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月光大魔女·塞希爾的姐姐嗎?


    看著眼前少女跟月光大魔女·塞希爾有多處相似的麵孔,羅伊心頭浮現這一猜測。


    但此刻的他正處於一種隻能看、不能說的特殊狀態中,因而無法上前交流,隻能靜靜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塞希爾,別跑那麽快。”


    “嘻嘻,尤娜姐姐,快點快點,爸爸今天回來,我們快去碼頭等他!”


    女孩嬌嫩的聲音帶著滿滿的高興:“他信裏說過,會給我們帶一種來自遙遠國度、名為‘人偶’的特殊洋娃娃作為禮物。”


    “你難道就不好奇嗎?”


    “小心點,別摔倒了……”身後追逐的少女語氣無奈的喊道。


    女孩雖然身材嬌小,但兩隻小腿卻邁得飛快,一追一逐中,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了人聲鼎沸的碼頭區域。


    這是一處不大不小的碼頭,遠航大型商船是沒有的,但停靠著眾多中小型船隻,許多水手在這裏扛著沉重的貨物往來,邊上還有不少大聲吆喝的小攤攤主,倒也稱得上一聲繁盛。


    羅伊的視角跟著兩人來到了碼頭,他虛幻的身體接觸到這裏的人們,輕鬆的穿透而過。


    在人來人往的碼頭,女孩和少女就像是兩條海中靈活的魚兒,輕輕鬆鬆便繞過了那些五大三粗的水手,來到了碼頭的停靠區。


    “尤娜姐姐,你快看,遠處那艘是不是就是客船?”


    “塞希爾。”少女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氣鼓鼓的說道:“你安靜點,下次再這麽毛毛躁躁的,爸爸的信我就再也不讀給伱聽了。”


    “嗚嗚……”女孩發出一聲悲鳴,可憐兮兮的:“別,我知道錯了,姐姐大人。”


    “哼,不要再亂跑了。”訓斥完妹妹,少女這才抬起頭,將目光投向遠方漸漸靠近的船隻,明媚的眼眸中泛起亮光:“是客船!”


    “哇!”被抓住手的女孩興奮得在原地輕蹦了幾下。


    帶著濕鹹的海風“呼呼”的吹著,為客船上的風帆提供充足的動力,此刻的停靠區,除了少女和女孩外,還有許多跟他們一樣目的的人們,興奮而焦急的等待著從客船上歸來的家人。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客船靠岸,一名名乘客陸陸續續的下了船。


    女孩探頭探腦的張望著,在下船的人流中尋找,牽著她的少女表現就矜持了許多,但眼中也帶著濃濃的期待之色。


    沒過多久,女孩眼睛一亮,捕捉到了人群中某個身影,大喊一聲:“爸爸!”


    那是一名穿著得體長裳、提著行李箱、但依舊掩飾不住內裏壯碩肌肉的高大魁梧中年男子,澄亮的光頭在人群中也是無比顯眼的那一個,聽到聲音後,他轉頭看了過來。


    見到女孩和少女,他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擠開周圍的人群,大踏步而來:“尤娜,塞希爾,我的寶貝,爸爸想死你們了。”


    “爸爸,我也好想你。”


    小塞希爾撲進壯漢的懷中,如同一隻抱著大樹的樹懶,撒嬌道。


    邊上,尤娜抬手將幾縷垂下的發絲挽至耳後,細聲道:“爸爸,好久不見。”


    “啊啦,小尤娜不給爸爸一個大大的擁抱嗎?果然,女孩子長大以後,對爸爸就開始疏遠了。”


    壯漢歎息著,一邊說,還一邊做出掩麵悲傷的動作。


    一個身高兩米的壯漢做出這樣的動作,無疑是有些滑稽。


    尤娜臉頰微紅,看了眼周圍,猶豫了幾秒,這才上前幾步輕輕抱了下壯漢的手臂,隨後轉身小碎步快走:“我們趕緊回家吧,媽媽已經等好久了。”


    “嘿嘿。”中年壯漢大笑一聲,臉上哪還有一絲悲傷之色,他一手抱著小塞希爾,一手提著行李箱,大步跟上。


    “爸爸,爸爸,你說的禮物呢!我現在就想看!”


    被中年壯漢抱在懷裏的小塞希爾嬌聲道。


    “哈哈,在這兒呢。”中年壯漢拉開手中的行李箱,從中取出兩個用精致彩帶包裝好的禮物盒,一個拿給小塞希爾,另一個則快步遞給前頭兩根麻花辮隨著主人走路一跳一跳的尤娜。


    “這是爸爸從一個從遙遠東方而來的遠遊商人手中買到的東西,很罕見,我覺得你們應該會喜歡。”


    “謝謝。”接過禮物盒的尤娜矜持的輕聲說了句,而被青年壯漢抱在懷裏的小塞希爾則“哇哦”一聲,就火急火燎的拆開了禮物盒。


    “這就是人偶嗎?好漂亮!”


