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蘇午一念化生的‘道士’,在數息時間內與‘多措巴傑’的殘魂完全交融。


    他就此沉陷入能本教篤師們的‘集體回憶’中!


    在‘集體回憶’中,被某個魯的氣息迅速侵染。


    與此同時,由‘道士’目見的種種畫麵,也不斷流轉入蘇午的念頭裏。


    含混不清的囈語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層層疊疊環繞著蘇午的思維。


    諸般囈語聲一遍遍地重複著。


    於不知多少次的重複回響中,蘇午終於逐漸聽清‘他們’說了什麽——他的眼前開始出現一些畫麵,由模糊到清晰。


    “我們發現了世界的終極——


    密藏域的至高伏藏。


    萬物之靈的根因。”


    某個聲音在蘇午耳畔將一切因由娓娓道來。


    蘇午思維裏浮現出的模糊畫麵,漸漸變作被植被與灌木覆蓋,形成大片大片青綠草甸的墩旺山。


    一群披著黑袍子的能本教篤師,舉著各種各樣的旗幡,長途跋涉至此。


    他們在墩旺山山腳下安營紮寨。


    篤師們在山下屠宰了一整頭的黑犛牛,將犛牛首級、牛皮、牛骨、內髒分離出來,在石頭圍成的火塘裏將之盡燒成灰燼。


    隨後,他們又將犛牛肉也盡以火焚燒個幹淨。


    燒掉了大量的、昂貴的絲綢、布絹、食糧。


    不論是神靈本教,還是能本教、卍勝本教,皆有焚燒食糧資財,供給諸神的傳統,此般傳統代代延續,愈演愈烈,令密藏域本就匱乏的資源,海量地浪費在了巫鬼祭祀之事上,引致密藏域民生更加凋敝,國力疲敝不堪。


    火塘裏烈火轟轟烈烈,一陣陣黑煙隨風漫向遠處。


    幾個著彩衣,戴著各種猙獰獸形麵具的篤師在火塘前跳著詭異妖邪的舞蹈。


    伴隨著他們的舞蹈,還有篤師在旁以鼓角相合,誦‘八魯神音’作歌。


    “嗡!嘛!吱!咪!耶!嗄!嘞!嘟!”


    陣陣蒼涼歌聲中,站在最中央處的篤師赤腳踏進了仍在熊熊燃火的火塘中。


    他渾身沐浴著烈火,跪在火塘裏,不斷撥開腳下的一堆堆灰燼,最終於灰燼中找到了一顆手指長、柱筒形的物什。


    蘇午眯眼看著那顆柱筒形的瑪瑙質物品,心下恍然。


    那是一件‘天珠’。


    天珠,天降之石,‘伏藏’轉世。


    篤師從火塘裏走了出來,抖落一身仍在燃燒的烈火,他衣衫如舊、膚色如常,竟好似未被烈焰損傷自身一絲一毫。


    他舉起手中那顆天珠,天頂有陽光照耀下來,一束光那顆天珠映照得內外通透,天珠上的花紋則被投映在那篤師四周的大地之上,在大地上留下繁複玄秘的陰影。


    圍繞在那篤師周圍的陰影,正勾連形成了一個‘卍’字。


    眾多能本教篤師,看到地上還在徐徐轉動的‘卍’字,頓都變得狂喜,當場手舞足蹈起來。


    有三四個篤師從後方拖過來粗黑鎖鏈,鎖鏈彼端禁錮著一個一身金紅袍子的人。


    那人的袍子上繡畫著諸多‘卍’字符。


    金紅袍子的人衝著眾多能本教篤師厲聲嗬斥,卻被能本教篤師拳打腳踢,扒光了他身上錦衣華服,將他也推入火塘內。


    手持天珠的篤師轉身看著蹲在火塘裏、身上未著寸縷的男人,他雙手磋磨著掌心裏的那顆天珠。


    一蓬蓬金紅的火焰就從已經熄火冷卻的火塘裏再度升騰而起,攀附上那未著寸縷的男人周身,在男人的瘋狂掙紮、哀嚎中,金紅火焰將之燒成了撲向墩旺山的黑煙,以及黑黃的骨塊。


    那篤師將天珠以一根粗繩串起來,掛在脖頸上。


    蘇午在他把天珠串起來的時候,得以數清天珠上的圓孔,乃有六孔,即是‘六目天珠’。


    這六眼天珠在蘇午看來分外眼熟。


    正是那隻幹枯手爪手背上鑲嵌的那顆——如今,這顆天珠已經被蘇午掌握。


    此後,頸間掛著六目天珠的篤師,帶上眾多同伴,沿著那一陣陣黑煙的指向,攀登墩旺山。


    他們翻山越嶺,最終停在了墩旺山蔥蘢林木掩映下的一處絕壁前。


    在蘇午耳畔沉寂了許久的囈語聲,此刹層層疊疊在蘇午耳畔響起。與此同時,他的意‘看到’那些能本教的篤師簇擁在那麵遍布青苔的山壁前。


    在那山壁上,有一道從上蜿蜒曲折而下的裂縫,直抵山壁最底部。


    篤師們聚集在那道裂縫前,從那道裂縫中,隱約看到了一線紫紅光芒在裂縫後流轉著,紫紅光芒之下,遍是沉黯。


    “天地之中,劫難災禍從無斷絕。


    那災禍中的神靈,在我們獻上山一樣高的祭品後,仍未施予我們慈悲。


    我們唯有自己尋找生命的解脫。


    在萬類生靈於神火燃燒下的存滅輪轉裏,我們找到了通往終極伏藏的那扇門。


    萬神之神、群魯聚集之伏藏!


