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奇妙的感覺,和之前在夢境結界之中不同,我無法真實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存在,連思緒也仿佛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所操控。


    很悶很急,但就是無法衝破這桎梏。這時我該是恐慌的,因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無償貢獻了出去,給一個弱小的脆弱的孤魂野鬼使用。隻是我從未想到,連自己的魂魄也會因為有了另一個的存在,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抽離。


    我不知自己在想什麽,或者說,自己的思緒無法被自己掌控。我想我現在是在興奮吧?是因為我的意誌也因著香香魂魄的附體而和她的情緒連接到了一起。她當然該興奮,該高興,快樂喜悅……因為時隔幾百年,她終於可以真真切切地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了。


    楚鉞!


    我不自覺地在心底喚他,不,我沒有在心底,而是真的在叫喊。然而,除了頭腦裏對自己的認知,我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當然更不確定這聲音有沒有發出去,被楚鉞聽到。


    這一切就像在夢裏,仿佛聽到看到感受到,但其實,我是靜止不動的。或者說,我無法操控,我的一切動作都來自於附在我身的香香的魂魄。


    而她,在快樂,在擁抱……是的!她和鬼月抱在了一起。我能聽到到對方的心跳,其實,那是屬於楚鉞的心跳。隻不過,發出擁有的是鬼月,擁抱的對象是香香。


    原來是這種感覺,原來一直以來楚鉞身上的體會就是這種感覺。這很……痛苦!此時我與他共苦了。


    “香香,你好嗎?”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但腔調不同,儒雅且淡然,這不是來自楚鉞的,是鬼月在問香香。


    我正琢磨著,便感覺好象自己在說話,在表達,有情感在心動湧動,甚至身體是悸動痙攣的,“鬼月……你好嗎…


    這一次,我能清晰聽到聲音,十分空靈悅耳,是從我身體裏發出去的,但並不是我想說的話,這是屬於香香的聲音,她在詢問自己心愛的人是否安好。


    “我很好,香香,這幾百年,你受苦了。”鬼月說著溫情關切的話,然而,那腔調聽上去仍是十分冷然,或許這就是性格。有一種人,心底再多的澎湃,表現出來也是冷冰冰的態度。


    令人不解,令人受苦。


    “我不覺得苦,至少我沒有灰飛煙滅,幸好我提前就死掉了,這樣我作為一個魂魄才能繼續在天地間存留,才有再見你一麵的機會。”香香籍由我的口說著自己的初衷,“鬼月,我等了你六百年,也想了你六百年,你也在想我嗎?”


    “香香……”鬼月聲音裏有一絲哽咽,他說,“香香,你受苦了,可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我要想辦法讓你活著,堂堂正正地活著,永遠活著,不是鬼,不是魂魄,也不是人,我們要像主人一樣,永遠活著,我也是,我也一樣,永遠陪著你,就像主人給皇妃找了避雪珠一樣,我也會想辦法讓你永遠活著,再不受欺負,再不受苦了!”


    鬼月幾乎像是在發誓,我心底有一絲絲懼怕,男人這樣的誓言,似乎意味著不擇手段。


    他會怎麽做?若是找不到方法,會不會以侵占我和楚鉞的身體為方法?即將血月了,鬼月……不止是鬼月,冷鉞馬鉞那麽照樣也知曉這其中的厲害,他會怎麽做?


    “不,鬼月,我能見到你一麵,我就心滿意足了!”香香哭了,她聲音細弱,聽上去像是隨時會昏厥過去,有氣無力,“想不到,我不僅見到了你,還能擁抱你,我什麽也不求了。我不稀罕什麽輪回,現在讓我灰飛煙滅,我毫無遺憾。”


    這聲音聽上去十分痛苦,我無法想象這聲音是從我自己的聲帶裏發出去的。


    “香香,我會想辦法的!”鬼月聲音堅定無比,這也加深了我的疑惑和恐懼,我怕他會不顧一切,喪心病狂,盡管在楚鉞的描述中他不是這樣的人。然而,現在已不同了,現在是血月之夜,而他麵對的承諾對象又是香香……


    “鬼月,這是命中注定的,我們都隻是孤魂野鬼,怎麽可能改變?”香香始終是絕望的,也正因為這種絕望,當她得到一點點滿足之時,她了無遺憾了,“其實哪怕六百年前還活著的時候,我也從未奢望過真的能和你在一起。”


    “香香?”


