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阜康。


    在並不算很發達繁榮的城市街道上,一家清真牛肉麵的麵館之中,兩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在麵對麵的吃著各自的牛肉麵。


    她們來到這店中都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但跟前的牛肉麵還是剩了一大半,兩個人神態雖然各異,但心思顯然都不在眼前的牛肉麵上,一個心不在焉的數著麵條,一個魂不守舍的在撥弄著裏麵的香菜。


    在她們旁邊,一台電視裏麵正放著一條關於阜康市地震的新聞,店老板是一個虔誠的新教徒,看到這新聞的時候,連連禱告:“真主護佑,幸虧這地震並不厲害。”


    老板娘聽到這新聞也連忙道:“我說怎麽今天覺得地上顫了幾下,原來是地震了。感謝安拉庇佑,讓我們沒有遭受地獄火的懲罰!”


    聽到他們這番話,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女孩兒抬眼看了他們一下,這個女孩兒容貌生得極美,深目高鼻,既有西方人的立體麵容,又有東方人五官的柔和以及皮膚的細膩,正式古麗夏娜。


    若是在以往,古麗夏娜聽到這話隻怕立刻就會跟著應和兩句,但現在,古麗夏娜知道,這新聞隻是為了遮掩在幾十公裏外的天池發生的驚世浩劫。


    古麗夏娜不知道最後的結果究竟怎樣,但她們現在既然還活著,那說明郝帥他們必定已經戰勝了水神共工,拯救了這裏,甚至這片神州大地上的所有人。


    可是……古麗夏娜不明白的是,既然郝帥他們已經贏了,那為什麽他不來找她們?


    難道郝帥他們出了什麽意外?


    古麗夏娜不敢再往下想了,雖然她知道自己算是被郝帥卷入了這一場劫難之中,但她更清楚,如果不是郝帥拚命應劫,隻怕她現在就不能這樣安逸的坐在這裏吃牛肉麵了,隻怕阜康早就成了水鄉澤國,而她這樣一個美豔過人的青春美女也會成了水裏魚蝦的腹中之食。


    不會的,那個不管什麽困境都不言放棄的男生,一定不會就這樣死的。


    古麗夏娜不由自主的想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對那個看起來笑得壞兮兮男生已經情根暗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這一縷情絲深深的繚繞在古麗夏娜的心間,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悄然生根發芽,以至於一閉上眼睛,全部都是與他在一起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當時覺得恐怖驚魂,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是覺得蕩氣回腸。


    無論是被扛在肩膀上磕破嘴唇的狼狽,還是熔岩絕境的忘情一吻,古麗夏娜隻要一回想起來,就情不自禁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絲笑容,心裏麵甜絲絲的,似乎是什麽獨自一人珍藏的瑰寶,有時候情不自禁的便拿出來瞧一瞧,心中充滿了得意與快活。


    古麗夏娜已經完全不恨郝帥了,一個女子無論剛開始的時候她多憎恨多厭惡一個男人,可一旦等到她愛上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又多憎恨多厭惡這個男人,她就會有多依戀深愛這個男人。


    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在沒有遇到郝帥,又或者說,在沒有被郝帥挾持到仙女湖之前,古麗夏娜完全無法想象自己這一生竟然會遇到如此鬼怪離奇的事情,一個人的人生竟然可以如此的精彩!


    上天入地,水火穿梭,殺魔獸,戰神魔!


    這是何等的際遇,這是何等的精彩!


    可是,當郝帥離她而去,當她久候不至的時候,她才徹底感覺到自己回到了普通的世界,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可這時候看起來又是那樣的……陌生。


    都是原來一切熟知的事物,街頭叫賣的小吃,飄香誘人的美食,吵吵嚷嚷的街道,熟悉悅耳的當地方言,可這一切的背後,卻深深掩藏著一個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剛剛對古麗夏娜掀開了一角。


    深藏而不知的感情以及對另外一個世界的好奇和向往攪得古麗夏娜心神不寧,對平日裏最愛吃的牛肉麵也食之如同嚼蠟。


    古麗夏娜在這頭愁腸百轉,萬千個念頭雲起雲滅,坐在她對麵的沈玲也是同樣糾結不已,但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羈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茫然。


    接下來,怎麽辦?


    父親已經死了,水神共工的複活也已經阻止了,可她怎麽辦?難道又要回到原來那個火車站的崗位上去上她的班麽?


    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就算再不信父親曾經描述過的那個精彩絕倫的修行世界,現在沈玲也該信了。


    可是即便信了,又能怎樣?


    沈玲自己是半個修行人,她很清楚修行的道路上如果沒有人指引,如果沒有師父,是絕對不可能修煉有成的,自己一個人閉門造車,就算有功法秘籍,也隻會是走火入魔的下場。


    原來,沒有了自己的父親,自己什麽也不是……


    沈玲心中哀痛懊悔的想著,如果自己修為更高一點,如果自己當初更努力一點……那自己父親死的時候,自己就不會隻能袖手旁觀,毫無作用了?


