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站在陰影處,夜色很黑,可它實在是太顯眼了,完全無法忽視,我本來以為,它最多就是呈現燒傷的外表,類似這樣的惡鬼我見得多了,剛開始還會感覺惡心,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姚錦城死後所化惡鬼,居然是這個樣子,我甚至懷疑它真的算惡鬼嗎?


    它的身形十分龐大,起碼有兩米多高,渾身上下全都是猙獰的人臉,還有殘肢斷臂,它就像是由無數具的屍體拚湊而成的,用劣質的絲線,縫合在一起。


    還不斷的有膿血,從它身上流淌下來,匯聚在腳下,難怪那天夜裏,我觀察它留下的腳印,感覺並不是普通的血腳印那麽簡單。


    它不肯見老板娘,大概是因為現在的模樣,實在太過醜惡,姚錦城不想毀了老板娘心裏屬於它的那個形象。


    直到老板娘要永遠的離開了,它不得不站出來。


    這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啊,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不管是姚錦城,還是老板娘,都是無辜的,一個被害死,一個被迫嫁給一個人渣,哭瞎了雙眼,可是到了最後呢,被害者變成了施暴者,我連憐憫,都無法產生了。


    人渣該死,壞人該死,那無辜的人呢?這偌大一個鎮子,我就不信沒有一些無辜的小孩子,難道他們也該死嗎?


    甚至有一些小孩子,剛剛出生不久,天真不知世事,就這麽被扼殺在繈褓裏,他們也該死嗎?


    姚錦城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姚錦城了,它不止外表變得醜惡,內心也是一樣。


    姚錦城一開口,它身上的無數的麵孔,都開始痛苦的嘶喊,於是它的聲音摻雜在一眾呻吟嘶吼當中的時候,就變得十分模糊了。


    “阿蕪……不要離開我……”


    它身上無數張麵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扭曲的,猙獰的,有的雙眼當中不斷的流出血淚,有的五官殘缺,還帶著傷痕。


    它們都像是活物一樣,試圖從這個身體當中掙脫,然而根本做不到。


    我感覺嗓子有點幹,忍不住清咳了一下,然後小聲問小夥伴們:“這算是鬼嗎?”


    江佐之呆呆地看著姚錦城,老老實實的搖頭:“我也不認識,但是你有沒有聽說過憎惡?”


    “魔獸?”我下意識的回道。


    “不……你腦海中有那個形象就行,就是由屍體拚湊而成的一種怪物,屬於亡靈的一種,我以前在故事裏看過,國外的……咳咳,感覺跟這個挺像的。”江佐之摸了摸下巴,下了一個定論。


    老板娘這個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她顫巍巍的道:“阿城……你在哪裏啊……你過來!我想見你……”


    姚錦城緩緩的往黑暗裏退去,它明明知道老板娘已經瞎了,可是仍舊不願意接近老板娘,它怕被厭惡吧,哪怕變成了這樣的怪物,它也不想被自己喜歡的人討厭。


    內心還留有感情,那還是有救的,我鬆了一口氣,因為真的不想跟這樣的怪物打起來,看起來就很可怕啊!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它身上的臉,都屬於被它殺掉的那些人,知道為什麽整個鎮子當中,連一具屍體都沒有嗎?”晏七對著我微微一笑,我卻忍不住的不寒而栗:“你是說……”


    “是,都被它吃掉了。”晏七指著姚錦城,看起來還有些俏皮的道:“不隻是肉體,還有靈魂喲,被它吃掉的鬼魂,在它身體裏互相殘殺,就是養蠱一樣,有一些鬼魂被其他的鬼吃掉了,也有一些融合在一起,逐漸強大起來的鬼魂,雖然和姚錦城相比,還有一點距離,但是已經可以影響到姚錦城了,這大概也是姚錦城為什麽不肯見老板娘的原因之一,它害怕自己在被影響的情況下,傷害到老板娘。”


    晏七的這個說法應該是正確的,我看著老板娘,再去看一下宛如龐大怪物一樣的姚錦城,心中的鬥誌早就已經沒有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對姚錦城下手,它錯了,大錯特錯,害死了太多的人,然後呢?我要代表正義,把它消滅掉嗎?


    晏七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在我耳邊笑嘻嘻的道:“你要讓他們兩個都解脫掉嗎?這樣活著,或許真的還不如死了。”


    “可是……”我發現自己無話可說,眼睜睜的看著老板娘激動的四處尋找,姚錦城不斷的往黑暗當中退,老板娘一不小心被絆倒了,跌坐在地上,姚錦城反射性的想要上前,扶住老板娘,但是它還是沒有上前,它抬起了手,又緩緩的把手垂落了下來。


    我看得出姚錦城是有些無助的,可能這十幾年來,受折磨的人不隻是老板娘,還有姚錦城。


    那錯的到底是誰呢?是那個害死姚錦城的人渣?是老板娘那些貪戀錢權的家人?還是那些無動於衷的圍觀人群?


    我走上前去,把老板娘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對黑暗中的姚錦城道:“你真的不願意跟她最後聊一聊了嗎?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姚錦城是沉默的,它站在黑暗裏,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我準備扶著老板娘離開的時候,姚錦城才緩緩地開口了:“阿蕪,我很慶幸你看不見我現在的樣子,那樣至少我在你心裏,還是最初最好的模樣,但是你不能走,不能離開這裏。”


    “你真的要這麽自私嗎?”我不明白,愛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給她最好的東西嗎?老板娘瞎了一雙眼,獨自一人生活在這死寂的鎮子裏,孤獨,寂寞,鬱鬱寡歡,這就是姚錦城想要的嗎?


    “姚錦城,你先聽我說完好嗎?”老板娘緊緊抓著我的手,她的手心當中全都是冷汗,大概是因為緊張吧!


    “不!我不要聽!阿蕪……阿蕪我求你了,回去好嗎?我求求你了,回到旅館去……不要問我,也不要走……” 姚錦城說著說著,就開始失聲痛哭,它捂著自己的臉,崩潰的蹲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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