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列車駕駛室控製台上的急停紅色按鈕,被王平安重重按下。


    但整列高鐵依舊沒有停止運轉的跡象!


    列車飛速穿過被燈光映照出朦朧輪廓的前方,像是撞入了未知的世界。


    一陣陣寒意隨著那燈光四周翻滾的黑暗,一齊衝入王平安的心神。


    急停無效!


    怎麽會?!


    王平安的手掌從控製台上挪開,依次推下周圍一道道拉杆、按下一個個按鈕,停止動力係統運轉,停止電力供應——


    高鐵列車速度依舊。


    他額頭上唰地一下子滲出冷汗!


    再抬眼看向前方視窗,窗外的景色與方才沒有任何區別!


    當前這輛高鐵在茫茫黑色原野中穿行,而高鐵將要行駛去的路徑上,根本不見有軌道鋪陳——高鐵列車現下根本未曾行在鐵軌上!


    王平安拿著那部衛星電話,看著電話上黑色的按鍵,不知是否應該再給‘總調度室’撥打一個電話?


    “停運無效了嗎?”


    這時,沉穩男聲在王平安身後響起。


    王平安轉回身去,就看到蘇午渾身粘稠黑液緩緩脫落。


    蘇午看了一眼王平安手裏握著的衛星電話,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駕駛室視窗外迥異於先前的景色,天地皆作漆黑,視野裏除了一座座禿山外,已經不見任何草木、生靈的痕跡。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廣袤無人區。


    密藏域無人區,在清朝時期,乃是那些不聽號令的馭詭者僧侶、體內厲詭即將複蘇的僧侶被集中放逐之地。


    在今時亦是生命禁區,平台很早就絕斷了通往無人區的路徑,在各個關口安裝防護網。


    即便如此,依舊有人翻越防護網進入無人區內,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打給總調度室,再問一下是什麽情況。”王平安眉心擰成了‘川’字,他尤有些不死心,想要再掙紮一下。


    畢竟此次厲詭侵襲事件,從開始至今,都好似隻是一個小插曲。


    而這個小插曲,現下竟漸漸演變成了‘主旋律’。


    任誰都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沒有用的。”蘇午搖了搖頭,看著王平安的眼睛,道,“你確信你現在播出去的電話,真的是被總調度室接聽的嗎?


    不會是其他什麽別的東西?”


    王平安微微張口,被蘇午如此一問,心底頓生出絲絲縷縷的寒意。


    蘇午轉身朝向駕駛室的門口,又道:“一列無人駕駛的高鐵……今時太亞無人駕駛高鐵技術已經十分純熟,廣泛應用到了各條線路上。


    我們會乘坐無人駕駛的高鐵前往密藏域,僅僅隻是一個概率較大的偶然而已。


    但這一個‘偶然’,足以在密藏域本源詭異力量下,被扭曲成某些必然事件的前奏了……


    這是利用了天理運轉的規律啊……


    所以這件詭異事件,才會看起來好似微不足道,卻偏偏難以被徹底解決……”


    蘇午的言語似有所指,但王平安難知當下這件特殊事件下的暗流洶湧,自然也就無法完全聽懂蘇午所言。


    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蘇午轉回頭來,先同他說道:“王隊,不要獨自呆在駕駛室裏了。


    當下列車已經踏入無人區,任何詭異事情都可能發生。


    你呆在這裏不安全。”


    “……好,我來開門。”王平安點點頭,快步走到了蘇午前麵,在門前輸入密碼後,駕駛室的門戶徐徐打開。


    眾人大多未呆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嚴肅。


    低沉的氣氛籠罩了整節車廂。


    雲霓裳與轉輪法寺那兩個小僧侶站在一起,正低聲交談著。


    三人看到蘇午從駕駛室內走出,就停下交談,雲霓裳邁步朝蘇午這邊走來,在她身後那兩個女扮男相的小僧侶——旦嘉與哲丹相視了一眼。


    】


    二者跟著邁步走向雲霓裳,


    旦嘉的身形越過雲霓裳,將她擋在自己身後,先一步走到了蘇午跟前。


    哲丹隨後也擠到旦嘉身後,把雲霓裳擠在了一側的座位邊。


    “蘇午,他們有事情要和你說。”雲霓裳未有在意兩個僧侶有些不禮貌的動作,她抬頭看著駕駛室前站立著的蘇午,先向蘇午知會了一句。


    “有什麽事?”蘇午目光看向兩個小僧侶。


    等待二人開口。


    旦嘉仰頭看著蘇午黑漆漆的眼睛,雙眼有一瞬間的失焦,她垂下頭,低聲言語,卻不是回應蘇午的問題,而是口吐出一些莫名的言語:“月圓前,月升後。


    白傘母,鐵長龍。


    吹衷巫,蓮花冠。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


    如來藏中,光明遍生。


    如來藏中,光明遍生。”


