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伯見江嬤嬤這麽隨意吩咐叫冬兒來,想來冬兒的確沒什麽事,一直提著的心也就放到了肚子裏。


    再聽道江嬤嬤隨後的譏諷話語,一點兒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嗬嗬笑道:“江嬤嬤過獎了,因人施教嘛,所以冬兒才是這麽出色的姑娘。您這裏滿院子打小就是嬤嬤精心教導的小女子,有幾個像我們冬兒這麽聰明、懂事的姑娘。”


    遇到這樣護短的家長,還有什麽可說的?江嬤嬤隻對侍女說了聲“給廉管事續茶”,就把眼光移向廳堂外麵的蔥鬱綠蔭中。


    江嬤嬤的話傳到冬兒這裏,沒用多少時間,冬兒聽了馨梅轉述的話,樂嗬嗬的站起來,揉了揉發僵的膝蓋,對藍梅伸手,“哎呦,這腿僵的,步子都邁不開了。藍梅,過來扶我一把。”


    藍梅猶豫了一下,又看了馨梅一眼,見馨梅沒什麽表示,才過去扶冬兒。


    冬兒先在外間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說道:“給我倒杯水來,渴死我了。”


    藍梅拿來茶壺、茶盞,給冬兒到了一杯,冬兒搶過來一口喝幹,自己拿起茶壺,到了兩杯,遞給藍梅一杯,自己又把一杯水喝完。


    再和第三杯的時候,就慢多了,順手用手裏的茶壺給藍梅也連著倒了兩杯。


    馨梅身邊的一個侍女有些著急,頻頻看著馨梅,想讓馨梅說句話。


    馨梅沒敢催冬兒,楊姑娘難纏的緊,幾次和自家嬤嬤、齊姑娘打嘴仗,胡攪蠻纏的,就沒見她吃過虧。誰知道若是催的急了,這位姑奶奶會不會又惹出別的事情,若是她一惱,嚷著餓了,要吃飯,那可就費功夫了。


    一直等冬兒把第三杯茶喝完,馨梅才說:“楊姑娘要是喝好了,就去見見江嬤嬤和您家廉主事,兩位老人家還等著姑娘呢。”


    冬兒倒也沒想著耽誤工夫,放下杯子,跟著過來傳話的侍女去外院待客廳。


    待客廳的兩扇門大敞著,冬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麵客位上的廉伯。有好幾個月沒見廉伯了吧,冬兒忙緊走幾步,進了門,給兩人見禮,“見過江嬤嬤,見過廉主事。”


    冬兒的禮節動作做標準規範,但是那敷衍的態度仍然可見一斑。廉伯歎道:“果然,淑寧女學也僅僅是個棲身之地。”


    說的江嬤嬤的臉黑了又黑,才讓冬兒起來回話。


    冬兒直起身,笑眯眯的看著廉伯。沒人惹老頭生氣,老頭的氣色雖好,但還是少了些活力。


    廉伯也笑著上下打量冬兒半晌,轉頭對江嬤嬤說道:“江嬤嬤您看,總站著也不是個事兒,讓冬兒坐下回話吧。”這是給江嬤嬤您麵子,在我的管事房,小妮子是不用讓座的,進門直接找地方坐。


    江嬤嬤淡淡的點了點下手的椅子,示意冬兒坐下。


    看著冬兒坐下,廉伯說道:“江嬤嬤罰你跪,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再出事。”話題一轉,問道,“是不是沒吃午飯?喝水了嗎?”


    問的江嬤嬤差點噴了茶,您家裏罰跪兩個時辰,中間還要吃喝啊?


    冬兒忙說道:“那個,早飯吃的多,剛才又喝了茶,還好,沒覺著餓。”


    “哦,那就好。”廉伯又問道:“這些日子過的怎麽樣啊?淑寧女學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傲嬌的很,她們有沒有人欺負你?”


    江嬤嬤硬是忍了忍,沒開口。這裏剛剛發生了事情,你那裏就得到了信兒,楊冬兒有沒有被欺負,您還不知道嗎?居然還問得出口。


    冬兒笑眯眯的答道:“回廉伯的話,沒人欺負我,這裏挺好的。”


    廉伯的胡子一翹,斂了笑容,說道:“看看你這妮子說的什麽話,淑寧女學再好,難道還會好過洗染作坊不成?”


    冬兒看了江嬤嬤一眼,為難道:“那個,雖然淑寧女學不錯,但是,相比較而言,洗染作坊當然要好一點點了。”對不住江嬤嬤您了,不這樣說,廉伯會不高興,而且,對於自己來說,洗染作坊的環境,的確要好過淑寧女學。


    廉伯滿意的點點頭,撚著胡須說道:“嗬嗬,這就對了嘛。”


    江嬤嬤在一旁冷冷說道:“廉主事您真是太抬舉淑寧女學了,您家姑娘怎麽會被人欺負了。楊姑娘來了淑寧女學,先是溜達到棋藝中級班的課堂,把人家班上的學生贏了。然後編了個故事,把繡藝教習氣的夠嗆。再之後公然頂撞教習,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正在授課的課堂,回寢室睡覺。和學生衝突時,用您家張爺的名號嚇唬人家,還對老身說,就是把教習暴打一頓也是可以的。”


    這就是典型的向家長告黑狀,冬兒翻著眼睛等著江嬤嬤說下文,她也該說說她是怎麽壓榨自己勞動力的吧。


    可是,人家江嬤嬤就說了這些,餘下的不說了。


    廉伯嗬嗬的笑了兩聲,說道:“江嬤嬤容老頭子說兩句,冬兒是個好孩子,這個真不怨冬兒。您想,如果冬兒頂著我們六爺的名頭,再被人欺負了,那就不是她受氣的問題了,丟的是我們六爺的臉麵。你說是不是?”


