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挑揀著箱子內的兵器。


    這位朱鐵匠鍛造兵器明顯還是生手,


    雖然箱內的兵刃看起來都像模像樣,銀光閃閃,但拿在手中,蘇午可以明顯感覺到兵刃要麽重心不對,要麽刀筋不正。


    ——他此前很少接觸兵器,


    然而,在‘格鬥家的過去人生’裏,習得的‘兵擊拳’,正融匯了古今諸多兵擊、器擊要術,


    學會這一門拳法,再操練兵器,於蘇午而言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蘇午撿起一把雁翎刀,握刀空揮了一下,


    長刀揮出的瞬間,他便聽到刀刃切割空氣的銳聲。


    這把刀不錯!


    刀筋、重心都在正確的地方。


    他揚了揚眉,


    把手裏的雁翎刀交給李珠兒,


    對她說道:“你來試試。”


    “我、我嗎?”


    已經殺了兩個山賊的李珠兒,此時因著外人當麵,顯得忸怩而拘謹。


    朱鐵匠看了看她,並不說話,挑揀出破銅爛鐵裏的一把鐵蒺梨骨朵,到房屋一側的空曠區域揮舞試手去了——最近找他打造兵器的人愈來愈多,


    亂世將啟,以往查禁的諸多兵刃,也愈來愈多地出現在市麵上。


    他作為一個鐵匠,在這亂世裏,怎能沒有點鍛煉兵器的手藝在身?


    是以當下也在抓住一切機會學習,提升自己的技術。


    李珠兒接過蘇午遞來的雁翎刀,


    學著蘇午揮刀的姿勢,一隻腳踏前,雙手斜揮刀,


    一刀揮過,


    刀刃切割空氣,


    刹那發出銳聲。


    “如何?”蘇午向她詢問道。


    “感覺這刀用著很舒服,


    很省力。”李珠兒仔細回憶著方才那一瞬的感受,同蘇午匯報道。


    “那就可以。”


    蘇午點了點頭,對她道:“那把刀,拿著吧。”


    說回話,


    他便繼續在木箱裏挑揀。


    女人天生力氣要小一些,


    木箱裏的兵刃,多不適合李珠兒、李青苗這種未有係統地受過鍛煉的女子,


    甚至不適合狗剩子他們。


    畢竟多數都是樸刀、砍刀,


    他們揮舞起來都比較費力,


    更不提真正用之來禦敵殺人。


    蘇午為灶班子的師弟師妹們挑選兵刃,自然要考慮他們各自身體的客觀條件,務必讓兵器成為他們的助力,而不是使之變作他們的累贅。


    一番挑挑揀揀,


    箱裏的兵器實在不堪用。


    最終蘇午也隻選中了李珠兒手裏那把雁翎刀而已。


    見他搖著頭合上箱子,朱鐵匠放下手裏的鐵蒺梨骨朵,神色如常道:“怎麽?裏麵的那些兵器都不合你心意麽?”


    “是。”蘇午點點頭,“這裏麵的兵器,於我們灶班子弟子而言,過於粗笨了。


    他們大多是無法將這些兵器真正運使好的。”


    他說出的理由頗為婉轉,


    並未直說朱鐵匠手藝不行。


    方圓百裏內,也就朱鐵匠能打造兵器了。


    其手藝都不能叫蘇午滿意,


    更不提其他人。


    “我擬為班子裏的兄弟皆鍛造槍頭、匕首、類似的雁翎刀若幹,


    另鍛造一柄月牙方便鏟。


    不知朱老伯可能行個方便?”


    蘇午提出了自己的具體要求,


    同時將一角散碎銀兩遞給對方:“朱老伯鍛打兵刃時,小子希望能在旁觀禮。


    小子有家學淵源,


    或能為朱老伯出力一二。”


    他才沒有甚麽關於鍛造兵器的‘家學淵源’,


    但自身能把握兵刃重心、拿捏刀筋,再兼對勁力的控製非常人可比,


    鍛打幾件趁手的兵器,


    卻非難事,


    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蘇午澹澹出聲,


    旁邊的李珠兒都驚訝地微微張口。


    她倒不是驚訝於蘇午有打鐵的家學淵源——對方都能施展出鬼神般的手段了,會鍛打兵器又有什麽不可以?


    驚訝的是這種提議,大師兄竟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了?


    對方能夠同意麽?


    這可是別人看家的飯碗,


    會容許其他人來指手畫腳?


    然而,


    更出乎李珠兒預料地是,


    朱鐵匠聽得蘇午言語,竟是明顯意動,


    沉吟片刻後,其就點了點頭:“可以,我當下反正也是在做幾件不甚重要的鐵器,改做刀槍也沒甚麽,


    你既有家學淵源,在旁邊替我把把關也好。


    閑著也是閑著。”


    他沒有接蘇午遞過去的一角銀子,


    而是道:“若能從你這裏學到一點東西,我便搭進去一些材料,又有什麽問題?


