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廳外不遠,一直偷看大廳動向的葉成坤此時麵容變換,有陰狠、有興奮、有埋怨,還有可憐。


    他的情緒裏,最多的是悲怨,唯獨沒有同情。


    對於葉家家主葉韋民而言,這些人的生死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隻要他的家人健全,家族利益不受損,處置幾個不長眼的下人,對陽城屈指可數的葉家來說,算的了什麽?


    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再看一眼眾人求饒呼聲響成一團的場麵,葉韋民眉頭一皺,把本來都顯濃眉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俯視著眾人做出一個虛禁的手勢。


    見此,伏跪在地的十五人,無一不是被卡了喉嚨,有嗚咽不鳴,有暗聲哭泣,還有止聲盼望。


    無論眾人是何種姿態,他們都竭力不響出一叮點聲響,生怕觸怒了這位死神。


    “在葉家庭院,本來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十五個坑,我還打算在你們的屍體上栽種桃樹,心想來年,桃花一定盛豔!”


    葉韋民陰泠著俯視著眾人,眼神閃過一絲狠毒。


    “家主,不要啊,求您放過我們,不會再有下次了!”


    葉韋民的話,眾人聽的真切。人在極度恐慌的時候,會非常認真搜尋求生的信息,他們讀出了葉韋民一些重要字眼,顯然明白麵前這位死神,此次有意放過自己一幹人等。


    可即使如此,以宋彪為首的眾人,還是竭力求饒保證不會再有下次,隻是此次求饒聲音壓低了太多。


    當猙獰的麵容跟呼救聲不成正比時,人就顯的極為怪異,而葉家家主葉韋民,此時正見證著這一切。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還有他的兒子也在與其分享這樣的美好時光。


    本來嘛,過錯已成,若將眾人摘了腦袋,豈不顯的這個主子太不盡人意了。暫不說紀家愛女相安無事,就算真出事,葉韋民也會極力維護自己臉麵,因為在他的眼裏,紀正朗早就是自己的仇敵。


    一山不容二虎,在陽城這個地界,他早都想獨占鼇頭了。


    但此刻是非常時期,來不得半點差錯,如若此時跟紀正朗開戰,無疑是自掘墳墓。葉韋民太知道目前處境,所以對下麵人的警告和敲打是必然的,這點上,他很能掌控火候。


    並且他也知道,沒有自己兒子平日的授意與教唆,他們不會像如今這樣。


    在伏跪求饒眾人的期盼下,葉韋民揮了揮手進入廳室,身側待命如虎的數位高壯大漢見勢而動,迅速將這十五人脫將出去。


    此時他們不再嘶吼,因為眾人知道,命總算是保住了,隻不過還要消受一頓拳腳罷了。


    躲在柱子後麵的葉成坤,此時凝神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溫柔的躁動,總能代表一個人的心境,它像一朵鮮紅的曼陀羅花,無需照料便能花開花落。又像期盼了萬世的長空棧道,等到末日它停空一切,仍然會無怨無求的彌留。


    即使它消散淡漠,即使它苟延殘喘;這是法則,不用刻意唆使的自然法則。


    蒼天浩瀚,倏地無疆,執念自生命之中盛放,即使時光苟且也應縱怒花火……


    陽城,平安巷。


    百裏富貴陽城街,十裏橫肉平安巷,都知曉陽城奢貴,可相比平安巷的貧瘠可謂天地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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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靠江河流域的陽城,港口眾多所需人手相對夯實,一些勞力與外鄉工人為圖方便大多會擠入平安巷,主要原因還


    是房租親民。


    清晨,薄霧細紗般,籠罩在這片斑駁而蕭條的土地上。


    這天剛亮,一個小子提了一袋飯團,步伐輕快地穿過一棟棟古老而破敗的古樓。


    “求求你們,這是給我兒子治病救命的錢,你不能拿。”


    “死老婆子,滾遠點。”


    一處民樓前,三兩漢子正欲離開,一個婦人跪地苦苦哀求。


    飯團落地,少年疾步上前一把撲進母親懷裏,隨即擋在她身前。


    “你們幹什麽,不許欺負我媽媽。”


    陳瓊樣貌溫厚,此時惱怒起來,一股倔強的勢頭把他的臉都脹得通紅。


    “喲,這就是你那傻兒子?這也沒病啊,看起來生龍活虎的。”


    說話之人麵目凶狠,少了左耳,從傷疤來看像是被人生生削掉的。


    此人名喚遊三,平日糾集一夥歹人魚肉鄉裏,搜刮平安巷數年,小平頭百姓多半選擇隱忍。


    “求您了,我兒子得的是肝癌,裏麵的錢是下周做手術用的,求你們高抬貴手……”


    陳母麵色慘白正央求,陳瓊突然咒罵起來。


    “媽,別求他們,這幫畜生不得好死!”


    啪啪!不等遊三四人發怒,陳母率先打了陳瓊幾個耳光,氣的他連忙跑進屋裏。


    “看看,多學學你媽媽,這年頭命可比什麽都金貴。


    拿著一個紅色鐵盒的遊三,得意忘形地嚷道。


    “求你們了,我兒今年才15歲,這真的是他的救命錢啊……”


    陳母使勁磕頭,額頭都磕出血來了,遊三幾人咧著嘴置若罔聞,隨即踏步揚長而去。


    “畜生,給爺站那!”