    打開的禮物盒裏麵,有淺色的布料墊在底部,一具穿著漂亮衣服、肌膚紋理細膩的木質擬真人偶擺放在其中,人偶的臉上用顏料塗抹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給人一種歡快的喜感。


    “她的皮膚跟真的一樣耶。”小心翼翼的將人偶從禮物盒中取出,小塞希爾臉上露出滿足與開心之色,她摸了摸人偶的皮膚,驚訝出聲。


    “那是。”中年壯漢嘿嘿一笑:“這東西可是爸爸我跟那個遠行商人磨了好久,他才願意還給我的。”


    “對了對了,尤娜,你不打開禮物盒看看嗎?爸爸給你準備了不同的禮物哦。”


    迎著中年壯漢“快打開快打開、然後誇獎我”的期待目光,尤娜抿了抿嘴唇,隨後拆開了禮物盒上的彩帶。


    一把光潔如月的梳子靜靜的躺在禮物盒的中央,偏暗色的底布,襯托得梳子越發明晰。


    少女眨了眨眼,瞳眸深處,潤如星瀑。


    “這是‘牙梳’,據遊行商人說是一種大型動物的牙齒經過打磨、拋光後得到的梳子,漂亮又耐用。”


    “我們小尤娜的頭發光滑亮麗,就是要用這樣的梳子才行。”


    “我很喜歡。”尤娜將禮物盒重新合上,將禮物盒牢牢抱在懷中,臉上浮現一個清麗而動人的微笑。


    “哈哈,走,我們回家嘍。”中年壯漢大笑著,踏步前行。


    羅伊站在三人身側不遠處,目睹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情景,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景物和行人都變得模糊起來,當一切重歸清晰,羅伊發現自己已置身於月夜下農屋外的小院中。


    夜涼如水,半開的農屋小門縫隙透出昏黃的燭光,內裏依舊傳來中年壯漢和一個溫柔女聲的交談,聲音有些模糊,讓人聽不真切,比起這個,存在感更強的,是坐在門外一塊石頭上,舉著手中精致人偶對著天上緋紅圓月、臉上露出傻笑的女孩,以及農屋一側窗戶打開的房間內、用淡白牙梳輕輕梳著散開發絲的少女。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羅伊眼前的視線再度模糊了起來,所有的一切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黑手揉爛、撕碎,包括溫馨的小屋,包括房內輕梳發絲的少女,也包括月夜下舉著人偶傻樂的女孩。


    視界陷入黑暗,光線、聲音在這一刻統統都消失了。


    絕對寂靜的黑暗中,就連時間的流逝都失去了概念。


    仿若永恒的沉寂,最終是被轟鳴的爆炸聲打破。


    劇烈的爆鳴,伴隨著熊熊燃燒的烈焰,填充了羅伊所有的視線。


    暗藍色的火焰,給人一種陰森而冰冷的感覺,房屋的主梁木在暗藍火焰下猶如風化的岩石,被大風一吹,便坍塌消散,隻留下細碎的黑灰在空中飄落。


    蔓延的暗藍火海中,一名抱著人偶的女孩雙目空洞而無神的跪坐在地上,呆呆的望著前方房屋殘垣中渾身是血的女人,以及女人邊上不遠處,同樣昏迷不醒的少女。


    “媽媽、姐姐……媽媽、姐姐……”


    少女嘴裏不斷重複著,聲音裏帶著顫抖的悲吟,她踉踉蹌蹌的起身,想要靠近些,但她稍一有所動作,周圍的暗藍火海便隨著她的動作而蔓延,差一點就要燒到女人和少女的身上,嚇得女孩連忙向後退步,最後跌坐在地上。


    “魔女!是魔女!”


    “惡魔!快去報告領主大人!有惡魔出現了!”


    “對了,神殿,快去通知神殿!”


    耳旁全是鄰居們驚惶失措的呼喊和尖叫,夾雜著慌亂的腳步聲。


    小塞希爾環視四周,眼中滿是驚恐與無助,隻能緊緊抱著懷中珍愛的人偶。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有力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一聲渾身上下彌漫著刺目乳白鬥氣光芒的騎士衝進了火海。


    “乓啷——”


    看著眼前的一幕,高達魁梧的騎士手中騎士劍不自主的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小塞希爾……”


    驚愕、慌亂……


    男人的聲音裏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而聽到熟悉聲音的小塞希爾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驚喜道:“爸爸!是爸爸!你快救救媽媽和姐姐!”


    還不等男人回複,遠處急促的腳步聲在快速接近著。


    聽到這聲音,男人麵色一變,連忙喝道:“小塞希爾,現在,立刻,馬上離開這裏,離開村子!”


    “爸爸……”


    “快!”


    乳白色的鬥氣從男人身上激發而出,將女孩擊飛出去十幾米遠。落地身體失去平衡的女孩翻滾了幾下,身上幹淨的灰色衣褲頓時沾滿了塵泥。


    “不要回頭,快走!”


    壓抑的低喝聲從男人口中傳出。


    意識混混沌沌中,女孩從地上爬起,向著無人的遠方逃跑。


    注視著女孩的遠離,立於暗藍火海中的男人終於鬆了口氣,這時,兩道身影破開火海,來到男人的身前。


    那是兩名穿著亮銀色全身鎧甲的騎士,其胸口處,蝕刻有神殿神罰騎士所獨有的劍盾標識。


    “哈爾威,異端呢?”


