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望向門口,自己說姚靜壞話,大概藍梅沒聽到吧?要是讓藍梅聽到,豈不是讓她多了一個恥笑自己的由頭?


    藍梅走進來,放下手中捧著的一摞物品,說道:“蔡嬤嬤讓使女給姑娘送來些紙筆用品和兩本賬冊,說姑娘可能會需要。這兩本賬冊,姑娘看完後交給我,我幫姑娘還回去。”頓了頓,繼續說道:“蔡嬤嬤還傳了話,說姑娘要是另外還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她一定會盡力滿足。”


    藍梅說完,緊盯著冬兒的反應,心裏詫異的不行,楊姑娘做了什麽,能得到蔡嬤嬤這樣寬泛的應允。姚靜和張姑娘可以不明真相,輕視蔡嬤嬤,自己卻是知道蔡嬤嬤遠比看起來沉穩練達的陳嬤嬤精明的多。


    可冬兒沒任何欣喜,隻是覺得蔡嬤嬤的套/子已經開始收緊了。這萬惡的封建社會,還有那更加萬惡的帝國皇宮。


    接下來的日子,冬兒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女學飲食供應計劃書,也就是女學廚房供餐運作章程上。


    最先進行的是做這個章程的構架,先把計劃的架子搭好了,才能考慮細節。因為食堂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女學學生們又要求精致。所以,這個工作量對於冬兒來說還是很大的。如今又沒有自己過去用得順手的電腦,隻能一遍一遍的重新寫畫。每一次大架構的草稿修改到一定程度,就亂糟糟的不成樣子,幾乎再插不進去一個字。這時,就隻能另外重寫一份草稿。費盡心力不說,還進行的很慢,把冬兒搞得焦頭爛額。


    徐、喬兩人開始時,對冬兒做的計劃很感興趣。但是,看了冬兒寫就的構架草稿後,兩人不禁瞠目結舌。


    首先是冬兒書寫文本的方式,這些點點劃劃的都是些什麽?再有,為什麽總要不停地塗改?一次就寫好不成嗎?


    然後就是楊冬兒寫的字帶給她們的衝擊力,用她們所能掌握的語言絕對形容不出,要想清楚的形容冬兒的字,隻能用冬兒自己的話來說,“奇葩”。


    是的,冬兒寫的字實在是太過奇葩。兩人在書苑低級學堂裏,還真沒看出來冬兒的書寫風格竟然這麽不講究,這麽隨心所欲。原來對於冬兒這裏,寫字這個事情是這樣簡單,居然是想怎麽寫就怎麽寫,隻要她自己能看懂就行。


    自從進了淑寧女學,每堂書寫課教習教的內容和詞句,冬兒都能寫得中規中矩。隻要是學堂裏學過的東西,她就沒有學不會、記不住的。甚至可以用好學生來形容冬兒。


    可是,冬兒終究入學時間短,又沒有很深厚的基礎,該學會的她是都學會了。但是,這個“但是”在徐、喬兩人看來才是最重要的。雖然,該學會的她學會了。但是,沒學過的東西,冬兒的確不會。


    因為就她們的觀察,冬兒日常的表現,讓人覺得她會的東西遠遠多於學堂裏教過的。可是,一旦真的起筆時,就能看出她真的像她自己說的,不會。提筆的時候還信心滿滿,動筆的時候就再三思量,最後去翻書、甚至請教別人。


    在知道冬兒接了蔡教習安排的寫廚房供餐章程的事情後,徐詩語和喬秀妍也替冬兒捏了把汗。原因就是冬兒不會寫足夠多的字。她們倒是沒把章程的內容當回事,隻以為冬兒既然能想出來這個點子,就一定能想到怎麽運作。她們擔心的是冬兒怎麽把心中所想寫出來,要知道,她們在女學學得的詞句有限的很,甚至可以說少的很。


    可是,這個擔心,在看了冬兒越來越多的草稿,和越寫越多的字後,化成了哭笑不得的驚訝。冬兒寫的絕大多數字,兩人可以肯定,都是這世上沒有的字,或者是錯的離譜的字。偏楊冬兒自己寫得出來,也認得住。


    不過幾天,隨著徐詩語和喬秀妍對冬兒處理文字的認知上了一個新的台階,蔡嬤嬤委托楊冬兒寫廚房供餐章程的事情也被傳得沸沸揚揚。另外,女學還流傳著一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故事。


    正當冬兒為了供餐章程的細節絞盡腦汁的時候,一堂女紅課的課間休息時間,梁教習沒宣布休息,而是把冬兒叫起,嚴肅的問道:“聽說楊姑娘近日講過一個有趣的故事,隻是這個故事被傳得零零散散,聽不得全。現在大家都在一起,又有時間,楊姑娘再好好給大家講講,讓我們也聽聽楊姑娘的大才。”