    “我們都犯了錯。”香香聲音輕輕淺淺,像是夢囈,“我對不起我的主人,你也是。我們現在能有這個結局,已是福分了,不能再奢求什麽了。”


    “不,香香!主人沒有怪罪我,楚國雖然已亡,但現在也有必須解決的問題,我該可以幫助主人,將功贖罪。”鬼月倒是比香香積極,也堅定的多,然而,感情的事,終須是要兩個人一齊努力才能有好結局。“香香,你聽著,我要幫主人奪回幻境裏的楚國,無論複不複國,我都還可像活著時那樣幫助和跟隨主人,你的魂魄可跟著我,我們……”


    “鬼月!”香香突然打斷他,歎了口氣,“鬼月,我在人間遊蕩了六百年,我已累的很了。”


    我心裏有幾分急切,既不希望看到他們就此分離,也恐懼於鬼月要做的事。我已明白,他無心加害於楚鉞和我,但是他究竟要做什麽呢?


    “香香,你相信我,就算為了我,堅持一下,好不好?”鬼月也十分急切,“香香,我可以辦到,你可不可以像還活著時那樣相信我一下,就這一次,可以嗎?”


    “鬼月,我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很累了……”


    “香香?”


    不僅是香香,我也感到很累了,不知不覺,我渾身一沉,像是跌倒了,而鬼月隨之而來的聲音,也驗證了這一點。很快地,我又感到渾身一輕,一股莫名的涼煞之氣籠罩全身。這是怎麽了?香香是不是灰飛煙滅了?不然我怎會感到……咦?


    “主人?”鬼月並沒有自作主張,反而詢問起了楚鉞的主意,看樣子是我誤會他們,小人之心了。


    而我,繼續體會著這與眾不同為數不多的感受。不,不對!我渾身發涼不是因為香香附在我身,而是她已離開了……


    第三百四十章香香的抉擇


    “香香?”我疑惑地喚她,當聲音一下子傳到我耳裏的時候,我知道我身體裏已不再背負著任何魂魄了,香香已經離開了。


    可是,她到哪裏去了?就這樣離開,鬼月怎麽辦?


    “楚鉞?”我看向楚鉞,碰觸到那表情時,我知道他還是鬼月,於是改口,“鬼月?”


    “皇妃,是我。”鬼月看上去還是冷冷的,他說,“香香走了。”


    “走走了?”我一時不適應他的慢性子,“她她走了,你就這麽看著她走?還還不快追?”我一時無語,不知說什麽好。


    “我知道。”鬼月淡然地說,“她不同意我的提議,似乎也懶得去爭取什麽了。我早該知道,她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累的很,如今已遊蕩千年,隻為和我相見,如今了無遺憾,又何必再做無畏的掙紮呢?”


    鬼月終於體會了香香的難處,但這態度令我不能理解,“那她現在在哪兒?去輪回了?”


    “當然沒有。”鬼月搖頭,“皇妃殿下,請您放心,我這就把身體還給主人,而且也再不棲息在主人身體裏了,我也要走了。”


    “鬼月?”我一時不適應,“你這樣走,會不會……”


    “皇妃。”鬼月打斷我的猜測,“請您放心,我雖然也隻是個無定的魂魄,但至少比香香的靈力高出許多,她飄到哪裏我知道,我會想辦法找到她的。”


    我心底失落,搖搖頭,“你等一下!”


    我說完將手裏的桃木劍撂在香案上,又執起朱砂筆,撚起黃符紙,畫上一道符,又用桃木劍紮上,穿起,移到燭火上去點然了,黃符紙倏然燃燒起來,小小的一張符,眨眼間已成一小團火,我迅速將未熄滅的火仍到香爐上,香灰中。火苗與香碰觸,沸騰出一片煙塵,煙塵以一種不規則的方式噴湧而出,卻像一張網,緩緩升起,在半空中漂浮,甚至他像是活的,在尋找著,尋找著……


    忽然,那張香灰網在一個地方停下來,向上飄去,又如金鍾罩一般向下扣去。那架式像是仆到地上,便再無形狀,成一片煙灰,落入泥土中。然而,它真的是活的,有著靈力,如一張有形的網罩了下去,在網灰的籠罩下,呈現了一個輪廓,就像是一張網捕捉到了一個人。


    我沒有看到任何掙紮,那是無力反抗,也像是無意改變。


    “香香?”鬼月率先叫出了聲,他跑到網下,漸漸地,網灰消失了顏色,而那下麵的輪廓則呈現了一個魂魄的影子,那自然就是香香。


    我這在算真的看清了她,她長長的頭發遮住了臉,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服,長裙長袖,畏畏縮縮地抱著雙腿坐在地上,網灰早已消失,但她就像是一直被束縛著一樣,一動不動……不,不是一動不動,而是哆哆嗦嗦,很是害怕。


    “香香!”鬼月走過去,手撫她,但一下子鬼月的手臂就穿透了香香的身體。是了,那是一個魂魄,怎麽可以輕易觸碰?


