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首行袍開叉處的紐扣已經解開—此般裝束,本是方便武人騎馬的服飾,衙門差役、捕快驅馬而行之時,便須解開行袍下擺前後開叉處的紐扣,如此就方便騎跨騾馬。


    再加上林間散落的馬蹄印——由此可見,這些屍首生前可能就是衙門捕快,沿路驅馬不知往何處去,卻再半路遭了殃,各自丟了坐騎不說,性命也交待到了這裏!


    「難道是綠林強賊所為?


    賊殺官?」跟在丁胖子身後的一個隨從看著地上開腸破肚、慘不忍睹的屍首,遲疑著說道。


    丁胖子看了看那屍體周圍,未見有散溢出去的血跡。


    他憂心忡忡,聽到身後隨從所言,轉身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隨從,壓著嗓音道:「沒腦子!要是強盜殺官,為什麽不留錢財?


    就算是那些專門殺官尋仇的強賊,也沒有哪個會不搜刮走官差身上錢財的!


    更何況,強賊也不是瘋子,怎麽會用這種方式來殺人?


    將人開腸破肚,分形裂屍?!


    這具屍體的肚腹被剖開來,五髒六腑都不翼而飛了,但你看它這被剖開的傷口上,哪裏有一滴鮮血?還有橫在路上那具,究竟是怎麽樣的手段,才能把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幹屍?!」


    眾隨從啞口無言!


    他們似是意識到了甚麽,眉宇間的懼憚憂愁幾乎擰成了一片片烏雲,懸在麵上。


    有人小心翼翼地道:「那車老大您的意思是?」


    「詭!」「這裏有詭啊!」丁胖子聲音壓得更低!


    但聽到他言語的眾人,無不心驚膽戰!


    眾人聞聲,頓時麵色發白,兩股戰戰!


    「那、那咱們還往前走嗎?還是先退回去?」


    「是啊,這裏鬧詭,還是先離開這兒吧,哪怕是再回轉到縣城裏去,也比留在這裏好!」


    「您常年行走江湖,肯定有避詭的法子罷?先用您那法子,叫大家把這場禍事避過去,再說其他罷······」


    丁胖子心中雖也害怕,但聽到幾個隨從兼車老板戰戰兢兢的言語,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老子行走江湖,自然有避開禍事的經驗。


    那掛在老子車頭的鈴鐺,車駕上請來的神靈,都是為避詭而設的!


    它們一向都很靈,今天卻不靈了!咱們說不定已經闖進了詭的地盤裏!


    老子知道怎麽避詭,可不知道怎麽和詭打架一一要有這本事,還做甚麽車老大!


    今下出了這般事,首先還是得嚐試看看能不能遠離這處地界,希望這處地界還不是詭的地盤,希望詭爺爺不介意咱們貿然闖入,準允咱們從這裏退出去罷——若真退不出去,大家還是自求多福!」


    「先退出去,先退出去!」「對對對!」


    「咱們先趕緊走!」


    一眾人答應著,紛紛折回了馬車。


    先前坐在馬車上的眾人,見著四下裏的恐怖屍首,一個個呼天搶地,也不敢下車驗看情況,隻有二三個漢子尿急跳下車去解了手,此下也趕緊爬上車來,生怕被拉下。


    他們規規矩矩坐在車上,也省了幾個車老板許多事。


    車老板們不用再分出精力吆喝大家上車,直接在半路調轉回馬頭,往來路回轉而去!


    七輛騾馬車急匆匆地碾過土路,從蘇午等人立身樹林邊經過。


    幾個駕車的車老板甚至都未注意到林間的蘇午等人。


    此時天近黃昏,丁胖子的車隊這一路走來,已經走了近百裏路,他們想要在天黑以前趕回縣城去,卻已經不可能。


    即便如此,這些人還是盡可能地想遠離當下的地域,以免被隱藏在此間的


    厲詭奪走性命。


    蘇午從林間走出,吳文遠帶著三陽會眾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素玨道姑帶著小河早與蘇午在金柳村口分別,去了別的地方。


