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凍僵的小臉惱怒的瞪著他,他深眸一瞬不瞬的凝著她,垂在身側的雙手動了動,他想捧著她的臉,幫她暖暖。


    他沉默不語的樣子最氣人,裴雲舒賭氣的用力推了他一下,因為在厚重的雪地裏,他往後一退,踉蹌的差點摔倒。


    裴雲舒轉身怒衝衝的往前走,兩人均感覺到腳下有異常,扭頭一看,任誌遠緊握住裴雲舒的手往旁邊跑,“跑。”


    她跟著他拚了命的跑,雪太厚了,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況且還是要跑,其實這個時候,跑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裴雲舒感覺背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推倒,之後天昏地暗,她一動都動不了,什麽也看不到,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壓在她背上好比一座山的重量。


    被壓下之前,他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裴雲舒感覺不到身上的他有反應,就叫了他一聲,“任誌遠……”


    他嚴厲的命令,“別說話,保存體力,趴在這裏,不準動。”


    裴雲舒在心裏腹誹,不動,等死啊。


    很快感覺到身後的他有了動靜,他在試圖自救,不知道他折騰了多久,裴雲舒感覺身上的重量越來越輕,但還是會突然有一對積雪坍塌下來,砸在他們的身上。


    裴雲舒小聲的嘰咕,“以後我再也不喜歡雪了。”


    還好他們剛才往雪崩的旁邊跑,壓在他們身上的血並不多,任誌遠聽得到她的嘰咕,不予理睬。


    以前他們還在熱戀期的時候,他們每次因為一點兒小事吵架,她都會說,‘以後我再也不喜歡任誌遠了。’


    原來有些話說的多了,就成真的了。


    等兩人從積雪中爬出來的時候,他因為扒雪而被凍僵後又變得炙熱的手,在她臉上輕拭去她臉上的雪,緊張的問她,“有沒有受傷?”


    裴雲舒的心咚的漏跳了好幾個節拍,他有多久沒有這麽緊張過她了?


    她麻木的搖頭,“沒有。”


    他似有似無的抿了一下唇角,聲音很小很小的說了一句話,裴雲舒聽不到,但似乎有能聽到,他好像說的是,“沒受傷就好。”


    他這次晃了晃自己的滿是白雪的腦袋,兩隻大手在她的身上移動著,幫她清理棉服上的雪,問她,“能自己走嗎?”


    裴雲舒看著他,點頭,“能。”


    他抬眸看著她,溫柔細心的幫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對她微微的笑了一下,“以後要多吃飯,看你瘦的。”


    他的話讓裴雲舒一下就濕了眼眶,他突然是怎麽了?剛才被雪砸中了腦袋,失憶了嗎?


    他動作有些艱難的脫掉了他自己身上的棉服,往她的身上穿。


    裴雲舒拒絕,“我不要,我不冷。”


    任誌遠不悅的擰著眉,沉聲命令,“給你穿你就穿著。”


    “我……”裴雲舒還想拒絕,他已經開始幫她拉棉服上的拉鏈。


    他打斷她的話,自顧自的說著他要說的,“衣兜裏有一塊壓縮餅幹,看到前麵的燈光了嗎,一直朝著那個方向走,就能回去了。”


    說完,他看著她,又是微微的一笑。


    他的笑明明都是她一直以來最期待的,此時此刻看起來卻那麽的恍然無措,他到底想要說什麽?


    最後,他幫她戴上棉服上的帽子,大手不舍的放在捧著她的小臉,他突然變得好喜歡笑,笑的她的心都快疼碎了。


    他淡淡的說,“離開我,就不會再倒黴了。”


    裴雲舒怔怔的看著他,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每天都對她說,‘雲舒,等我們畢業後,我找到了工作,發的第一份工資就給你買鑽戒,那個時候,你可不準不要哈。’


    ‘雲舒,等我們有了錢就租個大一點兒的房子,一定要個有獨立廚房的,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雲舒……’


    好多好多的溫馨,一時間全都擁擠在腦海,她以為,她能忘的,原來,隻是她一直以來逃避著不敢去想。


    他對她說,“好了,走吧。”


    裴雲舒被動的轉過身,感覺到身後的他扣在她肩上的雙手稍稍用力了些,然後就放開了她。


    因為穿了太多衣服,她走起路來很是笨拙,走了沒幾步,她想回頭回他說,“穿太多,不好走。”


    話還沒說出口,她回頭的時候,他卻並不在身後,她重新走回去問他,“走啊。”


    他對她溫潤的笑了笑,“你自己走。”


    她自己走?!為什麽?


    裴雲舒上下打量著他,他穩穩地站在她麵前,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她還是不放心的問他,“你受傷了?”