    “鬼月,你用楚鉞的身體,是碰不到香香的。”我這話說得有私心,若是鬼月可以因此而離開楚鉞,那再好不過。


    鬼月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清澈透明,他點了點頭,一下子盤腿坐了下來。很快地,周遭一股強大的靈力湧動,我不得不提起萬分的防備才不與之連接或者相衝突。


    “呃!”楚鉞的聲音傳來,我上前一步,又被他伸出手阻止了,“別別過來……鬼月,你在我身體裏,我還可以保護你,你……想好了沒有?”


    這是楚鉞在與鬼月對話,我聽得出來。我在等著鬼月的回答,然而什麽聲音都沒有,楚鉞渾身一僵,繼而癱軟下來,我催動靈力,天眼已開,自然看得出,自他身上飄出的那一道身影鬼月的魂魄也從他身上出來了。


    “楚鉞!”我跑過去,攙扶起正支撐著站起來的楚鉞,“你怎麽樣?”


    “雛兒,快……快幫我抓住他們兩個!”楚鉞按著我的肩膀,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表現,指著灰網下的兩個時聚時散,幾乎都看不真切的魂魄,聲音有些顫抖,“你的法器呢?你的符,快!”


    “啊,好……好!”我被這指令嚇了一跳,幾乎不加思索的就去畫符了。


    楚鉞在我畫符的時候,快速地設了一個結界,隻可惜這血月前夕,他的力量太微弱,而兩個魂魄又似乎一心求去,是以結界中也是有可能隨時會煙消雲散的。


    “雛兒,你畫好一張就給我一張……你知道畫什麽符吧?”


    “知道,鎖魂。”我像個機器,畫好一就遞給他,楚鉞接過就以靈力推進結界中,滑稽的很,這結界若是有形有體看得真切的話,真像個裝修不好的爛房子,上麵貼滿了“補丁”。


    “快!”楚鉞催促我催的厲害,我像個機器畫啊畫的啊,隻可惜,我這一緊張,就畫的更慢,甚至哆哆嗦嗦的,有一些畫得簡直就是鬼畫符,起不到什麽作用,但楚鉞還是照單全收。


    然而,這笨方法好象真的湊效了,結界中的兩個魂魄漸漸清晰起來,我累得靈力耗費,但這魂魄肉眼可見。


    “香香!鬼月!”我興奮地喚他們。


    “主人!”鬼月朝楚鉞跪下了,香香也跟著跪下,“主人,鬼月對不起你,用了你的身體這麽久,你放我們走吧。鬼月無能,真的幫不了主人複國大業了。”


    鬼月說得誠懇,然而我想,楚鉞也並沒有想過要複國之類的。隻是,說真的,楚鉞真正追求的是什麽,我這做妻子的,似乎也並不太能明白了。


    “誰要你幫我複國了?”楚鉞聲音冷冷淡淡的,話裏還透著一絲玩世不恭。


    “主人,我對不起你。”鬼月還在懺悔似的說著,香香跟著他跪在那裏,還在戰戰兢兢,哆哆嗦嗦。


    “楚鉞。”我來到他身後,盡職盡責地將最後一張符咒遞到他手上,他接過看了,直接在貼在鬼月腦門兒上,將他的話塞回到肚子裏了。


    “辛苦了,親愛的!”楚鉞將我攬在懷裏,麵對著鬼月和香香,“你們快點起來吧,看在你們的皇妃辛辛苦苦畫符留住你們的麵子上。”


    楚鉞輕輕地說,我那最後一道鎖魂符將鬼月牢牢地關在了這結界內,一時半會兒他也出不去。其實,在我看來,真正想離開的是香香,她根本就不想陪鬼月複國甚至做任何事。我想到前世的夢境中,她替換了上女的身份,藏在魂魄中就為了見楚鉞一麵,現在來了,似乎她一生的願望隻是這一件,無心再做更多的事。


    說得好聽是心無旁鶩,一心一意,說得不好聽,那就是一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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