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雖說下了半天就停了,但半尺厚的雪層昭示著那半天的雪下得很大。隆冬的雪,一旦下得大了,想要徹底融化,估計得開春了。這不,路上、小巷的雪已經被來來往往的行人踏實,路邊和牆角下那厚厚的雪層依然很厚。


    今年的天氣分外冷,院子裏冷冷清清,隻有西房的湯先生出門晚,正扛著測字算命、代寫書信的幌子往外走,看到鄭氏幾人,停下笑著向冬兒舅舅打招呼:“鄭兄弟這是要回去了啊?”


    湯先生的灰撲撲的棉袍已經是補丁摞補丁,舊得不成樣子。天氣還暖和的時候,冬兒就聽湯先生咕噥著說,得換一件新棉袍了,希望生意能好些。那時冬兒可說什麽也沒想到,這件舊棉袍居然能破成這個樣子。可是一直到現在,湯先生仍是穿著這件超級破的舊棉袍。好歹頭頂的棉帽還不錯,起碼看起來算是半舊。


    舅舅、表弟和冬兒家裏人一樣,沒穿棉袍,他們穿著棉衣、棉褲,外麵套著同樣打著補丁的粗麻布單衣、單褲。這樣的打扮就是地地道道底層的貧窮勞動人民,卻能讓那老貴了去的棉衣、棉褲保持幹淨、少磨損。


    舅舅問了湯先生好,才笑著回道:“是啊,出來好些天了。這不,東西都賣完了。這就回了,家裏事情也多。”


    舅舅和鄭氏讓著湯先生先出了院門。湯先生和舅舅道別,扛著幌子,一徑去了。


    母親和冬兒姐弟一直把舅舅和表弟送出巷口。舅舅扶了扶表弟的棉帽,向鄭氏娘三個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再送了,和表弟兩人漸行漸遠。母親對著舅舅的背影大聲的叮囑著路上小心、不要走小道,舅舅邊走邊不時地向後揮手,直到拐出小路,看不見了,母親才帶著冬兒兩人返回家裏。


    豆豆是個時刻呆不住的性子,這不,才送走了舅舅,也不嫌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連門都沒進,打了個招呼,一溜煙兒的跑了。


    剩下母親對著他的背影喊:“好好和人家玩,不要跟人打架。”


    母女二人緊走著進了家門,關上房門,才感覺有了一些暖和氣兒。母親鄭氏提了舅舅留下的半口袋豌豆,翻看了一下,對冬兒說:“把這些豆子放到南房的架子上,順便從地窖裏取些土豆回來洗了。”


    冬兒一聽,哀嚎道:“又吃土豆啊。娘,咱中午吃雜糧餅吧。”


    鄭氏沒好氣的說:“有的吃就不錯了,還嫌東嫌西。也就是你們這些小的命好,趕上這幾年有了這土豆,又便宜又頂餓。我們小時候可沒這東西,整個冬天就是挨過來的,一冬天也吃不了幾頓飽飯。看看你們,真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補充道:“快去。把豌豆放在架子頂上,別被耗子盜了。不然,過年可沒炒豆子吃了。”


    冬兒聽父親和母親聊天時說過很多次,都是慶幸地裏有了土豆這個新的作物,可以做菜,更重要的是可以做主食管飽。而且土豆出產高,不挑土地,北地廣薄貧瘠的地裏都能有很高的產量。每到秋收後,就會有成堆成堆的土豆出售,讓那些原本無以為繼的貧苦人家冬天也有了食物果腹。


    等到來年天氣轉暖,土豆長芽放不住的時候,各家各戶也吃得差不多了。而外麵滿山遍地的野菜、榆錢開始出頭,早熟的菜也開始長成,吃的東西也就有了著落。


    冬兒想,這大概是從西方引進來的馬鈴薯剛普及不久。馬鈴薯產量高,做成食物口感也算好,且營養豐富。當年確實有效緩解了貧苦人民的饑餓,甚至使當時中國北地的人口有了顯著增長。但是,這土豆雖好,天天吃、頓頓吃、甚至頓頓當主食吃,那也是很痛苦的。雜糧餅那是真的不好吃,粗糲割喉,可是好歹算是個調劑。就是這做雜糧餅的粗糲雜糧,價錢是土豆的兩三倍。所以,即使雜糧餅不好吃,也不是隨便想吃就可以吃的。


    土豆就土豆吧,有什麽辦法,難道要餓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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