    突然,一個幼嫩的聲音從遊三身後傳來,眾人轉身。


    清新的空氣中頓然混雜著濃烈的汽油味,它在此方天地之中彌漫,大有星火燎原之勢。


    “不,孩子,你要幹什麽……”


    陳母幾近崩潰,他看著全身濕透的陳瓊,心驚肉跳。


    遊三幾人身前,陳瓊拾起最後的倔強,他斷然拿出火柴。


    眾人有些慌張,這人是要同歸於盡啊!


    “兒,不要……”


    “你不要命啦!”


    ……


    就在陳母與遊三等人驚慌之中,陳瓊將火柴引燃,大火將起,就在火勢蔓延其身陳瓊奮力撲向遊三之際,令全場所有人詫異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一塊沾了水的床單席卷向,正被大火引躥的陳瓊身上,此舉可謂千鈞一發!


    被床單徹底包裹住的陳瓊,瞬間滾到地上,嚇得陳母連忙上前抱住兒子。


    陳母在哭,遊三幾人從驚慌中理了理衣服,看向突然而來的這位不速之客。


    少年短發黑衣,看似柔弱比陳瓊年長不了幾歲,他麵目平靜麵色敦厚,相貌平平,正大步流星的朝他們走來。


    “沒聽說這家有個哥哥啊。”


    遊三可謂混江龍,從剛才的慌亂中很快驚醒過來。


    “租客。”


    任天龍抬眼看向四個惡棍,他眉宇低沉言語平淡。


    這裏是他下山找的落腳點,雖然環境一般,可這家為人謙和秉性純良,雖是才相處短短幾日,可遇惡犬相欺,任天龍又怎會袖手旁觀。


    “租客,哈哈租客,看這架勢這事你要管?”


    “要管。”


    聞言,遊三突然笑了起來,他朝後退了一步悠閑的靠在牆上。


    介此,遊三周身幾名壯漢開始活動起脛骨,他們持重拳朝著任天龍怒步而來。


    麵對幾位凶狠之人,任天龍毫不慌亂反而雙手揣兜。


    當先漢子怒斥鐵拳砸了過來,又有一記掌拳步其後塵,任天龍雙腳眸動,目光深邃如法外之地,眉宇深幽如暴徒僵持在了荒野,幽幽沉沉如淵似海。


    小小年紀,目露此等鋒芒實屬罕見!


    待這兩人長拳欺身三寸,任天龍縱身而起膝蓋撞向他二人下巴,砰!太快了!兩人像撞了火車一樣飛退出去,連帶他們身後正欲揮刀的漢子,一同被掀翻在地。


    拿刀漢子怒然起身,待見身旁二人當場暈厥,額頭布滿粗筋,手持短刀煞氣逼人的衝向任天龍。


    站定之後的任天龍未等漢子近身,一腳甩到他的臉上,後者連人帶刀撞向掛衣服的竹架上,頓然一口鮮血染了白布,人也當場暈死過去。


    “住手!”


    就在任天龍大顯身手之際,遊三猛然大喝一聲。


    任天龍回頭,發現遊三拿刀抵在陳母的咽喉。


    不好!


    這人果真歹毒,居然婦人都不肯放過。


    任天龍需要克製內心的衝動,剛才買肉包子的時候幾枚硬幣付了老板,不然小施手段就能阻隔此時的被動。


    但現在,他要伺機而動。


    “把人放開。”


    任天龍寵辱不驚道。


    遊三掃視周身滿眼通紅,遊鬥十裏平安數年,欺壓成性,何曾遇見這樣的高手。


    “現在跪下,給我磕頭喊我爺,不然我一刀紮死她。”


    望著被擊倒的同伴,遊三怒而狂傲,他喝斥任天龍。


    如果這個麵子不找回來,以後怎麽壓榨這群刁民。


    “我讓你給我跪下!”


    遊三要讓任天龍臣服在自己腳下。


    就在這時,被汽油熏暈的陳瓊突然醒來,他看著滿眼淒楚的母親被遊三拿刀頂在脖子上,當即激動的撲上去搶刀。


    “不要!”


    任天龍大喊。


    遊三也是被嚇了一跳,當即一刀戳上了陳母。


    或出於緊張,或箭在弦上,陳瓊眼看著母親見血封喉。


    就此時,一記飛腿撞了過來,遊三帶著木納的神情被任天龍將脖頸踹斷。


    “媽,媽……”


    陳瓊抱起母親痛哭大喊。


    任天龍慢慢蹲下身來,握向陳瓊的手。


    陳瓊倔強,他拿刀揮刺,無意間將任天龍的手劃傷。


    “滾!”


    陳瓊暴怒。


    任天龍對手上傷勢視若無睹,他滿眼疼惜地看著傷心欲絕的陳瓊。


    那一刻,任天龍自責極了。


    陳瓊轉過頭來,死死盯著任天龍,血紅的雙眼充滿憤怒與怨恨。


    “陳瓊,我……”


    “滾,我讓你滾啊!”


    陳瓊怒吼。


    任天龍起起身,幾絲憂傷爬上眉梢。


    “任天龍,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背對著陳瓊,任天龍不敢回頭,他邁步離開十裏平安,內心波動久久不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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