    任誌遠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嗯?”


    裴雲舒一下慌了,雙手握住他的手臂,“哪裏?”


    看著她著急的樣子,任誌遠心裏又苦又澀,這個笨蛋,讓她走就走不就好了。


    “腿。”剛才將她撲在懷裏的時候,飛撲而來的雪裏應該是有雪橇之類的硬物,砸中了他的腿。


    裴雲舒彎身想要仔細看看,彎身之際被任誌遠抓住了她的胳膊,沒讓她彎身去看,他看著她,淡定的說,“不嚴重,你先回去,然後找救援隊來接我。”


    他當她是傻瓜嗎?他身上的棉服給了她,還受傷,在這裏等她找人來救他,怎麽可能。


    裴雲舒賭氣的說,“就算我一個人回去了,我也不可能找人來救你。”


    他清淡一笑,“那就不用救了。”死,於他而言,絕對是最好的宿命。


    裴雲舒用力的推了他一下,在她麵前裝可憐,他也配。


    任誌遠沒想到她會突然推他,腿上本來就沒有力氣,被她猛然一推,身體往後倒去,跌坐在雪地上。


    裴雲舒蹲在他的麵前,“那條腿?”


    “一點兒小傷,死不了人。”


    裴雲舒直直的盯著她,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裴雲舒才說,“第一,即使你是陌生人,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可能對你不管不顧。”


    “第二,如果你失蹤了,就我和你那點兒關係,我怕警察會懷疑是我謀殺了你。”


    “所以,不是我想管你,而是不得不管。”


    當她挽起他的褲子,被冰凍的傷口已經結痂,這都叫小傷的話,醫生豈不是太多餘了。


    重新將他的褲子放下,起身將他剛才穿在她身上的棉服脫了下來,重新穿回他的身上。


    任誌遠拒絕,“我不冷。”


    裴雲舒執拗起來,他都不是對手,她邊幫他穿,邊說,“你冷不冷和我沒關係,是我不需要你給的溫暖。”


    任誌遠看著她,心想,這應該是她的真心話吧。


    裴雲舒將他扶了起來,伸手將他腿上的雪彈走,抬起他的胳膊駕在她的肩上,做他支撐的拐杖。


    “堅持點,隻要你能活著回去就行,腿會不會廢掉,就和我無關了。”


    兩人都不可否認,摟著彼此在這冰天雪地裏一起走,突然就沒那麽冷了。


    走了好長一段,那星火一般的亮光還是那麽的遙遠,裴雲舒累的一步都走不動。


    她扭頭問他,“休息一下吧。”


    任誌遠沒說話,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鬆開。


    裴雲舒直接坐在了雪地上,她都有些想要放棄了,要是就死在這裏,也算不上是壞事,至少都解脫了。


    任誌遠將衣兜裏的壓縮餅幹拿出來給她,“渴了的話,隻能吃雪。”


    裴雲舒盯著他手裏的壓縮餅幹,怔怔的問他,“我們會不會死?”


    任誌遠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你怕死嗎?”裴雲舒不知道,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還細心的幫他戴上了棉衣上的連帽,還是擔心他會凍著。


    這樣一個對她而言順其自然的動作,於他,卻是暖到心坎的溫暖。


    其實他更想說,‘有你在他身邊,他無所畏懼。’


    但說出口的卻是這句,“我該死。”


    該死的人,就不怕死嗎?


    可能他們都很清楚,這麽冷的冰天雪地,他們是堅持不到天亮後的救援隊的,很有可能,真的,就這樣死了。


    從那天在他來到英國的時候,她就一直想問他,“你為什麽會來英國?”


    任誌遠看著她,表情淡漠,嗓音薄涼,“巧合。”


    巧合?!牽強的很有說服力。


    來英國會遇見她,是巧合,那麽後來呢?裴雲舒固執的問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還在期待什麽?“為什麽一直不走?”


    “本來已經定了明天的機票。”他沒有猶豫,應該是真的,其實的確是真的。


    他打算明天離開的,發現她在這邊,過得挺好。


    “你都沒打算和我說一聲就走嗎?”如果不是今晚,他是不是明天就悄無聲息的離開她的世界,她不回去,他就永遠不會來看她了?


    任誌遠冷酷無情的回答她,“沒必要。”


    切,好一個沒必要。


    裴雲舒就知道,不該對他有任何的期待,他要是真的愛她,他們之間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


    裴雲舒望著遠方那螢火蟲般的亮光,“可能走不回去了吧?”


    任誌遠說,“你自己走,就有可能。”


    裴雲舒扭頭看著他,苦澀的笑著,“我太膽小,自己一個人走會害怕,我寧願留在這裏,等死。”


    傻瓜,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死心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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