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英爵放下了杯子,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還有三天就過年了,公司已經放假,這幾天我都不用去上班。”


    原來是這樣……不知怎的,易小念心中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於是哦了聲,低頭從餐桌的另一端走過去,正要進廚房的時候,突然被顧英爵叫住。


    “你要去做什麽?”


    “吃早飯。”


    “我讓人準備了牛奶和燕窩粥,你端出來吃就好了。”


    “哦……”


    易小念走進廚房,果然看見了那些東西,似乎是剛做好不久的,碗裏還在冒著熱氣,色澤看起來十分誘人。


    廚房裏沒有凳子,她不可能站在這裏喝完一碗粥,可是如果端出去吃的話,難免要和顧英爵共用一個餐桌,實在是令人尷尬……


    不過嚴格來說,自己也沒有做錯什麽,有什麽好躲的呢?易小念一咬牙,還是硬起頭皮,端起碗走出了廚房,在餐桌前坐下。


    餐桌有多長,兩人之間就隔了有多遠。


    公寓的方位很好,即便是早上,唯一一點溫暖的陽光也一絲不漏的從落地窗照了進來,從客廳到餐廳的這段空間都顯得十分明亮。


    顧英爵難得沒有穿黑色大衣,而是穿了件毛茸茸的藍灰色套頭毛衣,雪白的襯衫領口從毛衣裏麵翻出來,下身是一條深灰色的毛呢褲,讓他看起來不再像以前那個時時刻刻都高高在上的的霸道總裁,而是時尚雜誌裏陽光儒雅的模特。


    他多少歲來著?二十五?還是二十七?


    英俊的男人總是會讓人忽略他的歲數,而顧英爵則是英俊男人中的極品。


    明明滿腹才華和手段,對待感情卻忠貞地像小孩一樣,但凡發現對方在感情中摻雜了其他不夠純粹的物質都能成為被他攻擊的理由。


    敏感,多疑,自私,似乎所有不討人喜歡的性格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可是無論在世人眼中,還是在異性心裏,他都是完美無缺的存在。


    甚至連熟知他缺點的易小念,也不能擺脫對於他的那份執念。


    想要接近他,想要擁有他,想要留住他。


    隻顧著滿足本能,去完成心願,卻偏偏忘記了,對方是個危險的存在。


    易小念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著粥,動作機械,眼珠子都不敢轉動,像是一個沒有自己意識的機器人一樣。


    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尷尬至極。


    如果忽略氣氛的話,這其實是一個美好的早晨。


    顧英爵似乎對於易小念的想法毫無察覺,自顧自喝著咖啡。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放下了杯子,站起身走向客廳。


    易小念終於忍不住了,將勺子從嘴裏抽出來,急忙喊道:“等等!”


    顧英爵轉過身,平靜問道:“有什麽事嗎?”


    易小念根本沒有想好叫住之後該說什麽,被他這麽一問,便愣在了原地。


    有什麽事嗎?當然有。


    你想好了沒有?到底要不要娶我?我以後是離開還是留下?


    所有的問題其實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想知道對方的答複。


    可是嘴唇徒勞地動了動,她始終問不出任何一個問題,那些字眼就好像長出了尖銳的刺,橫著卡在嗓子眼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疼得讓人想流眼淚。


    顧英爵還站在麵前,易小念握著小勺的柄,支支吾吾說道:“你……不吃早飯嗎?”


    “我已經吃過了。”顧英爵回答完她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之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要把她整個人都看穿一樣。


    易小念再次哦了一聲。


    顧英爵點了點頭,走進房間。


    麻木地喝完碗裏剩下的粥,易小念把咖啡杯和碗都端進了廚房。


    大約是女傭當得太久了,她自覺地洗起了碗,一邊洗一邊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情,忽然發現,她和顧英爵之間,除了做那事以外,似乎再也沒有單獨待在一起超過一個小時。


    沒有交流,沒有溝通,除了身體接觸,對於彼此來說,他們根本就是陌生人。


    冰冷的水從指間穿梭流過,手指凍得通紅,而易小念的心也越洗越冷。


    接下來,顧英爵一上午都沒有離開房間,易小念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看電視看得百無聊賴,於是也幹脆走回了臥室,關起門來睡覺。


    前一晚心裏壓力太大,睡眠質量不好,吃早飯的時候,為了不在顧英爵麵前丟臉,她硬是忍住了好幾個哈欠,現在大概確定了回答,反而輕鬆起來。


    長痛短痛都是痛,不如把眼下過得舒服一點,這是易小念一貫以來的生存法則。


    她很快就睡著了,迷糊中,似乎聽見有人開門,以為是顧英爵要走,於是心下一驚,連鞋也顧不上穿,赤著腳就跑到客廳裏,大聲喊道:“等一等!”