    收錢就更不必了!


    你跟我來吧!”


    說著話,


    他引蘇午到了鐵爐邊,


    戴上厚實手套,從燒紅的炭爐裏取出那一根鐵條,道:“這根鐵條用來作刀條也是可以,我這便開始鍛打,若哪裏出了問題,請為我指正!”


    當!當!當!


    話音落地,朱鐵匠已經拎起大錘,用力砸在那燒紅的鐵條上!


    李珠兒眼看朱鐵匠三兩句話就把蘇午引去‘觀摩’他打鐵去了,


    腦袋頓時更不夠用,


    有些轉不過彎來?


    師兄幾句話就讓人對他如此親近,好似都沒有防備了?


    她自然不知道,


    蘇午方才言語時,已經悄然用上‘唇槍舌劍’這項天賦的能力,在潛移默化間讓朱鐵匠更信重自己。


    這項天賦用在如此微末小事上,未免是大材小用。


    但是,蘇午需要趕在中午前回去,協助師父進行‘開廟裝髒’的儀軌,


    若他不這樣做,


    卻是不知何時才能帶著兵器和糧食趕回大廟了。


    未等李珠兒反應過來,


    爐煙繚繞的打鐵爐邊,


    她的大師兄不知與朱鐵匠又說了什麽,


    對方便放下鐵條,將厚實手套與鐵錘一並交給蘇午,


    蘇午戴上手套,


    竟頂替了朱鐵匠的工作,


    揮舞著鐵錘不斷砸擊鐵條!


    冬冬冬!


    當當當!


    火星四濺!


    每一次鐵錘砸落,蘇午心中已經默誦過一遍‘遮?陀轉輪加持咒’,或是能為兵刃作加持,賦予持刀槍者勇力的‘呼嘛喇罕密咒’!


    “喇!喇!


    呼嘛喇罕!呼嘛喇罕!


    嗡珂埵,歮殙咄,


    恰訶嗡訶歮殙訶!”


    密藏域本源力量透過他握持鐵錘的手掌,如涓涓細流般,被持續鍛造入鐵條之中,


    在鐵條的鍛打紋理裏,逐漸彌生,形成密咒真文!


    鐵條被鍛打成片,


    而後折疊反複鍛打,


    不多時,已經漸漸被鍛出了雁翎刀的形狀。


    之後淬火,開刃等工藝都交給朱鐵匠和他的兒子去做,


    蘇午拿來下一根鐵條,繼續工作。


    天還蒙蒙亮,


    約莫四五點的時候,蘇午帶著李珠兒出發,幾分鍾地時間就到了集市上。


    在米莊買米花費了不到三十分鍾,


    而後來到這鐵匠鋪,


    蘇午在這鐵匠鋪裏,卻是呆了三個多時辰,


    三個多時辰內,


    他鍛打出了兩柄雁翎刀;


    一柄雁翅刀——即金背大環刀;


    三根鋼槍槍頭;


    一柄月牙方便鏟;


    將李珠兒手裏那把雁翎刀重做了鍛打;


    及師父所需的全套鍋鏟、鍋勺、柴鍋等工具若幹。


    此諸般器具,皆被蘇午以密藏域的大霹靂心咒、虎衣明王殺生密咒、呼嘛喇罕密咒等做了加持,使之堅固耐用、鋒銳等特性得以提升,


    甚至有些兵刃在使用時,


    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此兵刃,


    雖然不如蘇午親身在密藏域時,借助密藏域力量製出的法器威能強悍,


    但交由灶班弟子使用,已然是足夠。


    後期他還可以為這些武器再做其他加持。


    三個多時辰,


    能製作出如此多兵器,


    也出乎朱鐵匠的意料,


    他看向蘇午的眼神裏,已經滿是佩服:“小兄弟家學淵源果然是深厚啊!


    今天我在旁邊觀察小兄弟製煉兵器,也是收獲很多,


    收獲很多啊!”


    蘇午鍛打兵器的時候,


    朱鐵匠和他兒子,以及李珠兒都沒有閑著,


    幫忙給刀條安裝了刀鐔、把柄,配了刀鞘等配件。


    是以,


    雖然朱鐵匠自覺今日收獲頗多,不好意思再向蘇午收錢,但蘇午還是留下了五錢銀子,


    二人把一捆兵器放在箱子裏,帶上朱鐵匠贈送的幾根可用作槍杆的木材,離開了鐵匠鋪。


    從鐵匠鋪回米莊的路上,


    正遇到一個賣婦人收拾的小販,


    猶豫了一下,


    蘇午還是出錢為李珠兒買了一支銅手鐲,


    請她幫著給李青苗挑了一個銅頂針,給秀秀、狗剩各挑了一個平安鎖。


    “師兄,這銅鐲子表麵看著太素淨,


    沒有花紋不是很好看哩。”李珠兒拿著銅手鐲在蘇午眼前晃,明明很歡喜的模樣,卻故意表現得不甚滿意,“要是上麵能刻些字,或者刻幾朵花就好了。”


