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詭從來不能兩立。


    厲詭對人造成的壓製是全方位的。


    自凶級厲詭開始,它們的詭韻就能讓人產生瀕死感,體質虛弱者,因此徹底殞命的也不在少數!


    僅僅憑借人自身的力量,莫說是壓服厲詭,


    就是與厲詭勉強抗爭,都做不到!


    然而現下,鑒真影子口口聲聲稱他掌握著一種“憑借自身就可以壓服厲詭的成就法門”!


    關鍵在於蘇午多番考察有關鑒真的種種傳說,亦是發現——鑒真可能真地並不曾駕馭過厲詭,穿戴過生人甲!


    但其一道“影子”,卻具備與常人一般無二的思維能力。


    隻是此種能力,就唯有一些極恐怖的厲詭才能擁有!


    由此可見,鑒真影子所言可信度頗高!


    哪怕對方掌握的成就法門不全麵,


    背後可能隱藏有更深的陷阱,


    蘇午都決定去試一試!


    在“灶神弟子的過去人生”中,伏藏紙生出種種異變,其上甚至出現了一個讀書人的數篇“日記”。


    那位讀書人,在最後極可能掌握了一種憑借文字來囚禁厲詭的手段。


    老道士亦有“魔身種道大法”,可供蘇午修習。


    眼下,鑒真影子更提供了另外一條可能的路徑。


    蘇午當下或許沒有實力去嚐試鑒真影子提供的路徑,但是,他完全可以在掌握讀書人所有的借“厲詭文字”囚禁厲詭之法後,


    再學習“魔身種道大法”,


    待自身真正強大起來後,再去嚐試鑒真影子提供的路徑!


    這每一步,蘇午都有籌謀!


    他抬頭注視著鑒真枯槁的麵容,注視著那雙寂靜若深潭的眼睛,開口問道:“我心中實已偏向法師所言,但令我聚結九大礦脈以鑄刀兵,我也要承擔頗高的風險。


    如此,法師如何能讓我相信,法師確有此成就法門?


    以及,法師對我做出承諾,這承諾可有甚麽憑證?”


    “你手中的那串佛珠,即是我給你的憑證。”鑒真影子指了指蘇午手中的佛珠,接著道,“有朝一日,待你回到唐朝大明寺之時,佛珠之上即會顯化“九大手印”。


    結九大手印,則我本尊的另一道影子將會映現。


    屆時,我會傳法於你。”


    鑒真眼神微動,他抬眼看向天穹中湧動不休的染血月光,低聲道:“至於我成就此法門的證明——如非我將“半個月讀”的力量隔絕在了天上,


    你覺得此時你會是什麽下場?


    這便是證明了!”


    蘇午順著鑒真的目光仰頭看向天穹。


    天穹中,無邊血光簇擁著那輪滴血的月亮。


    月亮血流如注。


    在圓月下,


    隱約有個赤紅身影,結跏趺坐,雙手結出模模糊糊的手印。


    他坐在虛空中,就抵住了無邊月光往下照射!


    蘇午點了點頭,再沒有疑慮,道:“我答應法師,可以聚九大礦脈以鑄刀兵,冷卻怨力大劫,阻止玉藻前複蘇。”


    “九大礦脈源頭散落於伊勢、美濃、伊豆等九國之地。


    你不必親自前往九國之地,可以派手下人前往諸地,在諸地的“律宗正寺”當中,找到我的塑像——我的塑像即是以九大礦脈的本源製成。


    將這九座塑像帶到黑天原。


    取玉色山中的“大上嬰石”,將這十塊石頭共同熔煉,於天人交感的境界中,鑄造出聚結九大礦脈之刀兵!


    不過,


    在做這些事情以前,


    你須先逃出招提寺才行。”鑒真注視著蘇午,道,“我在招提寺修行時間最長,此間已經滋生種種厲詭,不止元興門一個。


    待你走出元興門以後,半個月讀會被隔絕於


    此,你可以不必擔憂“半個月讀”的力量襲擊。


    但須注意,寺廟裏滋生出的其他厲詭之侵襲。


    此中主要有“女僧”、“火前坊”、“笑鍾”三個厲詭。”


    蘇午一聽鑒真之言,就明白過來。


    關於招提寺的種種恐怖傳說,並不是京都百姓信口雌黃,道聽途說。


    而是確有其事!


    女僧、火前坊、笑鍾、元興門,皆是在京都百姓傳聞中,流竄於招提寺內的恐怖厲詭!


    ……


    群山的輪廓在黑暗裏若隱若現。


    高崗下的密林深處,一汪靜湖默默流淌。


    在那靜湖周邊,聳立著一座座燈柱,燈柱上火光熊熊,映亮湖中漂浮的事物——一具具腫脹的女屍在湖水裏沉浮著。


    她們遍身累累傷口,死前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兄長,酒吞童子,就在湖邊的家社之中嗎?”