    破除一切死劫,消解一切災禍,以群詭為食之‘魯’!


    世界之終極,無上之伏藏!


    嗡!嘛!吱!咪!耶!嗄!嘞!嘟!”


    在蘇午耳畔如潮水般響起的囈語聲,逐漸變得狂熱起來——


    山壁前聚集的篤師搬來石塊,在山壁下砌出了一個火塘,他們再次點燃了烈火,這一次,他們無有犛牛、珠帛,及至先前那個疑似是‘卍勝本教篤師’的、穿金紅袍子的人祭。


    他們以自身作為祭品,排著隊跳入了火塘中!


    烈火更烈,腥臭黑煙漫入山壁上蜿蜒的裂縫裏!


    最終,那脖頸上串著六目天珠的老篤師,領著三個黑衣篤師,也步入了熊熊燃燒的火中——


    烈焰後,山壁中央蜿蜒而下的裂縫,在這個瞬間漫溢出白光,將渾身沐浴火焰的四個篤師包裹入其中!


    蘇午以‘多措巴傑’的視角看到——在‘自己’頭前,一具具焦屍在虛空接連著,連成了直抵天盡頭的‘路’!


    ‘他’勉力抬頭,看到了漫溢似紫紅海潮般的天穹!


    那紫紅海潮,其實是腐爛的屍水與血水的混合!


    一具具巨大的屍塊物相在紫紅海潮中無目的地遊蕩著,時聚時散!


    在這條以‘多措巴傑’等眾多篤師燃燒成的焦屍接連起來的長路上,頸間掛著六眼天珠的老篤師帶著三個年輕篤師徐徐而行。


    天路兩邊,山壁聳立,交夾著這道天路。


    老篤師領著三個年輕篤師走到了天路的盡頭,消失在盡頭那兩山交夾的紫紅天際中。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


    紫紅天際線下,一道模糊身影從中走出。


    那道身影由遠及近,漸漸變得清晰。


    老篤師佝僂著背脊,背著鼓囊囊的黑布兜子,顫顫巍巍地行過焦屍連成的長路,踩過‘多措巴傑’的頭頂,走出了這‘一線天世界’。


    山壁前以石塊壘砌起的火塘上,已然遍生青苔。


    一叢叢灌木野草從火塘中生長了出來。


    於一線天世界中,老篤師隻是沿著焦屍鋪就的長路由此至彼地走了一遭,在一線天世界的盡頭停留了片刻,但在現實世界裏,卻已經過去了一二個月的時間。


    老篤師撥開那野草灌木,抬腿走到灌木叢外。


    他背後空空如也,根本不見那個鼓囊囊的黑布兜子。


    他脖頸上空空如也,那件六目天珠已然無影無蹤。


    他身上的黑袍子破破爛爛,遍是破洞窟窿的黑袍子下,露出了他一身猶如凝脂的皮膚——在他光滑細嫩的後背皮膚上,一張女子麵孔漸漸浮現,五官精致,花容月貌。


    ‘老篤師’踉踉蹌蹌地走下了墩旺山。


    ——鬱鬱蔥蔥的墩旺山中,一個穿著破爛黑袍子的女子踉踉蹌蹌走下了山,她雖然衣不蔽體,卻是姿色天然,眉眼間自有種勾魂攝魄的嫵媚。


    墩旺山下,長長的車陣暫時停留在此處。


    奴隸們馱負著錦衣華服的貴族遊覽山間,觀賞山景。


    衣衫破爛的女子,正遇見了那錦衣華服的貴家子。


    ……


    ‘多措巴傑’於眾多篤本師的‘集體記憶’至到‘老篤師’走出一線天世界時,便已凝滯不動——此後蘇午看到的種種景象,皆是他強行以多措巴傑的殘魂勾連集體世界中那未知之‘魯’的氣息,推演出來的!


    那在一線天世界中背著鼓囊囊黑布兜子的老篤師,走出一線天世界後,背後已經空空如也,‘他’走下了墩旺山,自身卻化作了一姿容姣好、閉月羞花的女子!


    蘇午見過那個女子。


    那就是乃康則之母‘仁欽讚巴屍’少女化的樣子!


    能本教篤師究竟從‘一線天世界’中背出來了個什麽東西?!


    看來這個‘仁欽讚巴少女屍’,就是一線天世界中寄藏的那個‘魯’無疑——那一線天世界,莫非就連接著‘空中的昆侖海源’?


    那埋藏著終極伏藏的門戶,就是墩旺山的‘一線天世界’?!


    但是,蘇午從‘空’中見到的由此至彼的‘路’上,‘墩旺山’隻是其中較為明顯的一個標的,在‘墩旺山’之後,應當還須走一段路,才能到達‘空中的昆侖海源’——


    蘇午指尖盤繞赤白二色薪火,他一指壓入壇上八卦盤中,燒滅了其中盤旋漸起的一縷魯之氣息。


    這時,一陣陣馬鈴鐺聲從遠處傳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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