    ……


    這段言語意義莫名,旦嘉說完話後,就和哲丹站在蘇午身前,緊張地關注著他的反應。


    他的反應,最能證明旦嘉、哲丹視他作為‘目標’的想法究竟是對是錯。


    在二者的夢裏,那遍發金光的窈窕女形無休無止地重複著旦嘉說過的這個‘預言’,每次聽過這個預言,二者腦海裏都會產生去追尋什麽的衝動感。


    現下跟從格西踏進這節去往‘羈馬州’的高鐵車廂裏,旦嘉、哲丹終於確定,自身已然接近可以揭示預言的目標——他們各自皆有‘自身已經接近那個一直以來在不斷追尋的目標’的實感。


    並且,這節車廂裏,唯一能讓旦嘉、哲丹產生種種觸動的人,就是蘇午。


    所以二人最終將蘇午確定為那個讓自己在冥冥中一直追尋的‘目標’。


    若他真正是那個‘目標’的話,他應能揭示出預言的全部真意——這也是旦嘉、哲丹夢境中的那個窈窕女形給他們的暗示。


    “月圓前,月升後……”蘇午低聲重複著旦嘉的言語。


    他的念頭隻轉過一遍,就理解了女扮男相的小僧侶所道出的這段莫名言語中,蘊含的真正涵義!


    他目光注視著身前的醜陋小僧侶,腦後似有明燦燦的頂輪隱約浮現,徐徐盤轉,他向旦嘉開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旦嘉低著頭,無從看見蘇午周身隱約顯發的光芒,卻能聽到蘇午聲音中明顯的情緒變化,她聲音微顫,帶著未解的茫然:“我是旦嘉。”


    “隻是旦嘉嗎?”蘇午眉心微皺,意能量浸潤身外輪,自身化作光明大日,將旦嘉、哲丹盡數包裹於其中,觀空二者,追朔二者的所有念頭,甄別二者今時與過往的種種因果。


    而在他觀空旦嘉、哲丹的一瞬間,


    卻發現二者竟本就是‘虛空’的!


    他們的所有念頭裏,都倒映著蘇午的影子。


    他們的因果,都因蘇午而起,又因蘇午而終。


    彷似這兩個活生生的人,原本就是為蘇午耳生,所執所求,盡是與蘇午完成這一次的相會,向他吐露一段預言而已!


    蘇午的意流轉過旦嘉、哲丹思維裏,那些密密麻麻映照著自己身影的念頭,


    他隱約間感知到了什麽。


    但細細追尋,又覺得什麽都未追索到,一切皆無跡可尋……


    蘇午收攏了所有意能量,身在密藏域,每一次動用自身之意,勾連體內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便能感覺到‘大密藏域本源’對自身的牽扯、碰撞越發嚴重。


    他自身的密藏本源,與大密藏本源,就好似一大一小兩個漩渦、兩道龍卷風,現下大的那個漩渦,正不斷釋放出強猛的吸力,欲要將自身小的這個漩渦絞碎了,全部吞吃包容!


    看著旦嘉小僧侶,蘇午出聲說道:“月圓前,月升後。


    月圓前,說的是九月十五日前,十五月亮必然團圓。


    月升後,指的是九月十四日的夜間。


    兩句話結合起來,指的就是從當下至於九月十五前的這段時間——這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內,有事要發生。


    且那些發生的事情,必須要在這四五個小時內得到圓滿解決。”


    旦嘉聽得蘇午的言語,眼中頓時流露驚喜之色——她的直覺果然沒有錯,眼下這個人,就是她與哲丹在冥冥之中被指引,一直以來在追尋的那個人!


    她轉過頭,與哲丹對視。


    哲丹嘴角含笑。


    “白傘母,鐵長龍——鐵長龍必然指的是這列高鐵了,而白傘母,當是在熱軋巴詭化念頭中出現過的、吹衷巫頂上蓮花冠中央處,那道佛牌上出現的神靈。


    五佛頂中,‘白傘蓋佛頂’現‘轉輪聖王’形,遍覆一切,即為‘大白傘蓋佛母’。


    這尊佛母於象雄經典之中,名作‘布紮阿甘’。


    在‘雍仲苯生佛門’與‘密藏域佛法’之中,大白傘蓋佛母皆是具備無量殊勝威能的一尊高級護法本尊。


    看來,此下是次仁丹巴、熱軋巴幼年時所親曆過的吹衷降神預示,在此刻於他們念頭中複蘇,某個真正具備‘吹衷’之能的吹衷巫——甚至可能是某個吹衷厲詭,請神預示,引致大白傘蓋佛母降下了威能。


    次仁丹巴必然目睹了那個‘吹衷巫’進行吹衷的全部過程,


    他因此而死!


    但是,大白傘蓋佛母的降臨並不完整。”


    說到這裏,蘇午頓了頓,目光看向車窗外黑漆漆的一座座禿山,麵露出一抹笑意:“或許在深入密藏域無人區以後,它才能真正展示全貌。


    此下卻不可能。


    今下它隻是運用了某種取巧手段,將我們困在此下,引我們去往無人區而已。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


    便揭示了此意。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這句預示的真正涵義,並非是指如次仁丹巴那般,沉浸在自身詭化的念頭裏,就此直接淪亡。


    因為這段預言,不是說給次仁丹巴聽的。


    如是為了給次仁丹巴以預示,你們兩個想來也不會跑到我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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