    手握著門把手的大廚僵在原地,猶豫地看著她,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易小姐……”


    易小念停在沙發邊上,一手扶住沙發,一手捂著額頭說道:“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熟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易小念立刻轉過身,果然看見顧英爵已經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她還在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麽回答的時候,顧英爵的視線已經從她的臉轉移到了那兩隻赤裸在外,白皙嬌小的腳上,不由皺起眉道:“去把鞋子穿起來。”


    易小念從小沒了父母,沒有人養她,所以也沒有人管她,這下被顧英爵一吩咐,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叛逆感。


    她用腳心在厚實光滑的原木地板上蹭了蹭,靠在沙發扶手上說:“我覺得有點熱,這樣涼快一點。”


    果不其然,顧英爵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對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大廚使了個眼神,示意他直接去廚房做飯,然後走回房間裏。


    這樣就放棄了嗎?易小念有些失落。


    室外的氣溫不知到了多少度,華城市處於偏北方,按照往年的經驗來看,臨近過年那幾天,經常都達到零下十幾度。


    這通常也是易小念和張曉畫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暖氣費太貴,開兩個月得花掉小半年的積蓄,打死她也舍不得,於是取暖方式就隻剩下了硬扛這一種。


    硬抗怎麽扛?出租屋裏所有的被子都翻出來,所有厚衣服都穿在身上,人手一個熱水袋,電熱毯也開到最高的溫度,但即便全副武裝成這樣,下床上廁所的時候也會凍到手腳發麻。


    公寓裏暖氣開得很足,易小念伸手摸了一下溫熱的牆壁,想到二人現在的情況,忽然有些感慨。


    就在她失神的時候,顧英爵再次從房間走出來,和剛才不同的是,他手上還多了一雙鞋。


    鞋麵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被潔白柔軟的兔毛覆蓋,隻在頂部露出一點點弧度優美的白色皮質鞋尖,無論是從用工用料,還是從設計感美觀度來說,這都是一雙足夠吸引所有女人視線的靴子。


    而且由於大量使用皮毛作為麵料的緣故,這雙鞋幾乎是不能下地行走的,即便濺過來一點沾了泥的雪水,都能讓它的美麗付之一潰。


    美麗卻脆弱,就像她心中的愛情一樣。


    顧英爵將鞋放在她的麵前,說:“穿上吧。”


    易小念感覺自己成了紅樓夢中第一次進大觀園的劉姥姥,身上哪兒哪兒都覺得拿不出手,在這雙毫無瑕疵的鞋子麵前自相形愧。


    她把腳往後藏了藏,小聲說:“不用,你拿走吧。”


    顧英爵壓低了嗓音:“我不是在和你討價還價。”


    好吧,又來這一套,自私霸道的男人……易小念隻得彎下腰,躬著身子笨手笨腳地給自己穿鞋,耳根在不知不覺間泛起了羞澀的紅。


    她的進度實在太慢,顧英爵看不下去,扶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將她摁到沙發上坐下,然後拿起鞋子為她穿上。


    “別……”易小念意識到他在做什麽以後,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連忙伸手擋住,想要製止。


    顧英爵沒有理會她的話,她的阻擾在他麵前也像是小孩子過家家,很快鞋子便穿好了,易小念也羞愧到幾乎用抱枕把自己的腦袋埋起來。


    顧英爵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穿完以後把她的雙腳放在地上,吩咐道:“以後不要赤腳跑來跑去。”


    易小念躲在抱枕後麵猛點頭。


    她看不到外麵的情況,聽到一聲輕笑,似乎是顧英爵發出來的,挪開了抱枕正想去看時,對方卻又隻留下了一個背影。


    易小念把視線移到雙腳之上。


    鞋子很舒服,也很暖和,可是顧英爵到底是什麽意思?


    一時間就好像有幾萬條小蟲在她心裏來回爬,易小念抱著淺灰色的絨麵抱枕失了神。


    直到大廚做好午飯,敲門告別的時候,顧英爵才從房間裏出來。


    易小念閉著眼靠在沙發上假寐,耳朵一直聽著房門的動靜,知道顧英爵走出來以後,頓時提起了心弦。


    注意力追隨著腳步聲,前行,左拐,前行,再前行,然後消失在餐桌的方向。


    過了好幾分鍾都再沒聽到動靜,莫非他自己吃了起來?易小念忍不住犯起嘀咕,將眼睛睜開小小的一條縫,想要查看,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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