    源賴朝收回看向密林深處的目光,轉而向旁邊相貌敦厚的青年問道。


    青年便是已死的家主“源賴剛”之子-源賴經。


    其看著密林深處的靜湖,眼中難掩緊張之色,眾多鬼武士將其簇擁在中間,與源賴朝身周隻有寥寥數人的情況,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將一眾鬼武士帶到此地,


    他們便轉而投向了“源賴經”。


    “是。”聽到源賴朝的問話,源賴經麵上浮現一抹笑容,他看著自己這個在伊豆久經曆練的堂弟,眼神裏沒有一絲疏離感,反而滿是親熱。


    即便在當下他躊躇不前的時候,


    也未有對在家中並無多少地位的源賴朝的問話,展現出絲毫不耐煩。


    “酒吞童子從平氏家社意外脫離以後,為晴明陰陽師占卜到它的影蹤,我們先前就掌握了一種可以供奉“酒吞童子”的祭品製作方法,


    用那種祭品,將酒吞童子暫時留在了我們的家社裏。


    但隻有祭品供奉,


    沒有祭拜的儀軌,它不可能成為我們的家神,為我們所用的。


    父親之所以要請安綱鑄劍所鍛造無上級的刀劍,為的是毀掉它的“神衣”,乃至毀傷它本身,讓它再不可能為平氏所用。


    即便平氏再次找到它,


    亦隻能得到殘缺的酒吞童子!”


    源賴朝一邊聽著源賴經的話,一邊點頭,待對方把話說完以後,他才道:“所以,兄長為什麽還不動手?現下情勢危急,源氏興亡盡係於兄長之手。


    在這個時候,兄長為何遲疑不前?”


    他的目光落在源賴經手中的“童子切”太刀之上。


    那柄無上級的太刀,果然被源賴剛送到了自己親子手中。


    源賴經神色遲疑,看了看遠處的靜湖,又看了看四下的鬼武士。


    源賴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神色,見狀心中了然,他繼續道:“由我陪同兄長前去家社如何?如果酒吞童子出現異變,我作為鬼武士,亦能護持兄長一二。


    我亦是源氏子,


    不會像其他鬼武士一般,進入家社有許多限製。”


    源賴朝此番話說出口,源賴經神色明顯鬆了許多,其連連點頭,走近源賴朝身畔:“我正是這個意思!我們兄弟合力,斬切酒吞童子也就不在話下!


    複興源氏,更指日可待!”


    源賴朝在心中冷笑,麵上則堅定地點頭應和。


    他朝鬼武士群中的“土禦門晴明”看了一眼,土禦門晴明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夜色蒼茫。


    源賴朝抽出隨身打刀,跟在源氏僅剩的嫡血脈之後,奔入密林中。


    一路上,源賴經說話聲不斷,聲音裏難掩忐忑與緊張。


    而源賴朝隻是低聲應和著,


    安撫著對方。


    他和源賴經


    肩並肩走了一陣,眼前便豁然開朗。


    一汪靜湖出現在視野裏。


    湖畔立著許多石柱,石柱上燈火長明。


    有輕風吹襲而過,


    濃鬱的屍臭充塞源賴朝的鼻孔,


    身邊的源賴經更是皺眉掩住了鼻子,顫聲道:“湖上那些女子,皆是十六歲的處丨女,都是在固定的時間出生,她們在湖畔被殺死以後,屍體還要經過好幾重工序,


    才會成為供品,


    被供奉給酒吞童子。


    ——這樣的方法,是唐密丨宗師“弘法”教授給平家的。


    土禦門家在偶然間得到了這種供品的製作方法。


    能夠早一日斬切酒吞童子,世間也能少死幾個人了。”


    源賴朝麵無表情地轉臉看了源賴經一眼。


    源賴經被他的臉色嚇得聲音更加發顫:“弟,為什麽要這樣看著我?”


    “我隻是在想,


    兄長既然知道早一日斬切酒吞童子,就能少死好幾個少女。


    方才卻還是因為畏懼而遲疑不前,


    豈不有些可笑嗎?”源賴朝麵上浮現一抹笑意,向源賴經問道。


    這番話在那些鬼武士麵前說出,必然招來鬼武士們的怒聲斥責、拔刀相向——畢竟在武士們眼中,源賴經是主,他源賴朝是臣。


    家臣怎能這樣對主人說話?


    膽敢嘲諷主人?


    然而,當下隻有他與源賴經兩人。


    源賴經聞言沒有絲毫生氣。


    ——在源賴朝看來,自己這個堂兄胸無大誌,性格寬厚溫和,沒甚麽脾氣。


    “現在隻有我們兄弟兩個,說這些話倒也無妨。


    在外麵的武士麵前,你可千萬不要這樣說話,他們會厭惡你的。”源賴經搖頭苦笑了一下,“雖然可惜那些因此而死的少女,但讓我獨自麵對厲詭,我也確實害怕啊。


    弟弟你從小膽子就很大,


    和哥哥我是不一樣的。”


    源賴朝未有多言,他走在前頭,源賴經跟在後頭,兩兄弟邁步走進了湖邊一座小小的神社當中。


    湖水裏一具具屍體浮浮沉沉,


    水麵以下,已經有諸多女屍堆積在湖底。


    使得湖麵水位上升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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