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六爺這樣大張旗鼓的把楊姨娘迎進來,自然是因為楊姨娘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本事。咱們府裏不是都說,楊姨娘是個少見的大才女嗎?還用得著你在這裏獻殷勤。”芊姨娘說著,接過晨姨娘手裏的那疊紙。


    一看之下,芊姨娘就笑了,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地。看來傳言就是傳言,信不得的。就這筆字寫的,就知道楊姨娘根本就沒讀過什麽書,有些比劃多的字,她寫得都是缺筆少劃的,明明就是白字。更不要說那筆字寫的有多潦草、多沒筆力。


    冬兒見芊姨娘笑了,也跟著笑了,問道:“芊姐姐看我的字寫的怎樣?還好吧?我可是練了好長時間了,我們院子裏的湯先生都說,我寫的字有進步。”


    這還是有進步的字?若是沒進步,那會是什麽樣子?芊姨娘覺得自己想象不出那樣的東西。


    芊姨娘樂的幾乎要笑出來,忍了忍,才說:“是呢,楊姨娘寫的不錯,挺好的。”雖然字體結構還算好,可是若真的輪筆力,還不如若雲寫的字。


    這個楊冬兒是小販家出身的,估計也真的給她家出了幾個點子、出了些力,又有她哥哥,就是那個叫楊赫的,跟在六爺身邊極力吹捧,把六爺糊弄了吧。


    隻看這幾筆字,還有她自己那不明白事理的炫耀,就知道她是個沒內涵的粗鄙女子。這樣的女子,用不了幾天就會被六爺厭棄。現在六爺給了她多少張揚、臉麵,日後姚氏就會給她多少艱難和苦頭。


    說起來,六奶奶也是看不開,就這樣的女子,還用的著花費心計攔著六爺,不讓六爺和這個女子相處?六奶奶應該捧著、讓著六爺,讓六爺多來錦繡院,這樣,六爺也能早些日子認清楊姨娘的真麵目,早早的把這樣的女子從府裏清理出去,說起來,雖然六爺隻是一介布衣,可是,六爺的本事,她是打小的時候,就那麽看著過來的。


    冬兒的笑容更深了,這個芊姨娘也是有意思了,難道自己看起來這麽好糊弄、好譏笑?還是她太高興了,高興的把後宅的複雜都忘掉了,竟然不懂掩飾她的心思。


    晨姨娘本來聽到芊姨娘的話有些吃驚,又端詳了一番冬兒的抄的字帖,這字起來遠不如芊姨娘的的漂亮啊,起碼不工整。


    再看看芊姨娘的笑容,她馬上明白了,這是芊姨娘在譏諷楊姨娘呢,可笑楊姨娘居然還當好話來聽的,笑的那麽美。


    再看剛才一直讓自己極為吃癟的王媽媽,嗯,估計這個王媽媽是個精明人,有王媽媽緊跟著楊姨娘左右,楊姨娘才一直沒出什麽錯。


    王嫂子笑著上前,不動聲色的把芊姨娘手裏的紙張收走了。


    芊姨娘也就順著王嫂子的手,把這疊紙送到王嫂子手中,和晨姨娘想的一樣,楊冬兒跟前的王媽媽才是個精明人,怪不得把楊冬兒教的幾天都沒露了破綻。


    既然已經摸清了楊姨娘的底,芊姨娘也就心不在焉的陪著晨姨娘敷衍冬兒一陣子。


    在冬兒問起為什麽沒帶大小姐來玩的時候,芊姨娘告辭了,“是呢,大小姐還在房間裏寫字呢,我得回去看看。說起來,為著看顧大小姐,我還真不怎麽出來走動,怕大小姐一個人呆著不習慣呢。我這就告辭了,你們聊。”


    芊姨娘走了,晨姨娘繼續留在冬兒的房間裏,有了芊姨娘做緩衝,晨姨娘也不再混攪合了,主動拿起王嫂子做的針線,一邊做活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冬兒閑聊。


    冬兒也拿起王嫂子交給自己的,張謙的一件裏衣縫製,期間晨姨娘探頭看過來,問道:“楊妹妹這是給誰做的衣物,針腳看著也還過得去,不過真的算不上精致。”


    冬兒麵色不變的胡嚼道:“王媽媽交代讓我做,不知道是誰的。”


    這兩句話說的晨姨娘又認真端詳了一番冬兒,見她的表情不似作偽,心裏很是奇怪這樣一個不懂世事、話又少的女子,是怎麽入了六爺的眼的。


    晨姨娘無聊無趣的坐到將近午時,兩人要去伺候姚氏午飯的時候,才放下手裏的活計,一同起身,往萱馨園而去。


    萱馨園裏,姚氏已經回來了,冬兒甚至不知道姚氏出去過,晨姨娘則沒必要點破,兩人就像往常那樣,走進上房,給姚氏行禮問安。


    冬兒和晨姨娘進門的時候,姚氏正臉色淡漠的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冬兒兩人給姚氏問安時,姚氏隻麵無表情的轉頭看了兩人一眼,又把眼神移走,居然一句話沒說。


    冬兒和晨姨娘僵在當場,不知道這禮行的是不是過關。


    冬兒在淑寧女學的禮儀課上,沒少在屈膝上被教習下功夫,這時候臉色詫異的曲著膝蓋,定格在一個微微屈膝的動作上。心裏則很是不解姚氏是什麽意思,半天沒見,就這麽不高興了,這就要給妾室們下馬威了?


