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是冬兒投身到這裏以來,過的最糟心的大年。來自湯先生、蘭芝娘這樣的勸說,大年走串拜年、嘮嗑的街坊鄰裏的打問,以及自家爹娘趁著這個勢頭的規勸,即使是神經大條的冬兒,也有些吃不消,煩不勝煩。


    好在正月初三晚上,曆來安靜的秦先生家傳出一聲女子的尖聲怒斥:“不行,除非我死了。”


    人家秦先生家還是很有素養的,安安靜靜的過了這麽多年,才傳出一聲秦娘子的怒斥,接著一切又歸於平靜,好像那聲尖銳的聲音從來就不曾有過。


    但,這是柔柔弱弱的秦娘子發出的高聲怒斥,這一聲怒斥,足以讓一向安靜、和諧的秦家引起人們的關注。秦家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讓一向輕言慢語的秦娘子控製不住情緒,而發出尖聲斥罵?


    於是對秦家這個事情的猜測,暫時代替了冬兒的個人問題,成了大家關注的新熱點。算是替冬兒小小的解了一圍。


    初五,稍稍解脫的冬兒,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王管事、這個張爺強勢插在自家生意裏的大釘子。


    初五辰末時分,王管事手裏提溜著幾包禮品,溜溜達達的走進位於涼山街這個、即使過年仔細收拾過、但依然顯得的簡陋、困頓的院子。


    一進院門,王管事就揚聲問道:“楊東家在家嗎?小的給您拜年了。”


    正在院子裏的劉山見有人進了院子,隨和的和王管事道了聲“過年好”,直著嗓門喊道:“楊叔,您家來客了。”


    屋裏的楊秀庭和鄭氏已經聽到王管事的那聲拜年,兩人連忙起身,劉山的話音還沒落,楊氏夫婦就已經迎了出來。王管事是至今為止,出入自家院子最尊貴的客人,冬兒幾個也忙跟著爹娘出門迎接。


    王管事是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看著比楊秀庭年長一些。長相中正,麵孔偏黑,穿一件深青色細布棉袍,頭戴同色棉帽。


    王管事先謝了劉山。見到楊秀庭一家迎出來,連忙拱手:“東家過年好。恭賀新禧,恭祝東家財源廣進,萬事如意。”


    楊秀庭連忙還禮:“同喜同喜。王管事身份尊貴,又對我楊家助益良多。本該我去拜謝您,您來我們這貧寒之家已經是屈尊了,哪裏還當得起您這禮。快快屋裏請。”


    楊秀庭還真沒瞎說,他真考慮過給王管事拜年,但共事的時間不長,對王管事的脾氣秉性不算太了解,而從王管事日常的行事做派來看,好像也沒有要彼此深入了解的意思。楊秀庭和二黑合計再三,最後還是作罷了。


    這時,這尊大佛站在院子裏對著自己恭恭敬敬,真的很讓楊秀庭吃不消,還是趕緊讓到屋裏、做到上位的好,心裏踏實。


    但王管事還是依著規矩,對鄭氏和大春兄弟三人施禮問候。


    最後,王管事看向冬兒,問楊秀庭:“這位就是東家家裏的大小姐吧?這還是第一次見麵,久聞東家的大小姐聰慧過人,又沉穩大氣。今日一見,果然和別家的女孩子不同。”說著,鄭重的對著冬兒施禮:“大小姐安好。恭祝大小姐吉祥如意,事事順心。”語氣、禮節極盡謙恭。


    冬兒不過是順著禮節,跟著長輩出來迎人,順便看看這個張爺安插進來的、身份尊貴、不驕不躁的大管事是何許人。不其然的,忽然被抬到眾人的視線之中,很感到些意外。


    自己不過是一個小買賣家的尋常女孩而已,有必要這麽正式、莊重嗎?和大家一樣待遇不好麽?弄成這樣,自己壓力很大的好不好。而且,這個大小姐的稱呼,似乎也不太妥當吧?


    冬兒忙上前施禮問好:“王伯伯過年好,祝您吉祥如意,福壽安康。”


    楊家和涼山街的貧寒人家一樣,以往家裏的生計都是勉強維持,哪裏有什麽禮儀要求。不過是晚輩犯了錯、或者過節時,給長輩磕個頭。


    冬兒也一樣,對禮儀的了解連一知半解都談不上。也就是對著廉伯時,學著別人的樣子湊湊合合的行過禮。遇到王管事這麽鄭重其事的問候,隻得按著給廉伯的待遇應付了事。


    禮雖行的粗鄙,可人家王管事沒有疑議,依然規矩、鄭重的還禮,連稱:“大小姐可不能這麽多禮,小人不過是個雇工,當不得大小姐的禮。”


    搞得冬兒鬱悶不已,這是什麽節奏啊?王管事你是老爹的雇工好不好?自己隻是個窮苦人家長大的女孩子而已,沒道理對自己比對老爹還要恭敬好不好。再說,咱先進屋裏落座,有什麽話再細說不好嗎?


    秦先生在自家聽到王管事進院子時那聲“東家”,就猜測是楊家的那個管事來拜年。


    秦先生思量著,這個管家也算尊貴,聽說是二黑東家給找來的,身份自然不差。就算那管事是個家奴,那也得看是誰家的家奴。和自己這些人比,這個王管事沒準兒比自己布莊的掌櫃還要有身份。作為楊家的鄰居,自己出去和王管事打個招呼,認識一下也是常情。以後不定會有再見麵的機會,那時也好說話。


    想到這裏,秦先生邁步出門,一出門就看到王管事鄭重其事的向冬兒施禮問候,一時有些納悶王管事這是什麽意思。


    再仔細端詳王管事的時候,秦先生不由吃了一驚。自己在瑞錦布莊有些年頭了,從沒見過東家,布莊的一應事宜都是由掌櫃處理的。東家則不定期的派人來檢查賬目,安排事宜。而這個王管事,兩年前曾經來布莊巡視過。王管事到的時候,受到了瑞錦布莊掌櫃的高規格接待。


    這麽看來,自己的東家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張爺,或者是張爺的朋友。而二黑是張爺的貼身長隨,比自己和張爺的關係親近的多了。


    現在看到這個王管事對冬兒恭敬有加,更感到心驚,隱隱的心裏有些不安。


    看到王管事和楊家的寒暄已近尾聲,秦先生忙上前,笑道:“楊兄家裏來客人了?”又對著王管事拱手道:“王管事,是您吧?早聽得楊兄的鋪子裏來了個了不得的大管事,今日才得相見,原來是您。您可還記得,我是瑞錦布莊的賬房秦忠。”


    王管事也拱手還禮,點頭說道:“記得,秦先生在布莊做了好些年,一向勤勉。秦先生可好。”


    秦先生忙告罪道:“在您跟前,哪裏當得了先生兩個字,您還是叫在下的名字好。”


    王管事笑笑,說道:“一同進楊東家家裏去坐坐?”


    秦先生應道:“那當然好,您請。”一邊連連向楊秀庭示意進去屋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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