計。”


    張承誌緊緊地抿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過是些家奴,打殺兩個,其餘人就不敢興風作浪了。”


    張謙眯著眼睛繼續問道:“所以,你雖然是在外麵讀書,卻用你母親管奴婢的眼光看咱們府上的買賣,對待買賣上得力的大管事。我隻想問問,你是男孩子嗎?”


    張承誌臉漲得通紅,辯駁道:“我沒用內宅女子的眼光看事情,隻是父親被楊姨娘這個女人迷惑了。”


    張謙用危險的,想刀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張承誌。過了好半天,直到張承誌一再的瑟縮,張謙才說道:“我是十二歲出來做事的,你也可以用你母親的話來說,你父親是十二歲開始在市井廝混的。漸漸的,我來到京城,漸漸地在京城站住了腳,也有了更多的財產積蓄。然後才有了你母親下嫁、你外公官位升遷,才有了你們幾個孩子。我不希望我的兒子是一個隻知道坐享其成,不知道好歹,不知道感恩的人。


    你已經十一歲了,隻比我當年小一歲,而且我也不是讓你赤手空拳出去打拚。我會盡快給你收拾行裝,聯係一個有聲譽的外省書苑,送你過去讀書。回去告訴你母親,我這麽做,隻是不想我的兒子毀在她手裏。”


    張承誌驚恐道:“父親您不能這樣,我才十一歲,您不能就這樣把我趕走。母親果然沒說錯,您終究要拆散我們母子。您要是執意這麽做,我就去找外公,讓外公給我們母子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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