    為首的神殿神罰騎士隊長冷聲道。


    “……”名為哈爾威的男人沒有說話,他快速看了眼不遠處地麵上躺著的妻子和女兒,感受到她們尚且有力的心跳聲,心下鬆了口氣,隨後彎下腰撿起了掉落在地的騎士劍,一言不發的與神罰騎士隊長對視著。


    這時,邊上的神罰騎士湊到神罰騎士隊長的耳旁,小聲的說了句:“隊長,這裏好像就是哈爾威的家……”


    聽到這話,神罰騎士隊長身體頓了頓,隨後聲音低沉的開口道:“我很抱歉,但哈爾威,身為神罰騎士的你,應該更明白魔女的危害,所有不服從管理的魔女,都是異端,必須給予火刑的焚燒,包庇者,同罪論處。”


    說到最後,神罰騎士隊長的語氣已經變得極為嚴厲。


    “管理……”麵對神罰騎士隊長的嗬斥,男人隻是悲涼的笑了笑:“這麽多年了,您所見所聞,那真的隻是‘管理’嗎……”


    “閉嘴!”神罰騎士隊長嚴厲的喝道:“哈爾威,想想你的妻子,還有你的大女兒,不要一錯再錯。”


    “她們都已昏迷,不是參與者,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自己一力承擔。”男人搖了搖頭:“隊長,你也是父親,如果有一天您的女兒也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會怎麽辦?”


    神罰騎士隊長沉默了,幾秒後,他緩緩取下身後背著的大劍:“……多說無用。”


    “是啊。”男人低著頭:“無論她變成了什麽樣,都是我的女兒,我是個無能的父親,但唯獨保護她,是我必須做到的事。”


    “呼啦……”


    夜風猛的吹起,暗藍火焰變得愈發旺盛,羅伊的視線,也在此刻再度模糊,轉換到小塞希爾的身上。


    奔跑、奔跑……


    周圍的景物從兩側飛快而過。


    覺醒為魔女後,小塞希爾的體質變得很強,奔跑速度超出普通人不知多少。


    她就這麽一直跑著,直到筋疲力盡,被腳下凸起的一塊石頭絆倒,跌落在一條潺潺流過的小溪邊上、


    鋒利的岩石割破了她幼嫩的皮膚,血液豔麗的色澤,以及疼痛感,讓小塞希爾昏昏沉沉的大腦逐漸變得清醒了起來。


    她緊緊抱著人偶,哪怕摔倒,都本能的將其護在懷中。


    仰躺在溪邊,冰涼的溪水從她身體的一側邊緣流過,小塞希爾就這麽呆呆的望著夜空。


    “魔女……魔女……”


    “我,變成了魔女?”


    關於魔女,每一個帝國的子民都耳熟能詳,那是童話故事中最邪惡的存在,是天災與惡魔的象征,是要被神聖的神殿施以火刑的異端分子。


    直到現在,小塞希爾的大腦依舊蒙蒙的。


    她不明白為何好好的,睡夢中的自己就突然變成了旁人口中的魔女。


    爸爸、媽媽、尤娜姐姐……


    她下意識的抬起手,掌心之上,一小簇暗藍色光華匯聚而成的火焰靜靜燃燒著,映照出她臉上似悲似哭的表情。


    “踏踏……”


    幾分鍾後,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近處,一名神罰騎士出現在溪流邊,注視著緋月下身上多處割傷的女孩。


    他頭盔下的臉上閃過同情、悲憫,但最終,還是化作了冰冷。


    “對不起,小塞希爾。”


    “原諒我。”


    身為哈爾威的同伴,神罰騎士曾多次見過塞希爾,也很喜歡這個笑起來很甜的女孩,隻是,所有的一切,在女孩異化為魔女的那一刻,便無可挽回了。


    “鏘……”


    騎士劍出鞘的鋒鳴聲響起,亮銀色的劍身,在月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澤。


    小塞希爾發散的目光快速凝聚下來,她望著手持武器一步步向她走來的神罰騎士,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


    層層疊疊的暗藍色火海瞬間爆發,將周圍的一切全部吞噬。


    暗藍火海爆發得太過突然,其速之快,其威之猛,讓靠近的神罰騎士根本來不及反應,他身上彌漫的鬥氣在暗藍火焰下如脆弱的紙殼,連半秒的時間都沒撐住便被焚毀,隨後,火焰將他的身體直接吞沒。


    但暗藍火海平息,周圍的樹木、石頭連帶著一大截的溪水都消失無蹤,隻留下一片焦土。


    逐漸熄滅的暗藍火海,猶如一朵緩緩盛開綻放的暗藍之花,而小塞希爾就立於花朵的中央,仿佛掌控一切的女王。


    羅伊在一旁靜靜的旁觀著。


    這就是,月光大魔女·塞希爾覺醒為魔女的過程麽……


    而這跟她之後被封印,又有著怎樣的關聯?


    這時,羅伊的視線變得模糊,眼前的情景再度發生了變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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