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昏黃,而大地漆黑。


    黃天黑地之相再一次浮現於蘇午的意識中。


    在此般黃天黑地世界的邊緣,一道道恐怖厲詭投下了它們的影子,它們的影子在黃天黑地世界中央交集著,聚化成了一尊雕像。


    一尊被強行拚湊起來的巨大雕像,聳立於蘇午的‘視野’裏。


    這尊雕像周圍盤繞著一雙雙手臂,每一雙手臂都作緊緊抓握之中,好似抓住了甚麽東西。


    手臂如林般環繞著雕像,


    蘇午僅粗略一數,就發現手臂數量有足足九十九雙。


    諸多手臂相互疊合、甚至相互連接著,以扭曲又怪異的方式排布在雕像的周圍,雕像本身同樣是被東拚西湊,湊出了一個簡單的人形輪廓。


    人形輪廓渾身遍布青金色的光澤,


    莫名紋絡流轉在那層人形輪廓青金色的皮膚上——此般紋絡與人形雕像渾身青金色的皮膚,倒是和諧而統一的。


    “元皇皮?”


    看著覆蓋塑像通身的青金色皮膜,蘇午喃喃低語。


    他一瞬間就從雕像渾身莫名紋絡中,感應到了元皇皮的氣息。


    但雕像渾身覆蓋的‘元皇皮’,


    與他身上的‘元皇皮’看起來相似,


    二者實際上大相徑庭。


    雕像身上的‘元皇皮’,更像是元皇皮演化精進過不知多少層次以後的‘終極版本’。


    蘇午的目光看過那尊被東拚西湊起來的雕像周身皮膜,端詳著這尊破碎雕像的整體,越看便越覺得這尊破碎雕像很眼熟。


    但當他的目光開始關注雕像身上的種種細節之時,


    雕像在他的‘視野’裏瞬間變得極其模糊。


    僅剩下一個被近百雙手臂盤繞的青色人形輪廓,


    他越想要看清那個輪廓,


    那個輪廓就越模糊。


    正當蘇午皺著眉頭,思索對策之時,許多男男女女的囈語聲開始在他耳畔響起,他隻能從每個‘人’的囈語聲中,捕捉到一個較為清晰的字。


    如潮水般層層疊疊的囈語聲淹沒過他的思維,


    他將捕捉到的一個個字拚湊起來,


    終於組成了一句話:“首養皮胄,而後接骨,骨相完整,腹中生腸。


    腸,五穀輪回之處。


    諸生劫滅之所。”


    一段話在蘇午的思維裏浮現而出,隨著他拚湊出這一段話,一縷神韻出現在了這黃天黑地的世界中,那縷神韻流轉著‘堅固、肅殺’的氣息,蘇午意識稍一接觸那縷神韻,就感覺自身仿佛置身於凜冬之中,無數的草木樹種蟄伏於大地之下、山熊蝸居於山洞之中、飛鳥鳴蟲盡皆消隱不出。


    秋收冬藏。


    冬者,四季之末。


    四季者,對應天之四德。


    天之四德:元亨利貞。


    冬對應‘貞’。


    貞者,正也,固也。


    貞固足以幹事。


    那飄轉在黃天黑地之間的一縷神韻,正是一縷‘貞之神韻’。蘇午不知這縷神韻在周易卦爻中屬於哪一道,隻‘看’到它周流過黃天黑地邊緣的一道道厲詭形影,通過那些厲詭形影,流進了被東拚西湊起來的雕像之中。


    雕像渾身青金色皮膜顯發亮光,


    亮光越熾,


    皮膜越透明。


    在那透明皮膜下,殘碎的骨骼被重新拚湊了起來。


    隨著那副骨架被拚湊完整,一種‘衰敗、朽亡、萬物淪於終末’的詭韻就從骨殖中散發了出來,蘇午曾經切實地接觸過這種詭韻,甚至駕馭過散發出這種詭韻的厲詭——


    他在一瞬間識別出了這種詭韻源出於何處!


    這是密藏域‘屍林怙主’的詭韻!


    蘇午忽然明白,自己聽到的那些囈語聲拚湊成的那一段話,究竟是何意——那竟是在指點自己,接下來應該容納哪一個厲詭?!


    ‘首養皮胄’——‘元皇皮’——將影詭納入元皇皮中修煉!


    其後,‘接骨’。


    接骨,接續的是殘留在影詭之中的那一節屍陀鬼手臂。


    將整個‘屍林怙主’接續在屍陀鬼手臂上!


    ‘骨相完整,腹中生腸’。


    ‘腸’是什麽?


    蘇午眼皮跳動著,心神震動!


    盡管當下一道貞之神韻,隻給他演化出了‘屍林怙主’的詭韻,但他已經知道,


    ‘腸’是什麽……


    三清之腸!


    待到自身‘接骨’完成以後,天人交感境界中的這尊‘雕像’體內對應的骨骼,就會被拚湊完整——假若自身不依照天人交感之境中演化的這般修行,


    會出現甚麽樣的結果?


