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鬼教在各地皆有不同流變。


    譬如巫鬼教在幽州時,以「五大家」為信奉之主體,此「五大家」即「黃白胡柳灰」——黃鼠狼、刺蝟、狐狸、蛇、老鼠五種動物。


    其實這五種動物本也無任何神異,


    隻是人們認為此五種動物生有神異,將自身與厲詭遭遇的經曆,視作與「五大家」通感的過程,稱此為「撞客」。


    那些「撞客」的人,在機緣巧合之下,掌握了某種可以與厲詭聯動,甚至操縱厲詭的方法。


    他們並不知道這種方法具體如何實現,多在混沌蒙昧之時,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就掌握了此種方法。


    如是在以後繼續重複混沌蒙昧的儀軌,依舊會讓後來人有概率與厲詭聯動,甚至操縱厲詭。


    在如此口口相傳,代代相傳的儀軌之下,


    巫鬼脈就此形成。


    而在閩地,巫鬼脈與道門頗多勾連。


    二者已經無法完全區分開來,


    是以在閩地,「閭山法脈」是集道門、巫鬼、土教、佛門等於一體的一大法脈,巫鬼門——巫門隻是閭山法脈的一部分,卻無法獨立在閭山法脈以外。


    閩地的巫門吸收了道門列法壇演法的儀軌,但此地的巫門在本質上與幽州的「五大家」並無任何差別,


    仍舊是原始信仰、自然神靈信持。


    他們壇上最大神靈,即是「蛇蟲之祖」的「虺神」。


    「虺神」與「五大家」是否一樣,亦是巫鬼脈中人虛構出來的一種原始神靈,當下暫時難以證實。」赤龍真人坐在板車上,健馬在前頭慢悠悠地拉著車,他轉臉與翻閱著《清微五雷神烈秘法》的蘇午說著話,


    也不管對方當下正潛心修煉著秘冊上的符咒,自己言語會打攪到對方,叫蘇午分心。


    他繼續說道:「畢竟,在閩地巫門的傳說之中,虺神盤繞在「真閭山」上,「虺神」的須發在每一個閩人的血脈裏延伸,隻要「虺神」從沉睡中蘇醒,


    所有的閩人皆會因「虺神」的蘇醒而失去自我的神智,成為一具具行屍走肉!


    真閭山如今據說在閩江之底顯出了蹤跡,


    虺神是否真正存在,隻看真閭山現世之時,它是否盤繞在那座山上,即能確定此事真假!」


    蘇午抬起頭來,手掐印決,眉心的意覆蓋於下部八景宮中「真武符籙」之上,一道道雷光電弧在他指間蔓延,他的左手掌驟然握緊,


    一縷縷雷光電弧盡數聚集在左手掌心,含而不發,收斂聲息。


    這道「掌心雷」符籙已被他習得!


    他手上雖在修習「掌心雷」,但尤能一心二用,將師父的話都記在心裏,仔細分辨過後,開口道:「虺神十有八九真正存在於閩地,但它是否盤繞在那座「真閭山」上,則無法確定。


    虺神須發、虺神皮都是閩地閭山巫門修行的根基,


    若他們非是真正與「虺神」有過接觸,卻根本無法演變出虺神須發、虺神皮的修法。」


    赤龍真人聞言冷笑了幾聲,


    不過並未否定蘇午所言。


    蘇午之所以相信「虺神」十有八九在閩地真實存在,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乃是他自身修煉的「元皇秘籙」之中,今時已經開發出了「元皇皮」一種修法,「元皇」與「虺神」二者或許沒有任何勾連,但此二者如若不存在的話,以臨摹二者真形流傳下來的「元皇皮」、「虺神皮」、「虺神須發」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基礎!


    這才是他篤定「虺神」真實存在的重要原因。


    「南北閭山法脈皆傳自「真閭山」,那麽「真閭山」上究竟有什麽,在南北


    閭山法脈法門傳承之中,莫非沒有任何記載嗎?」蘇午又向赤龍真人問了一句。


    赤龍真人搖了搖頭,道:「南北閭山法脈,其實傳自「許遜許天師」。


    而許天師的法門神通,據他在經卷之中自述,乃是自「真閭山」上修來。


    至於「真閭山」上究竟有什麽,


    從古至今都是眾說紛紜。


    ——反正沒人在許天師之後,真正踏足過真閭山,山上到底有什麽,已經無人清楚,於是牛鬼蛇神都出來了,宣稱自己去過真閭山的人曆朝曆代皆有。」


    赤龍真人頓了頓,接著道:「真閭山上究竟有甚麽,其實對於道門閭山而言,已然不重要。畢竟閭山派在世間已經立住腳跟,與龍虎山、茅山並列為三山法脈,天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它的存在對於閩地本土法脈,譬如巫門、譬如土教倒是極重要的。


    如今是這部分人急於令「真閭山」現世,他們就等著借「真閭山」來壯大自家聲勢,廣招門徒呢!


    某初臨閩地之時,已經聽到了「真閭山」即將現世的傳聞,


    在今年「四月十四」時,真閭山就將從閩江中段升騰而起,顯於世人眼前!


    算算時間,


    也就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正好看看那些宣揚真閭山現世的人,屆時會怎麽收場?