    梁教習毫無預兆的突兀提議,和滿懷深意的問話,讓學堂裏、折起的繡架和針線笸籮間女子們大感意外。一時間,二十幾個女子們各懷心思、各具表情。詫異不解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打算興奮圍觀的也有,隻有妮子和喬秀妍、徐詩語有些焦慮、擔憂。


    冬兒從小做粗活兒,隻做過日常舊衣物的縫補,根本沒什麽女紅基礎。跟著女紅初級班進學本就勉強,加上冬兒對做這些細小的針線活不太感興趣,女紅的成績一直不佳,所以三個女紅教習中倒有兩個對冬兒很不看好。


    對於教習的喜惡,冬兒倒也不在意。老師不喜歡成績差的學生,古來如此,很正常。


    尤其這幾天,冬兒就是在女紅課上做女紅的時候,腦袋裏想的都是廚房供餐的構架是否還有遺漏,配餐、供餐方式是否還有缺陷。本想著休息時再認真想想,猛然被梁教習叫起,聽了她這麽一番話。


    冬兒不禁納悶:梁教習這是什麽意思,聽聽自己的大才?怎麽聽起來像是找茬的語氣。雖然自己功課不怎麽樣,可也是老實聽話的孩子,犯不著找自己麻煩吧?


    冬兒站起,訥訥的,像是不知道說什麽好。現在局勢不明,還是裝傻,看看形勢再開口比較好。


    梁教習嘴角掛著冷笑,說道:“楊姑娘不是正在想著怎麽推脫,說那個狐狸和葡萄的故事不是出自你口吧?”


    冬兒忙用一副誠懇、恭謹的口吻答道:“梁嬤嬤所說不錯,學生的確是轉述了一個從別處聽來的有趣小故事。”隨著冬兒的回答,學堂裏想起幾聲壓抑、憋悶的“噗嗤”聲。


    冬兒借坡下驢的回答,和學堂裏學生們的反應,差點讓梁教習氣的噴了。


    梁教習瞪著眼,緩緩好半天的氣,才說道:“那你就把你聽來的這個故事再次轉述一下好了。”大概怕冬兒推脫,又補充了一句“咱們就這麽一點子時間,據說這個有趣的小故事的確不長,楊姑娘還是不要拖延的好。”


    冬兒見梁教習這麽糾纏不休,也就老老實實的把“狐狸和葡萄”這個寓言故事又說了一遍。


    冬兒講的這個版本雖然和女學流傳的大致一樣,但是冬兒說的這個故事簡潔生動,幾句話、幾個小段就完事了。遠不是拖遝、沉餘的流傳版可以比擬的。


    冬兒講完了,學堂中眾女學生看向冬兒的眼神便多了一些探尋和興趣。


    梁教習冷冷的聽冬兒講完,對堂下學生們於兒戲的盎然興趣嗤之以鼻。她斜蔑著冬兒,慢聲問道:“不知這個有趣故事,楊姑娘是從哪裏聽來的?”


    冬兒回答:“回梁嬤嬤,這還是前幾年,學生在洗染作坊做事時,有一次跟車去染坊送貨,聽一個來拉貨的外地行商講述的。”


    梁教習聽了冬兒的回話,幾乎氣的笑出了聲:“楊姑娘是不是覺得,全天下就你楊冬兒一個聰明人,別人都是傻子?”


    這話是怎麽說的?冬兒這時已經可以確定梁教習的確是和自己找茬的。可是,自己剛才回答的話,雖然是幾句托詞,也不是多麽荒謬不合理,怎麽能說自己把她當傻子了?


    冬兒更加恭敬的回答道:“學生不敢,學生不知道梁嬤嬤的話是什麽意思。”


    麵對冬兒的疑惑眼神和看著礙眼的恭敬態度,梁教習冷笑道:“你以為就這麽個淺薄、無聊的小孩子把戲,值得各地行走、見多識廣的行商之間傳揚?你一個無知的貧寒女子感興趣的淺白故事,別人怎麽可能喜歡?”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個梁教習聽不明白這個故事所涵蓋的寓意。冬兒恍然大悟的同時,也很為梁教習的無知汗顏。


    冬兒索性不解的回看梁教習,希望用語言傳遞自己的困惑:這個可以在全世界廣為傳播,贏得了世界範圍認可和讚譽的寓言故事,你怎麽就能覺得這個故事淺薄呢?難道你不覺得就是這個三言兩語、淺顯易懂的小故事,總結、說明的事情很深刻、很具普遍性嗎?


    梁教習被冬兒那淺白的眼神看的心頭火起,斥責道:“你是不是以為,蔡教習托了你做事情,你就可以隨意編排人?能寫幾個字,你就可以不把女學的師長放在眼裏?”


    我哪有?冬兒依然用驚愕、不解的淺白眼神傳遞自己的回答。


    梁教習被冬兒的態度氣的發抖,她顫抖著手,指著冬兒問道:“你老實說,你編的這個小段子,說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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