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卍字印’高懸於天地中央,所有事物盡皆朝著頭頂‘卍字印’的白袍婦人懷中繈褓匯集!


    萬川歸海!


    諸般事物在投向那婦人懷中繈褓之時,亦盡皆化作了一道道諸色斑斕之光!


    蘇午目視著那白袍婦人的身影,將手一招——方天畫戟被他攥在手中,這道銀色長戟隨蘇午心意變化,瞬間化作一麵斧頭,厲詭刑殺法性之氣息自大斧上翻騰而起,四下溢散。


    他手持巨斧,片片氣鱗覆護周身,搖身一變——


    轟隆!


    比此間白光更加純淨、熾烈的雷光遍天鋪張!


    無數雷光繚繞於蘇午周身,令他轉瞬間化作一道恐怖而模糊的形影!


    這形影手提巨斧,照著‘無生老母’一斧劈下!


    轟隆!


    轟隆!轟隆!轟隆!


    洶洶雷光聚於斧刃之下,這一斧將一切斑斕聲色盡皆劈成了虛無,而被斧頭當頭劈下的‘無生老母’,甚至未來得及掙紮甚麽——就直接在斧刃下徹底粉碎,化作虛無!


    一切歸於寂滅!


    杳杳白光充盈此間!


    遍身繚繞雷光的形影倏忽消散。


    蘇午依舊盤坐於虛空之中,先前種種,猶如一場幻相。


    但此間充盈的白光,終究與先前不同了。


    白光翻騰著,向著蘇午對麵匯集——更莊嚴肅穆、隱約流轉‘空性’的卍字印收斂所有白光,聚成一道頂輪!


    著灰色交領道袍,頭上綁著發髻,黑須黑發的清瘦中年人盤坐於蓮台之上,與幾丈外的蘇午對視。


    此人即是真空教首——‘餘秀倫’!


    法性氣息隱隱自‘餘秀倫’周身透發,‘無生老母’徹底被蘇午破碎,與‘無生老母’聯係最為緊密的‘餘秀倫’卻毫發無損,甚至境界層次似乎都更提升了一層,真正觸摸到了‘法性’的存在——一尊與‘想爾’屬於同類的‘道化身’,觸碰到了‘法性’的關檻!


    “我將成佛。”


    ‘餘秀倫’神色淡淡,無喜無悲,開口出聲。


    虛空之中,無數寂滅白光,皆在回響他的聲音:“成佛……成佛……”


    “你不能成佛。”


    蘇午搖了搖頭。


    他不僅搖頭,而且直接邁步走到了‘餘秀倫’跟前,踩上餘秀倫座下蓮台,狠狠地抽打了餘秀倫一個耳光:“你成不了佛。”


    轟隆!


    這一巴掌打落下去,虛空中都回響著雷聲!


    ‘餘秀倫’被蘇午這一巴掌打得腦後‘卍字印’搖顫不休,眼看著就要跌入無邊寂滅白光之中——‘他’對此毫不在意,隻是道:“真空不空……空空是空!”


    所謂真空——‘真正的空’,既有真假虛實之別,可見並非是‘空’。


    唯有‘空空’,四大皆空,萬法皆空,方才是‘空’!


    ‘餘秀倫’話音落地之時,四麵白光之中,頓時傳出陣陣回響:“真空不空,空空是空!”


    蘇午初入‘真空家鄉’之時,與無生老母十二相‘辨經’,首提‘空證’之說,以此直接打開局麵,將無生老母十二相盡皆挫敗,連最終顯化出本形的‘無生老母’,都被他一斧頭打碎在這真空家鄉之內——然而,一切破碎歸空,反倒令‘餘秀倫’有了證得空性的架勢!


    他今時再以‘空證’之說‘辨經’,亦得到了真空家鄉的響應。


    此時此刻,一如彼時彼刻!


    轟隆!


    聽著四麵響起的陣陣回聲,蘇午神色平靜,忽然提起厲詭刑殺大斧,一斧頭照著‘餘秀倫’劈了過去!


    嗡!


    白光頃刻匯集而來,覆護於餘秀倫周身!


    餘秀倫居於滾滾白光覆護之中,神色愈發平和,‘空性’愈發從性意之中流淌了出來,他望著揮舞厲詭刑殺法性大斧的蘇午,開口出聲:“無能放下我執,如何成就‘真如’?