    若真閭山真正現世,某也能大飽眼福,成為繼許天師之後,第二個得見真閭山的道門中人!」


    赤龍真人說完話,見蘇午沒有應聲,他轉臉看向蘇午,便見蘇午捧著《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就其中的「五雷法初通」一篇看得入神,


    大胡子道人撇了撇嘴,倒未再繼續打攪蘇午,


    將馬隊前頭的源清老道喚了過來,問道:「此去天威道壇還有多久?」


    天威道壇,即是閩江閭山法脈之中,分屬道門的最大道壇,也是赤龍真人此行最終的目標——今時的天威道壇或許已經改弦更張,轉而將土教巫門中的神靈尊為壇上法主,早已不是純粹的道門道壇。


    但不論如何,赤龍真人都須親眼去瞧一瞧,驗證傳言的真偽。


    「還得有兩三天的腳程。」源清老道悄悄瞥了板車上攻讀道卷的蘇午一眼,隨後向大胡子道人回答道。


    赤龍道人點了點頭:「快得黃昏了,待會兒若碰見恰巧能安頓的破房子、小廟子,就停下來埋鍋造飯吧,不往前走了。」


    「好。」源清老道答應著,又到馬隊前頭指揮去了。


    正一興盛四個「道童」就在赤龍真人前頭的那架馬車上,蘇午還未收他們做弟子,赤龍真人就更懶於傳授四個道童甚麽法門了。


    他扭頭見蘇午安坐在板車上,看似寂然不動,其實五髒之內各生出一股氣息,匯集起來,在鼻翼間翻騰,與外界氣息做著交換,赤龍真人麵露詫異之色:「這般快就入門了?」


    ——原以為蘇午修煉五雷法得要一二日方才能入門,


    今時見對方讀書讀了一會兒,就有入門的跡象,赤龍真人亦頗驚詫。


    他盤坐在板車邊沿,本也是百無聊賴,此刻見蘇午讀著書卷就有將初步提煉五大髒腑之氣,凝練五雷符籙的征兆,索性就安安靜靜地觀察著蘇午,


    感受著對方調動髒腑氣息與外界氣息交換的頻率,


    時而點頭,


    時而搖頭。


    如此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


    馬隊前頭的源清老道轉回來向赤龍真人匯報情況:「前頭有幾間破屋,老道的兒子過去看了看,幾間屋室雖有些破,但內裏還算幹淨,清掃一下就夠咱們住一晚上了。


    道長,今


    晚就在前頭過夜嗎?


    還是再另外尋地方?」


    「就在前頭罷!」


    赤龍真人點了點頭。


    再看向蘇午,開口想要喚醒對方。


    ——他感應到蘇午體內五髒之氣,始終缺少一個契機,轉「風雲氣息」為「雷霆」,也擔憂蘇午執意這般修行再出甚麽岔子,是以便打算先打斷對方,與之分享自己修行五雷法的一二見解,應該能助這個自己唯一的弟子修煉五雷法更加順當。


    卻未想到,偏偏在這個時候,一直陰沉沉的天穹中,乍起幾道悶雷聲!


    低垂的暗雲裏,


    隱約雷光曳過!


    「要下雨了啊……」前頭馬車上,源清道長望天感慨了一句,「春雨貴如油……」


    見到天象變化,赤龍真人頓時心生感應,再看蘇午,但見蘇午鼻翼間呼吸交換的髒腑氣息隱約聚成白氣,一縷縷大道紋韻從蘇午五髒六腑之內彌散開來,朝外擴張,與蘇午鼻翼間的氣息保持了同一頻率,不斷與外界諸般難以查見的大道紋韻做著交換!


    自蘇午鼻間噴出的白氣之中,漸有白色電絲絞纏化生!


    成了!


    赤龍真人見此情景,哪裏會看不出——蘇午終於初通五雷法,將五髒之氣結合大道紋韻,煉成了五雷符籙?!


    他念頭一定!


    陡見蘇午周身升起蓬蓬燦白光火,


    光火之中,一道道陰兵被薪火灼燒,愈發凝練勇悍。


    三道符籙從蘇午頭頂、左右肩膀上升騰而起,沐浴在燦白光火之中,在三道頗為神秘的符籙之中,令赤龍真人頗為熟悉的「高上神霄符籙」衍生道道神光,往下匯集,


    在下方又聚集成一道「真武符籙」!


    白青黑赤黃五色五雷符漂浮於「真武符籙」左右,與「高上神霄符籙」相對應、但位格更高的一道漆黑符籙在此時亦投注下道道電光,聚集於五雷符籙之上!


    五雷符籙赫赫生光!


    神光將左右兩側的「握雷局咒」、「招兵符」的光芒都遮蓋了下去!


    諸道符籙各有核心,皆圍繞著核心,又交相關聯著運轉,在諸般符籙層層推運轉動開來之時,符籙人形就此形成!


    赤龍真人的目光在蘇午的「高上神霄符籙」,以及與這道符籙對應,但比這道符籙地位還高的「北帝殺鬼秘籙」上流連良久,


    他仰起頭,


    看向兩道符籙之上,最頂層的「元皇秘籙」,


    最頂上那道黑漆漆的符籙,讓他微微皺眉。


    他關注著蘇午符籙法體的演變,順便掐一道手印,隔絕去其餘人對蘇午符籙人形的窺探。


    直至蘇午從修行狀態中回轉,身後符籙法體匯入肉殼,消失無蹤,赤龍真人才收回了看向蘇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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