    “方才人家那裏也不是沒有帶花紋樣式的手鐲,


    你怎麽不挑那些手鐲來戴?”蘇午斜也了她一眼道。


    “帶花紋的鐲子,


    一兩要多付給他十個銅錢呢!”李珠兒皺著鼻子,繼續拿鐲子在蘇午眼前晃,“師兄,你方才給兵器上都刻了名字,不如給珠兒這件鐲子上也刻上名字吧,


    刻你的名字,我的名字都行!”


    “不刻!


    要刻自己拿個小刀去旁邊刻去!”蘇午搖頭拒絕。


    李珠兒癟了癟嘴,


    不敢說話。


    蘇午帶著她繼續順著人流前行,


    快到米莊門口的時候,


    他想了想,朝李珠兒伸出手:“把鐲子給我。”


    “啊?”


    “還刻不刻?”


    “啊!刻刻刻!”


    “頂針,長命鎖也都給我。”


    “他們的也都要刻嗎?”


    “那我和他們說,你不讓我給他們刻下名字?”


    “……”


    不多時,


    幾件刻了名字的物件被李珠兒重新放在小包裹裏。


    她拿著自己的銅手鐲,


    指著內圈在蘇午隨手一抹下,就出現的七個字,向蘇午反問:“師兄,我的名字隻有三個字,這上麵為什麽有七個字啊?”


    蘇午看了一眼銅鐲內圈的文字,


    上麵寫著:李豬兒一生平安。


    他給每個師弟師妹的禮物裏都刻上了類似的文字。


    文字裏蘊含著一絲密藏域的加持力。


    “想知道?”


    “嗯嗯!”


    “以後我教你們認字的時候,你便好好地學,仔細地聽,


    如此就能知道這七個字是什麽意思了。”


    ……


    米莊內。


    後門的倉庫裏,幾個夥計將一袋袋糧米搬到兩輛排子車上,摞成小山一般高。


    掌櫃與打手首領看著夥計們搬運糧食,


    後者出聲道:“那兩個人是甚麽來頭?


    竟然能出得起錢,買十二石米?”


    “怎麽,


    你想打他們的主意?”掌櫃回頭斜也了打手首領一眼,嗤笑道,“老朽奉勸你,還是打消那點不該有的想法。


    ——那倆人,是最近青石碾子村那位掌灶老爺的弟子!


    得罪誰,也不要得罪灶班子!”


    一聽掌櫃所言,


    打手首領神色凝重了起來,向掌櫃拱了拱手:“不瞞老哥哥,我先前看那年輕人帶著的姑娘長得挺俏,確實也動了點心思,


    幸好有老哥哥提醒,


    說不定我真要派人去動一動他們了。


    灶班子的弟子啊……


    惹不得,惹不得。”


    詭異橫生的世界裏,


    這種掌握著拿捏詭類手段的團體或個人,


    任誰都知道要敬而遠之。


    畢竟,誰也無法保證自己這輩子就不會遇到些詭異事件,還要仰仗灶班子一類的奇人幫著出手解決這種事。


    若開罪了他們,到時候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尤其是這種奇人掌握的手段,


    未必就隻是用來對付詭,


    ——或許用之對付人,比對付詭還管用!


    打手首領一臉心有餘季的樣子,徹底斷絕了觸蘇午二人黴頭的心思。


    “郭先生去鷓鴣嶺收稅,得有三天時間了吧?


    現在還沒回來,


    不會出什麽事了吧?”掌櫃看著夥計碼放好排子車上的糧食,轉身往外堂走去,邊走邊向打手首領問道。


    他們這座米莊,


    不僅往外賣米,而且還‘自告奮勇’,承擔了官府在各荒僻鄉村收稅的‘重任’。


    打手首領聞言笑了笑:“他哪次收稅,不都得去四五天才回來。


    許是叫哪家農戶的女兒絆住了腳,


    現在還在床上躺著爬不起來呢!”


    “鷓鴣嶺附近不太平,我心裏總擔憂這事……”


    “老哥哥,我看你是不必擔憂的。


    我派了十二個人給郭先生,都配了刀槍的。


    那些農戶敢抵抗?


    腦袋給他削掉!


    而且,他這次是跟著一個打西邊來的趕屍人的隊伍去的,


    這種奇人,能耐手段咱們見不著!


    人家都選了這條道,


    你想想,這條道還能有什麽危險?”


    “跟了趕屍匠的隊伍?


    那挺好,挺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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