    放下罷,放下罷……”


    白光裏傳蕩著一個個男女老少的聲音,那諸般聲音,皆在勸告蘇午‘放下’!


    當時蘇午如何對待無生老母十二相,如今餘秀倫便如何對待蘇午,二者像是身份顛倒了,真空教首成了那個掌握真理的人,而蘇午似乎化作了一個胡攪蠻纏的惡棍!


    然而,蘇午卻不理會周遭那些勸告自己‘放下’的聲音,他搖身一變,化作一道頭頂蒼天,腳紮黃泉的恐怖身影,手中厲詭刑殺法性大斧猛然劈落!


    轟隆!


    覆護於餘秀倫周身的無邊白光,在這一斧之下紛紛碎滅!


    那從白光之中響起的一個個男女老少聲音,盡皆歸於寂靜!


    ‘餘秀倫’腦後頂輪本就在先前被蘇午一記耳光打得搖顫起來,行將跌落,此時隨著厲詭刑殺法性大斧驟然劈落,‘他’腦後頂輪徹底支撐不住,直接四分五裂,與四下間升騰的白光一齊破碎,消無!


    此後,餘秀倫講說諸般佛理,辯說‘空證’。


    真空之中,處處皆在回響他的感悟與所得,他周身縈繞的那般法性氣息,亦不再隱隱約約,而有凝聚成真的架勢。


    餘秀倫辯說‘空證’,甚至將蘇午先前辨經時示現的種種空證禪理,直接拿去使用——蘇午對此卻渾不在意,他隻是一下一下地揮動巨斧。


    斧刃劈碎了餘秀倫腦後頂輪,斬落了‘他’座下蓮台,震滅了四下翻騰的杳杳白光……最終,甚至將‘餘秀倫’的身軀都斬碎了——餘秀倫隻剩一顆頭顱滾落在蘇午腳邊,他頭顱上縈繞的法性氣息已經宛若實質。


    此般法性氣息在他腦後聚集,隱隱又再聚成一道頂輪的架勢!


    “我將成佛……”


    感應著自己腦後盤結的法性,餘秀倫一直無喜無悲的麵孔上,終於浮現出了一抹笑意,他勉力仰頭,看向蘇午,同時開口出聲。


    餘秀倫聲音微弱。


    虛空處處,亦不再有他聲音的回響。


    他心中生出些恐懼來,正在此時,便看到蘇午低下了頭,與他對視。


    蘇午亦麵露笑容:“你如何成佛?”


    “我將證得法性……”餘秀倫徐徐道,但在他開口言語之時,他卻感覺到自己腦後盤結的法性正在飛快消散,那種方才要被自己抓住的某個‘機緣’,此時亦在逐漸遠離自身,自身越發地抓不住、越發難以鎖定住那個機緣了!


    “一切破碎成空,便能成佛嗎?”蘇午盤腿在餘秀倫身前坐下。


    他捧起‘餘秀倫’的頭顱,地水火風四種物質在他身前演化成一塊石頭,蘇午便將餘秀倫這顆頭顱擺在身前的石塊上。


    在他身周,青草從泥土裏生出嫩芽,遠處已然綠樹成蔭。


    那些被收攝於真空家鄉之中的性魂,此時皆恢複了自己的本來麵孔,在綠蔭下乘涼,互相交談著,人群裏偶爾爆發出一陣笑聲。


    餘秀倫注視著蘇午的眼睛,他心中的恐懼終於浮顯於麵孔之上,腦海裏尤在盤旋著蘇午方才的問話——


    ‘一切破碎成空,便能成佛嗎?’


    “成佛,便是一了百了嗎?”蘇午又問。


    “照搬他人禪理,便能證就自己的法性嗎?”


    “天下間有一模一樣的兩種法性嗎?”


    “伱走我的路,證我的空,到了後來,是你成佛,還是我成佛?”


    蘇午的一聲聲詢問,一個個問題,猶如一根根棍棒,直敲打在餘秀倫的頭顱上,叫他神智搖晃,腦後盤結的法性似長河決堤,一瞬間流瀉成空!


    此下真個是‘空空如也’!


