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基本確定我的猜測,世上是會有一種人,或是因出生日期皆在陰年陰月陰時,或是小時撞鬼受了靈力的加持……總之,各種原因,導致世上有相當一部分人,明明沒有任何靈力修為,但肉眼也是可以看到鬼的。而一般這樣的人,不是體弱多病,就是膽小多疑。他們的出路嘛,有些天分的就去拜師修習術法,像我一樣;或是一些膽大妄為的人,就裝神弄鬼騙錢騙人;當然也有一些,也不敢去接觸更多的靈力和鬼妖,更沒有三寸不爛之舌騙人,就一生躲躲藏藏。


    也許,眼前這位就是了。


    “你別怕,我”我歎了口氣,也不知為何,見到這人我也有些同情和憐憫,畢竟都曾是天賦異稟之人,“我不是壞人,我也曾和你一樣。”


    “一樣?”他聞言很是驚訝,“你說一樣,你明明不是看不到他真麵目麽?”


    “我說的一樣,是指我們都和別人不一樣啊。”我笑著說,“你出來吧,我們幫你找雙鞋子,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我去奔喪。”


    “額?”我捂了捂臉,覺得頭頂上冒出一團黑線。


    真喪!


    什麽逃跑的柏奚魂魄,什麽半人半鬼,什麽好幾道靈魂在一個身體裏……怎麽我們這就遇不到什麽太高興的人,這還奔喪?


    “誰的喪禮?”


    “我師傅。”


    “咦?”我這倒詫異了,“你身上什麽靈力都沒有,怎麽還有師傅,教你什麽的師傅?”


    “做鴨脖子的。”他認真地回答著很無厘頭的答案,“我是廚師,專門做鹵味。早就出師了,而且做鴨腸是我最拿手的。我學藝下山,回了家鄉開飯館,前幾天知道師傅逝世了,我去奔喪,沒想到半夜被偷了行李,就先在這忍了一宿,想著等輛過路車,搭車先去奔喪了再找師娘要回家的路費。”


    “額?”我一愣,倒是有些饞了,“好吧……你要去哪個方向,要不要和我們結伴走?”


    他指了指前路,“還有挺遠的路,我才出門一天半,其實還可以回家去拿了行李再上路的,這就遇到你們了。不過我可不願意跟你們走,你們開的可是幽靈鬼車啊。”


    “你這都看得出來?”我失笑,指指我師傅陳半瞎,“那我們這裏還有一個術師了,我是他徒弟,你還怕不怕?”


    “怕!”那人說,“我從小就怕,因為我從懂事起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說得這麽神秘……”我實在無言以對,“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我……”那男人也答不上來,剛走一步,腳下一踉蹌,我們同時低頭,少了一隻鞋,襪子也破了一個洞,一步都走不了的節奏。


    “喂,你!”


    楚鉞攬著我的肩,眉頭微皺,走向那男子,修長的手指淩空朝天上一擎,再虛無中一掐一折,好似將什麽東西輕巧地抓在了手裏。下一秒,在我們尚未分辨出動作走向之時,他便好似將什麽東西揉進了那人的眼裏似的。


    “啊!啊!你?”男人那殺豬似的叫聲,不知道還以為把他眼珠子挖出來了,“你你這個鬼,你幹什麽了你咦?”


    他一個人獨角戲喊叫了半天,才清醒點,一抬頭,疑惑地看著楚鉞。


    “這下看不到了吧?”楚鉞語氣輕輕淡淡的,像是終於縫上他的嘴巴一樣。


    我也感到這世界頓時清靜多了,“楚鉞,你在他眼裏下了障眼咒?”


    “嗯。”楚鉞應了一聲,“太吵了。”


    “哈哈哈。”我哈哈大笑,看那男人,“怎麽樣,還看得到不?”


    那男人怔了怔,搖搖頭,好象也尷尬又不可思議的樣子,也還沉浸在突然眼前的事物已然不一樣了的新鮮感中。


    “陰陽眼?”把驚魂未定的男人帶到師傅跟前,他老人家也見怪不怪,聽了一句,應了一聲,點點頭,“給他找雙鞋,借點錢,打個欠條,留個身份證號,免得以後找不到人。”


    “師傅!”我哭笑不得,遇到這樣的人還不如遇到鬼了,轉頭對那男人說,“我師傅跟你開玩笑了,你可以搭我們的車的。”


    “錢錢我有。”那男人拍拍口袋,“我都貼肉帶著,我可以付你們車費,求求你們讓我跟著吧……我還第一次看不到亂七八糟的東西了,這位鬼先生,請問以後我是不是也都不會再看到了?”


    “不會。”楚鉞無情而殘忍地告訴了他一個事實,不可能!“這隻是個咒,一會兒我休息一下,還要給鬼車注入靈力,到時候我的氣息弱了,你的咒就解開了。而且那時候剛好是晚上,你不僅看得到,還會看到更多的東西。”


    “噗!”我聽了差點笑噴,“楚鉞,你別嚇唬人啊,人家隻是個賣鴨脖子的。”


    “對對對,饒了我吧,各位大爺!”他差著楚鉞和我師傅陳半瞎抱拳,討好。


    我聳聳肩,搖搖頭,“哎,你這人也夠奇怪的了,看得見和看不見有區別麽?看不到又不代表不存在?你剛剛明明都確定他是個鬼,現在隻是因為看不見了,你還套近乎?”


    “這個……嘿嘿!”那男人露出憨厚的笑,抓抓頭,“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多企盼這麽一天的到來。我也找過術師,也想過給眼睛動手術,有一次還差點被弄瞎了,都無濟於事,我就是看得到。偶爾特殊情況我買道符用上一兩個小時已經是極限了。最近打擊封建迷信,連真正正宗不騙人的術師都少見了,這一年我買過九道障眼符,沒一道管用的,錢還不少花。”


    “這樣啊?”我不禁同情了,“認識一下吧,我叫姬雛兒,這是我老公楚鉞,這是我師傅陳半瞎,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平南,今年三十二歲。”那男人倒也大方,自我介紹著,“是鄰寨土生土長的,我們寨子裏都是普普通通的莊戶人家,惟有我生下來就有陰陽眼,出生幾個月眼睛會看東西了就看得到靈界,看大了經常會,哭得爹娘都被搞得快得精神病了。後來會說話了,就天天指著這裏那裏說有鬼,村裏人都怕我。他們本來看不見,也不害怕,被我指出來,都嚇得要死,以後誰都不愛理我了。我就是這麽長大的,後來看到了也不敢說。”


    “這麽可憐啊。”我聽著,心裏一陣攪動翻騰,“我和你也差不多……”


    “雛兒!”我師傅陳半瞎忽然喝止了我,他自己踱步到我們這裏,“平先生,是否所謂靈界的生物都看得到,還是隻看到靈力修為高深的?”


    “不。”平南搖頭,苦笑,“我連自己不小心誤踩死的螞蟻的靈魂怎麽從屍體裏飄出來,都能看得到,當然也包括蒼蠅蚊子。隻不過已經看習慣了,我這麽膽小的人,都因為看得太多次了,小飛蟲的魂魄就不太害怕了。但是在鬼節之類的日子,成群結隊的看到也還是會怕的,尤其是晚上……我這人特別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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