    看到冬兒頻頻的偷眼瞄著她,江嬤嬤也懶得再說什麽了,算了,要說楊冬兒,除了難纏一些,不按常理出牌,別的也沒多大毛病。頂多讓藍梅多看著她一些,安安穩穩的學完這幾個月,不出事就好。


    廉伯見江嬤嬤沒說反對的話,這才切入正題,問冬兒早上的事情。


    冬兒把早上和江嬤嬤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廉伯肅容聽著,不時地插話問兩句,到冬兒說完了,又問道:“你覺得張倩倩和姚靜有問題?”


    冬兒點頭,“我隻是覺得她們這幾天的神色有些不同往常,至於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就不知道了。”


    廉伯點點頭,“這個簡單,查一下就清楚了。”轉頭問江嬤嬤,“那個騙冬兒出去的小丫頭,說她是書苑趙姑娘的丫頭,江嬤嬤核實過嗎?”


    江嬤嬤搖頭,“已經問過了,書苑趙姑娘沒有這個丫頭。”


    廉伯接著又問她:“小成莊劉家的姑娘和冬兒說的這三個學生有什麽關係嗎?姻親、世交都算上。”


    江嬤嬤想了想,“我們這裏的學生記錄裏沒顯示她們有關係。”停了停,試探著說道,“劉家的門風和家教一向很好,劉家姑娘應該不會參與這樣的事情,她找喬秀妍沒準兒是巧合。”


    冬兒在一旁撇了撇嘴。


    江嬤嬤覺得有些好笑,對廉伯說道:“您家姑娘一向不太看得上清貴之家,對老身的說法很不讚同。”


    冬兒的神態,廉伯也看見了,他對冬兒說:“這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你去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王順家已經啟程,她的車馬在後麵,隨後就到,咱和女學說說,康姑娘回來之前,讓王順家的陪陪你,算是壓壓驚。”


    把江嬤嬤聽得扶額哀歎,您家楊冬兒還用得著壓驚嗎,合著楊冬兒的莽撞做法,您一句不打算說唄。你家這樣的做法,哪個罰她能管用?


    冬兒臨邁步時,又問了江嬤嬤一句:“江嬤嬤,可不可以把藍梅叫回來?”


    江嬤嬤無奈的擺擺手,“去吧,去吧。”


    廉伯把江嬤嬤的神情看在眼裏,等冬兒施禮退下,才說道:“江嬤嬤也不要太過糾結,冬兒是個知道分寸的孩子,罰和不罰沒什麽區別,冬兒她不會得寸進尺的。”


    江嬤嬤神色淡淡的說道:“您家孩子,當然是您說了算。”


    廉伯也不太在意江嬤嬤的態度,再回歸正題道:“說起來,女學招收學生時,對學生們的個人情況和家庭情況都查的認真。以您這裏的資料來看,牽扯進來的這幾個孩子,她們品行怎樣?”


    江嬤嬤回憶前晌又看了一遍的學生記錄冊,說道:“姚家曾經想把他家姑娘送給張爺,張爺拒絕了。那個姑娘是姚靜的同胞姐。張倩倩族裏去年就托了人,給她報名,要求來女學進學。這個姑娘的脾氣秉性不怎麽好,我們的人打聽她時,聽說她總是打罵服侍她的女孩子。她和姚靜的關係很好,曾經因為姚靜和楊姑娘起過兩次衝突。”


    “至於曲小悠和劉檀溪,人都不錯,往日和楊姑娘也沒什麽矛盾。”


    江嬤嬤停下話題,看看廉伯沒什麽表情的臉,斟酌一下,說道:“這麽點小衝突,應該不足以讓她們做出這種事情,等我們查實了才能做結論。”


    江嬤嬤這裏沒什麽明顯的線索,廉伯說道:“這也沒什麽,您這裏不是還抓到兩個人,有這兩個人,事情就好辦多了。”


    江嬤嬤插嘴道:“可是,這兩個人口風硬的很,問不出什麽?那小丫頭隻說是冬兒崴了腳,求她扶著出來的。那個潑皮的說話更是不堪入耳,硬說他是應冬兒之約來的,好在他仍然以為那個小丫頭就是冬兒呢。”


    廉伯聽得眼神瞬間就鋒利起來,說話的聲音不帶絲毫溫度,“不開口?有人在,怕什麽不開口。我帶人去見見這兩個人,江嬤嬤看,是我進去呢,還是把他們帶出來?”


    “還是您進去看吧,他們正接受盤問,不好帶出來走動。”江嬤嬤很為這件事情的參與者捏一把汗,這個麵色溫和無害的老人家,看起來是惹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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