    必須要嚐試一下!


    必須要找個機會,以意識進入某個模擬之中,嚐試打亂自身容納厲詭的順序,看看結果會如何!


    蘇午心中有了決斷,


    四下黃天黑地的景象,迅速被一層漆黑浸染。


    “原來天人交感之境中得來的神韻,可以有這般用處?能夠為自身指明前路?


    ——緣何先前自己進入天人交感之境,未有發現神韻有這般效用?


    還是說——改變其實來自於自己真正見識過‘完整神韻’,因而再入天人交感之境,方才會有這種收獲?


    那廟係之中的‘大道神韻’,好歹也沾了‘神韻’兩個字,


    它對人而言,又有甚麽效用?”


    天人交感的狀態徐徐退卻。


    蘇午腦海中關於天人交感中的見聞記憶,卻也並未如從前一般消褪。


    先前天人交感之境中的每一個畫麵、每一處細節,現下仍存留在他腦海裏,未有消失的跡象。


    “改變或許真是從自身在天人交感狀態中,窺得‘完整神韻’之後出現的……畢竟這是自身在窺得完整神韻以後,又一次踏入天人交感之境。”


    他心中閃過念頭,進而環顧左右,看到顯直、赤龍師父站在自己身畔,眼神寂定,此下仍然沉浸在天人交感之境中,還未從其中脫離。


    蘇午未有打攪二人,


    就默立在原地,


    待到右手邊的赤龍真人神色出現變化,徐徐退出天人交感之境時,他忽然開口向赤龍真人問道:“師父,你看到了甚麽?”


    此下赤龍真人從天人交感的狀態中丨將退而未退,


    驟然聽得蘇午所言,下意識地回應道:“被龍抓女盤繞的一尊破碎塑像……”


    師父轉過頭來,眼神恢複了清明,看著蘇午道:“某看到了,某所背負的厲詭——龍抓女盤繞在一座東拚西湊的塑像之上,這作何解?”


    大胡子道人退出天人交感之境,心神恢複清明。


    可他從天人交感之境中窺得的景象,卻依舊留存在他的記憶中,並未被抹去!


    蘇午原本以為自身能記下天人交感之境中的種種景象,乃是因為曾窺見過自身‘完整神韻’,此下赤龍真人亦保留了天人交感之境中的記憶,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理解。


    假若自身能保有此次天人交感之境中的全部記憶,原因在於自己已經窺見過‘完整神韻’。


    那師父緣何也能保有此次記憶?


    對方可不曾窺見過‘完整神韻’!


    這其中莫非還有其他原因?


    蘇午對此暫時沒有頭緒,與赤龍真人低聲交談幾句後,另一邊的顯直亦悠悠醒轉,這次不用蘇午開口,赤龍真人就溫聲向徒孫問道:“顯直,你看到了甚麽?”


    “血海……


    破碎的塑像……”


    顯直喃喃自語,下意識地回應著師祖的問話。


    她意識漸漸清醒回來,


    思維裏所見的種種畫麵,卻在從她的記憶裏快速消去。


    隨著四下火苗搖曳的頻率恢複正常,師祖、師父兩人的神色也變得生動,不再如先前那般遲滯而僵硬,整個世界都變得真實起來——顯直思維裏存留的天人交感境界裏的種種情景,也終於全部脫離了她的思維。


    她知道自身曾踏入過一種奇妙的狀態中,


    卻不記得自身在這種奇妙狀態裏,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與正常人初次步入天人交感境界後的經曆一模一樣!


    “師祖,師父。”顯直見師祖、師父兩人都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還以為自己做錯了甚麽事情,怯懼地向二人稽首問候。


    “顯直,你先休息一會兒。”蘇午向顯直微微頷首,轉而與赤龍真人勾肩搭背,走到了草棚角落裏。


    二人表麵上未有言語,


    實則以念頭互相交流著。


    “緣何你能記住天人交感境界內經曆的種種?”蘇午問。


    赤龍真人冷笑:“某倒想問你,你好似對這所謂天人交感境界熟門熟路,方才在天人交感境界中經曆種種,想來你也記得清楚罷?”


    “確實如此。


    我原本就是個鑄劍的,經曆天人交感之境自然輕車熟路。


    記憶清楚其中細節,也說得過去。


    你卻不同,你分明就是初次步入天人交感之境,又為何能夠記住?”蘇午承認了一些事實,轉而再度向師父追問道。


    赤龍道:“你隻要肯為某解去幾個困惑,某就告訴你原因。”


    “甚麽困惑?”


    “我與顯直,皆在天人交感之境中,看到了破碎塑像。


    我們看到的破碎雕像,可是同一座?


    那座雕像,象征著甚麽?


    為何雕像之上,竟有某容納的厲詭‘龍抓女’散發出的詭韻?”赤龍真人一連向蘇午拋出了幾個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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