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內,小床沿。


    一個人影坐在床沿,鮮血仿佛是從他周身毛孔裏迸出的一般,將他完全染紅,變成了一個血人。


    但那些在他身上不停流淌的血液,卻未有一滴濺落到周圍,令他屁股下床鋪或是地麵、周圍的家具沾染上一絲猩紅。


    他彎著腰,俯身發出一陣陣狂怒的嘶吼聲。


    這陣嘶吼聲很快變成了含混的嗚咽——一條粗壯的胳膊從他嘴裏伸了出來,那條手臂填滿了他的嘴巴,便將他喉嚨裏迸出的所有聲音都堵了回去。


    手臂關節折轉,掌心正對著血色的人影。


    掌心裏,


    紫紅色的嘴唇微微張開,


    發出虛幻而空洞的聲音:“天機已現……待時而動……”


    嘩!


    人形周身的鮮血倏忽間停止流動,一塊塊皮膜在血液裏生長而出,覆蓋其全身。


    ‘皮膚’東拚西湊,最終變成了‘張永生’的模樣。


    從‘他’嘴裏伸出的粗壯手臂已經縮了回去,


    ‘他’眼神裏滿是壓不住的怒意,


    抬眼看向桌上的鏡子,陰聲自語:“時機就要來了……我必報此仇!”


    嘭!


    桌上的鏡子被一拳搗碎!


    ……


    “龍虎山授籙事件之後,可見是隱藏著更大的隱秘。


    但隱秘存在另有手段,消去了所有因果。”蘇午眉頭緊皺,心中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強烈預感,哪怕他利用模擬器將時間往後推進了一百多天,都未在龍虎山及周邊地域查見隱秘存在的任何影蹤!


    對方不僅‘沒有因果’,並且在刻意蟄伏躲避著他。


    他若不動,對方便不動。


    極可能他前腳脫離龍虎山周邊地域,對方立刻就會動作起來!


    偏偏這種看似簡單的手段,對他卻最為有效。


    玄門成員未曾成長起來,


    以他一人之力,想要監測太亞各地的詭異事件,並能立刻做出應對,卻是根本不可能。


    對方和他玩‘躲貓貓’的遊戲,


    他卻是最輸不起的那一方!


    最為重要的是,現下龍虎山‘萬法宗壇’主壇已經淪為擺設,龍虎山積年累月香火蘊養的‘萬法宗壇壇旨壇神’已經被隱秘存在先一步盜走了。


    今時隻有蘇午所掌握的萬法宗壇分壇壇旨,能對主壇壇旨壇神稍作影響。


    隱秘存在拿捏著萬法宗壇主壇,其與龍虎山曆代祖師神靈交感,請壇上降下符籙,也就沒有了任何阻礙,如先前‘龍虎山授籙事件’那般,隱秘存在一次性請降下千百道符咒,降下千百個厲詭的事情,隨時可能再次出現。


    “沒有因果……”聽得蘇午所言,隨在他身畔的老天師、雲霓裳等人都憂心忡忡。


    老天師道:“蘇朋友先前用的‘栽種因果’之法,不是追索到了那隱秘存在的影蹤?為何不能以此法繼續追索下去?


    此事懸而未決,隻怕會帶來更大禍患。”


    “此地萬法宗壇主壇壇神、壇旨盡已被暗中之人攜裹而去,萬法宗壇已經淪為擺設。


    我隻是根據那人盜走萬法宗壇壇旨壇神之時,遺留下來的一縷痕跡,追索到了他——隻能在當時感應到他的存在,卻是從未真正追索到他的影蹤、行動軌跡。


    憑借此法想要抓住他,卻根本不可能。


    而且,‘他’也並非此事幕後的真正隱秘存在。


    隻是一枚棋子而已。”蘇午搖了搖頭,結束了與老天師的交談,“老天師與龍虎山眾道暫且下山去,這裏會由玄門馭詭者專門駐紮看守。


    當下的事情,我再想想辦法。”