    兩女默默以對,一言不發,店中的老板也很是詫異的瞥著她們,雖然店中的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可他卻沒有要趕走兩人的意思。


    女孩子長得漂亮畢竟占便宜,能多看看也是好的,畢竟養眼。


    老板娘心中瞧著卻不是滋味,暗中使勁揪了一把老板腰間的老肉,然後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己則扭動著已經發福的腰肢,拿著抹布開始在兩女桌前使勁擦著桌子,用動作語言來驅趕著兩人。


    可偏偏兩女各自肚腸,都隻是魂不守舍的端起了自己的碗,讓老板娘擦幹自己碗這一塊位置,然後又魂不守舍的放下碗,繼續攪拌起碗裏麵的麵來。


    老板娘氣得臉歪嘴斜的回到櫃台前,老板則滿臉賠笑的說道:“反正現在也沒什麽客人,坐就坐吧。”


    老板娘指桑罵槐的說道:“空調電不是錢啊?兩碗麵坐這麽久,當我們這裏是星巴克啊?”


    這時候兩女才反應過來,各自訕訕的離開。


    剛一出店中,古麗夏娜便敏銳的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古麗夏娜一喜,連忙看去,卻見是一個陌生女子收回了視線。


    古麗夏娜知道,這一定是某位便衣在監視著他們。


    她們被林淼帶至戰場範圍之外的郊區之中放下,光靠她們腳力是絕對走不到城市的,也多虧了她們一路朝著馬路走,總算是被警察給救下,但沒過多久,便來了一群非常神秘的人,他們穿著與常人無異,但一個個都透露出與郝帥相似的氣息。


    古麗夏娜多少知道,這大概就是修行人特有的氣息,又或者說是氣質。


    他們在反複盤問過她們後,再三叮囑她們,不要將所見之事傳播出去,否則不僅是這個世界會有大麻煩,她們自己也會有大麻煩。


    沈玲自己就是修行中人,不會去挑戰現有的世界秩序,古麗夏娜則是懵裏懵懂,又不是什麽真相至上的人權鬥士,因此也沒有心思去將這一切都揭露到世俗凡塵的眼前。


    古麗夏娜看到這一縷目光後,心中暗自失望,不由自主的眺望向仙女湖的方向,恨不得下一秒鍾來的一個人影便是那個曾經讓她恨得咬牙切齒,愛得百轉千回的男生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可兩人就是這樣在接頭站了許久,沒來的終究是沒有來,直到天色都有些暗淡了下來,兩人煢煢孑立的身影被拉扯得老長,直到形影相吊成夜幕下的一幅剪影,其中一人才幽幽一歎,打破了這難言的等待。


    沈玲道:“我……要走了。”


    古麗夏娜脫口道:“你去哪兒?”


    沈玲滿臉茫然:“去哪兒?我,我也不知道……”她低下頭來,強忍著淚水,道:“父親活著的時候告訴過我,如果將來他有事了,就讓我去找他的一個朋友,讓我投宿到他的門下,他會照料我的。”


    這一番話,卻是分明透露出沈玲想要徹底進入修行界的心思。


    古麗夏娜心中一動,下意識的說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這一番話說得沈玲頗為驚訝的抬起頭來,她很是不解的看著她,不明白為什麽古麗夏娜也要跟自己一起去?


    但沈玲隻是看了古麗夏娜一眼,便從這個女生的眼睛裏麵看明白了一切,有的時候,隻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沈玲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可是,你沒有想過,你會遇到很多的阻礙和麻煩嗎?”


    古麗夏娜如遇雷擊,她明白,如果她跟著沈玲而去,那她遇到的不僅僅是家庭的反對,還有現實中的民族以及宗教問題的隔閡。


    可是……就這樣放棄嗎,就這樣讓這一段經曆成為年老後不斷咀嚼的回憶,直到那些鮮活生動的身影成為灰暗模糊的剪影,直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成為老朽閑餘時的談資?


    又或者說,自己真的甘心與那個男生擦肩而過?


    古麗夏娜痛苦,糾結,一時間在原地呆呆的站著,竟是癡了。


    沈玲見她這樣,輕歎了一口氣,不在說什麽,自己悄悄的扭頭離開。


    但不管是在原地呆立的古麗夏娜還是漸行漸遠的沈玲,她們都沒發現,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兩個半大不小的人影正在盯著她們看著。


    “你不去跟她們打個招呼嗎?”姚夢枕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有些酸溜溜的。


    郝帥卻是歎了一口氣,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姚夢枕嗤笑道:“喲,拽起文來啦?”


    郝帥道:“隻是感慨而已。”


    姚夢枕撇了撇嘴,不再說話,她經曆過一場大戰後,隨後雖然蘇醒,但體型力量又回到了少女時期,她道:“那我呢?你不會哪天也跟我相忘於江湖吧?”


    郝帥笑了起來:“你少來了,要沒了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了。”


    姚夢枕朝郝帥扮了個鬼臉:“我看才不是呢,要沒有我,你不知道跟哪個野女人風流快活去了。”


    郝帥笑著拍了拍姚夢枕的腦袋,道:“好啦,我們現在還是逃犯,趕緊逃吧,這裏警察越來越多了。”


    兩人說說笑笑,轉頭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遲早有一天,他們還會有再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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