    從屋外進來的徐嬤嬤見了房間裏的情形,幹咳一聲,姚氏才又轉過頭,看了看兩個定格在屈膝行禮姿勢上的人。


    當姚氏看到冬兒時,眼神悠忽之間就銳利起來,隨即光芒掩去,冷淡的說道:“起來吧。我這裏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回自己院子去吧。”


    冬兒和晨姨娘忙再次行禮,口中道謝,趕忙退下了。


    徐嬤嬤剛才陪著姚氏回來,把姚氏送進上房,她就叫了翠喜去院裏,讓翠喜問問外麵的的小丫頭們,可有人聽見早上六奶奶說的話,這一前晌家裏、院子裏是否有什麽傳言。


    翠喜見徐嬤嬤問的是這個,忙回道:“早上婢子見六奶奶心情不好,早早的就把院子裏的小丫頭和婆子打發出去了,剩下兩個都是咱們屋裏信得過的丫頭,我已經叮囑過她們收緊口風,想來她們不會亂說。”


    徐嬤嬤鬆了口氣,讚道:“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孩子,做得好。”說完了,又叮囑她,“六奶奶說的這個話,說什麽也不能讓六爺聽了去。你再留心些,若是真的沒有傳言,咱們才能放心。”


    翠喜應了,徐嬤嬤才又進了姚氏房間,給冬兒兩個解了圍。


    姚氏也不是故意用這個法子為難兩人,不過是心思沒轉到那裏,還在想著在娘家的遭遇。對,對她來說,那就是遭遇。在她幫了他們那麽多之後,自己這裏有事了,連個聲援的意思都沒有,把自己推得遠遠的。甚至都不願意告訴自己,父親的升遷是六爺幫著疏通的,若不是自己姨娘,自己現在都不知道自家的侍郎父親,居然還得仰仗張謙的路子。


    徐嬤嬤見姚氏還是想不通的樣子,上前給她斟茶,說道:“一會兒要午飯了,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姚氏把眼睛看向徐嬤嬤,想起徐嬤嬤一直勸著自己不要和張謙較勁,不要和太太說自家的事情,可是自己沒聽,倒讓太太聽到張謙有了新歡,自己和張謙不睦。不知她們會不會因此而看低自己,從此後不再巴著、奉承著自己。


    姚氏問徐嬤嬤:“嬤嬤,你說,若是六爺不是這樣的發達,父親和母親會不會替我做主?”


    徐嬤嬤實在不想看她傷心,可是該說的話也不能不說,索性咬咬牙,“六奶奶,你得明白,當時老爺把您嫁給六爺,就是為了籠絡六爺。就算六爺的本事沒這麽大,隻要能用得著,老爺還是想用六爺的。除非六爺真的是扶不起的爛泥,實在沒法利用,那時,老爺和太太一定不給六爺好臉色。不過那時,您這個六爺的原配妻子,很可能落到兩頭不得好的地步。”


    姚氏認可了徐嬤嬤的說法,她又問:“可是,若是由著六爺這麽沒規矩的寵愛楊姨娘,咱們這後宅可怎麽管?”


    徐嬤嬤歎了口氣,說道:“這個宅子裏,不是就一個楊姨娘嗎?隻要她不參合咱們宅子的事物,由她去好了,隻當咱家寄住了一個親戚。若是有一天她做的事情,有損於張府後宅的聲譽,您可以找六爺討主意,嚴重的話您可以自行處置。六爺是個明白人,縱然他寵愛楊姨娘,也不會過於偏袒。”


    斟酌片刻,徐嬤嬤又說了一句:“最好是她沒什麽本事,六爺能早早的失去對她的興趣,後宅就能同往常一樣了。六奶奶首要的,還是要攏住六爺,不能讓六爺對您存了不好的想法。”


    知道自家父母的態度還是其次,張謙本身具有的潛在能力,才是姚氏心裏不痛快的主要原因。如果自己父親的四品官位,都有賴於張謙的關係,那麽,自己這個四品官員的庶女,還有什麽理由在這個後宅倨傲,自己今後,真的得看張謙的臉色行事了,起碼做事得有所顧忌。


    姚氏想清楚了,心氣自然也就不得不平了。除了對毫無身份的楊冬兒的憤慨外,對張謙的那點怨言也就不剩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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