    他臉色無比駭恐,張大雙眼注視著身前的蘇午,聽到蘇午又再次向他說道:“空是魔障。”


    餘秀倫聞聽此言,頓時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連聲大叫起來:“對對對!空是魔障,空是魔障,空是魔障——”


    “既然空是魔障,緣何成佛者,皆虛‘證空’?”蘇午又問。


    “緣何證空……”餘秀倫神色迷惘,一縷縷詭韻從他這顆頭顱上飄散,他喃喃低語著,“是啊,既是這般,為何要那般,為何還要這般?


    這般那般,這般,那般……


    為何,為何?!”


    餘秀倫猛然間抬起頭,左眼中浮現十字印,右眼中浮現‘卍字印’,眉心流轉女媧神韻——他不知在何地收攏了女媧神韻、最初裹屍布上脫落的一滴屍油,又自修佛理,從一座佛堂中挖出了‘無生老母’這個厲詭。


    將三者融匯於自身,餘秀倫自創出了‘真空道’。


    曾經還是‘人身’的餘秀倫已經死去,今下的餘秀倫乃是‘真空道化身’!


    一具道詭!


    但這個道詭,比之祖天師與太上玄元相合化出的‘想爾’卻遠遠不如!


    它自身尚未能通悟真空,直接被蘇午一番‘空空’之說給迷惑住,繼而妄圖借蘇午之辯說,證自己的空性——


    這又怎麽可能?!


    自它試圖借蘇午之路,成自己的佛之時,便已經注定失敗!


    剽竊他人,還想成佛?


    做夢!


    “為何,為何?!”


    餘秀倫身後虛空翻騰起來,一具遍布塵灰,似是觀音造像,又似並非觀音的婦人石像從虛空中浮現,陣陣女媧神韻從這具石像上散發出來,這具石像徐徐睜開雙眼,雙眼裏卻懸著‘十字印’!


    它就是合化了最初裹屍布上的屍油,及至女媧神韻的‘無生老母’厲詭!


    隨著它從虛無中浮現,周圍一切都變得混沌。


    混沌霧氣翻騰間,現實世界情形在霧氣之外若隱若現!


    ‘真空家鄉’已在蘇午一番折騰下,漸漸剝離出了‘無生老母’以及‘餘秀倫’,它行將回歸它的本初,重新便會珠兒留下的一道遺蛻!


    蘇午注視著餘秀倫癲狂的眼目,開聲道:“修行無別妙,需悟本來空,試看成佛者,皆在寂然中……


    唯有證悟空性,方才能夠成佛。”


    “為何?為何!


    空是佛陀……空是魔障!


    佛本是魔,魔本是佛——”餘秀倫越發無法理解蘇午的話,他已經被困在了‘山中’,無從出山,也就看不到山外風景,更不能從山外往山裏去看了!


    在這般癲狂的呢喃聲中,那具無生老母石像緩緩坐起。


    它攤開一張沾染著‘最初裹屍布’上屍油的繈褓布,將這塊布披在了餘秀倫身上,這塊散發濃烈異香的布蓋在餘秀倫身上之時,餘秀倫的神智一瞬間回向清明,他眼神倏地變得冰冷漠然,沒有情緒地與蘇午對視:“我不成佛了——


    我是真空!


    我即是真空!”


    蘇午聽到它的話,卻搖了搖頭,站起了身來:“你是我之柱石。”


    柱石?


    餘秀倫愣神了一個刹那!


    在這刹那間,蘇午身形猛然拔高,衝開了此間混沌迷霧籠罩的天地——他的身形,在餘秀倫眼中變作了一根由諸多虛幻石塊堆砌起的石柱!


    這根石柱隻有柱礎是真實不虛的!


    在看到這道石柱的刹那,餘秀倫就明白了蘇午所謂‘柱石’的涵義是甚麽!


    它臉色陰寒,繈褓布覆蓋下,隻剩一顆首級的餘秀倫倏地長出了一副全新的身軀——這副全新身軀散發凜冽詭韻,朝撐開天地的石柱鋪張而去——


    在下一刻,凜冽詭韻盡被石柱最底下的蓮花柱礎鎮壓!


    餘秀倫連同無生老母石像,盡皆被鎮壓作一塊柱石,填入了那柱礎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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