    老天師欲言又止,也明白自己一個不通道法的所謂道士,實在幫不上對方甚麽忙,歎了口氣,帶著群道與蘇午告辭,坐上了山下停好的幾輛大巴車,往玄門駐地而去。


    雲霓裳與蘇午同乘一輛車,這次由雲霓裳駕車,在當地找了個落腳的地方。


    蘇午交待了雲霓裳幾句,就走進給自己準備的房間裏,閉鎖了房門。


    他坐在椅子上,背後大廟並吞黑紅雙日的符籙法體道我異相驟然顯現,眉心輪跟著淌下一縷意能量,歸入了背後的元皇廟中。


    元皇廟內,中央火盆熊熊燃燒。


    廟殿四壁在火光裏忽明忽暗。


    牆壁上隱約浮顯大道紋路。


    隨著蘇午意識潛入廟殿之中,中央火盆熊熊燃起的火焰便翻騰了起來,互相聚集著,組成了一張人臉。


    火中人臉默無聲息地看向空無一物的廟殿某處,


    ‘它’目力集聚之下,


    被它所注視的某處,漸有白光勾勒成一道麵容模糊的人形輪廓。


    “看來你還是想與我做這一筆買賣。”火中人臉看著那道人形輪廓,麵色冷漠,全然沒有要與人做買賣的熱絡和善模樣。


    蘇午之意所化的人形輪廓,邁開步子走到了火盆前。


    他麵孔上模糊的五官變得稍微清晰了些,


    一雙深井般的眼睛端詳著火中的人臉,意識微微震動,便有他的聲音在廟殿裏回響:“先前在外麵,卻不是談買賣的好地方。


    在外麵容易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火中人臉冷笑了幾聲。


    確實,


    如是它在外麵與蘇午談買賣的話,隻怕所謂的‘買賣’還未談成,它就先一步掙脫種種束縛,脫離元皇廟‘自由自在’去了,


    此於蘇午而言,自然就是人財兩空。


    火中人臉抬眼看著蘇午的麵孔,沉聲問道:“你想與我談什麽買賣?”


    “是你想和我談什麽買賣?”蘇午反問。


    “想爾將開天門而出——


    於人間再造‘原天大羅天’!”火中人臉直接道出了一個消息。


    蘇午看著火中的長臉細眉中年人,麵色平靜,叫人看不出他是何想法。


    其實心底已然翻江倒海起來!


    原天大羅天!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稱!


    第一次是從赤龍師父口中聽到過這個名稱,赤龍師父又是自《事原天典錄》之中了知的這個名稱,傳聞之中,合為一體的三清大神,就居住在這‘原天大羅天’中!


    ‘想爾’將‘開天門而出’,


    再造‘原天大羅天’!


    漢時祖天師祭獻八部鬼帥、六天故鬼以開天門,此後編纂整理出諸部太上老君傳授給他的經典,經他自行理解後,編成諸部‘想爾集’。


    那時祖天師開天門最終是如何收場的?


    想爾,緣何會在‘天門’之中?


    不過就火中人臉所言來看——‘龍虎山諸事’背後的隱秘存在,應該就是‘想爾’了!


    想爾是三清大神的某一部分?


    還是單獨的太上老君的某一部分?


    更或者是,它是與三清大神、太上老君隱約關聯,但又自成一體的某個恐怖厲詭?!


    想及此前與‘想爾’一道符咒交手的情景,蘇午心頭尤有寒意——想爾,莫非又是一個疑似具備神智的厲詭?


    此種種問題,蘇午卻不能向眼前的火中人臉提及。


    對方一張口爆出這個消息,就是存了試探他底細、看他究竟對此事了知多少的意思。


    他雖對此事一無所知,但亦必須要裝出自己其實了解頗深,對此事的見知不比對方差的模樣——諸般念頭在蘇午心底一瞬閃過,在‘火中人臉’話音落下以後,不過二三秒時間內,他已收攏了腦海裏所有念頭,迎著火中人臉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睛,出聲道:“《事原天典錄》之中,便提到過三清大神身軀盤踞於原天大羅天中。


    此為三山符籙道派之雛形,五鬥米教最初尊奉的大神。”


    《事原天典錄》來曆神秘,赤龍真人隻曾偶然讀過此書,後來人想再次找到這本書,必須要有緣遇到一個名叫‘六耳’的厲詭,可能在其鬼蜮之中,找到這部秘典。


    搬出這部秘典的名頭,提一些蘇午自己可以確定的消息,或許不能唬住火中人臉,


    但最起碼不會叫對方低看蘇午,


    進而起糊弄蘇午的心思。


    不過,他倒沒有想到,《事原天典錄》的名頭搬出來,效果比他想象得要好上許多倍。


    火盆裏組成那張瘦長臉的火焰突地跳動了幾下,火中瘦長人臉沉默了片刻,出聲道:“你竟然看過‘事原天典錄’——看來是曾以凡俗之身淪入三清大神某部分‘死劫規律’之中,能逆反規律,最終逃脫。


    倒是身負‘劫材’之人。”


    瘦長人臉又道出了兩個蘇午從未聽過的名詞。


    死劫規律、劫材。


    死劫規律他大概能夠理解,當是與‘殺人規律’的涵義差不多。


    劫材則是一個圍棋術語,從字麵上理解,就是用之以打劫的材料,也可看做是談判的籌碼。就此來看,身負劫材之人的涵義,應當是掌握了某種‘籌碼’的人。


    赤龍師父確是從三清大神的殺人規律之下逃脫之後,才在偶然中讀到了那部《事原天典錄》。


    對於此事,赤龍並未多提過。


    蘇午一直以為,當是師父有所修為之時,方才遭遇了三清大神某部分的死劫規律,


    今下聽瘦長人臉一說,方才知曉,師父躲避三清大神某部分死劫規律之時,極可能還是個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俗之人!


    哪怕蘇午數度與三清某部分照麵,他也從來都不是以凡俗之身去應對三清的殺人規律!


    他卻不知自身是否身負劫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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