    走進臨近山穀那片樹林裏,蘇午將地上的屍首又都驗看過了一遍。


    幾隻烏鴉停在不遠處的高樹枝上,腦袋轉動著,漆黑的眼珠緊緊盯著林間散落的屍首,不時嘎嘎亂叫幾聲。


    吳文遠看著那些完全不像是被人所殺的屍首,心頭微微發寒:「這難道是···


    他話未說完,蘇午就搖了搖頭,抬目掃視四周:「這些衙門官差,並非為厲詭所殺。」


    「不是厲詭所殺嗎?」吳文遠聞言,心中稍稍放鬆。


    就聽蘇午又道:「殺死他們的東西,亦絕不是活人、野獸之類。」


    聽其言,吳文遠放鬆下去的心情陡地又緊繃起來,他眼神困惑地看著蘇午,不明白蘇午所言何意。


    倒在林間的屍首,一共二十餘具,通過他們身上衣衫裝飾,可以判斷這些人俱是衙門差役,且多乘騎有騾馬。


    此下他們的坐騎已不知去向,唯獨留下這滿地的屍首。


    「這一具屍體,屍首分離;


    這一具屍體,四肢與頭顱被撕裂,如受五馬分屍之刑而死;


    這一具屍體,頸間有繩索勒痕,麵色青紫,眼球鼓突,嘴唇發紺,舌頭拉伸而出,乃是被絞死;..


    這一具屍體,被剖腸刮肚而死;


    這一具屍體,屍身已被蒸熟,乃是被生生蒸死······」蘇午帶著眾人,走過滿地屍體,隨意指出每一具屍體的死亡方式,他在小路中間停下,指了指地上的幹屍,道,「這一具屍體,遍身長滿蟻穴般的孔洞,屍身幹癟,血肉衰枯,乃是流瀉盡了一身血肉精氣而死。


    它本身生命精氣並不能茁壯到流瀉出來,會在體表留下這般密密麻麻如蟻穴般的孔洞的地步。


    你們看過這些屍體的死法,可想到了甚麽?」


    他在屍林中轉了一圈,麵色如常。可他周圍加上吳文遠一共四個三陽教徒,卻都是臉色發白,強壓著胸腹間湧起的嘔吐欲。


    四人忍受心中恐懼與身上的嘔吐欲,已經忍得極其困難,又何談想到其他什麽?發現甚麽線索?一個個都是慚愧搖頭。


    蘇午也不在意。


    吳文遠雖是一個老江湖,手上也有幾條人命,但當下這般場景想來也見得不多,他狀態還算好些。


    至於其餘三個隻是半大小子的三陽教徒,此下一個個兩腿打晃,狀態更差些一一他們應是都未經曆過這般慘景,有此種反應,也算正常。


    「此間二十餘具屍首,其實對應了地


    獄之中種種酷刑。


    而倒在小路上的這具屍首,本身並未如他的同僚一般承受酷刑—一隻不過他體內積蓄了遠超他自身所能承受的血肉精氣,這股精氣強行衝破了他的肉殼,帶動他自身血肉精氣也泄出閘關,令他頃刻斃命。」蘇午眼中神光湛湛,隨手掐動指決


    黃天道韻霎時流轉開來,隱約有雲芨文字在蘇午周身顯現!


    追溯因果的符籙力量自他身上顯發!


    如今隨著黃天法旨融合了他所修行的諸多符咒,獨留下'元皇詔旨'與'北帝伏魔神呪殺鬼秘籙',他施展符咒法門,完全可以一揮而就,除非某些特別時候需要借用法壇與實體的書畫符咒來增加威能,一般時候,所修諸般符咒威能,盡可以隨便運用!


    雲芨文字化散於四下。


    蘇午張開眉心六天鬼眼,倏忽間就看到了此間繚繞成團的因果絲線。


    眉心豎眼三顆瞳仁轉動之間,此間所有的因果


    勾牽盡被整理了出來,蘇午看到了這些纏繞如亂麻的因果絲線集束向了何地!


    他轉身望向來路,出聲說道:「這夥官差裏領頭的那個,應該便是虐殺這些人的罪魁了。


    —原來真有厲詭作祟?」


    吳文遠等人聽得蘇午所言,根本不明所以。


    蘇午邁步朝來時的路走去,眾人見狀,紛紛跟在他身後。


    好在他刻意放緩了速度,在眾人借助'甲馬符咒'的情況下,倒也能跟上他的腳步,不至於被他甩得遠遠的,遺落在這僻靜深林之中。


    太陽終究落下,昏暗遮蔽人間。


    丁胖子車隊眾人,尋了幾間荒棄的房屋,開始安營紮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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