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漸漸消散,天邊泛起橙光,巍峨的宮門前,氣氛卻依舊劍拔弩張。


    趙炘等的不耐煩了,他將刀又貼近王錦錦的修長脖頸,鋒利的刀口將她的皮膚劃出一道紅痕,慢慢浸出血珠。


    蕭秋年眸光陡然變暗。


    “還不動手!你想眼睜睜看著你妹妹死掉嗎?”趙炘厲聲喊道。


    王錦錦的身子微微顫抖,她仰著脖子,攏在袖子裏的手,卻暗暗的握住了一包藥粉。


    蕭秋年不發一語,他從身邊人手裏拿過一柄匕首,抵在了心窩。


    “放開她。”


    趙炘並沒有鬆手,他而是繼續道:“捅進去!”


    蕭秋年神色漠然,手腕卻微微用力,隻聽“噗”的一聲,匕首鋒利的尖部刺入了半寸。


    “四哥!”


    王錦錦呲目欲裂,她吼道:“不要亂來!”


    趙炘的眸中卻閃過興奮的神色,他大聲道:“蕭秋年,這是你逼我的!我答應你,隻要你自盡於此,我絕不會傷害錦錦……我隻要你死!”


    王錦錦知道蕭秋年愛她至深,說不定真的就犯傻死了。


    她看向趙炘,心頭暗道一聲對不起,隨即便趁著蕭秋年動手之前,將手中的那包藥粉猛然揚起,盡數撒在趙炘麵上。變故陡然,趙炘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眼,他還沒反應過來,王錦錦便推開他胳膊準備逃離,然而趙炘身邊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見王錦錦竟然敢逃,頓時揮刀刺來,說時遲那時快,蕭秋年猛然上前,將胸口匕首拔出,手腕一翻,狠狠擲去,但聽“錚”的一聲響,那持刀的暗衛隻覺虎口發麻,根本拿捏不住刀柄,整個人都朝另一邊倒去。


    “啊——”


    王錦錦因為緊張,腳下一絆,整個人都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電光火石之間,蕭秋年已然衝上前來,將她抱在懷裏。而趙炘的暗衛也與周圍人戰在一起,刀光劍影,短兵相接,一派嘈雜。


    蕭秋年正要將王錦錦打橫抱起,王錦錦的眼淚卻突然大顆大顆的湧了出來,她緊緊拽著蕭秋年的手腕,捂著肚子,哭喊道:“肚子……肚子……”


    “錦錦,怎麽了?”


    蕭秋年之前的鎮定從容,在看到王錦錦眼淚的一刹那蕩然無存。他慌亂的按著她小腹,問:“到底怎麽了?”


    王錦錦剛才狠狠摔了一下,正好摔到了肚子,她哭泣道:“四哥,我肚子疼。”


    “別怕,四哥在你身邊,不會有事的。”蕭秋年將王錦錦抱入懷中,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頂,柔聲安慰。


    趙炘一夥人本就是強弩之末,沒反抗多久就被盡數拿下。


    孫毅帶著戚古等人趕來,見王錦錦哭泣不止,戚古連忙上前給她把脈。


    “戚神醫,錦錦她為何會肚子痛?”


    戚古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她懷了你孩子,這麽久又沒休息好,剛才還摔了一下,動了胎氣,怎會不痛?”


    “什麽?”


    蕭秋年不可置信的看向懷中的人,竟不知是喜是憂,他道:“錦錦,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王錦錦痛苦的搖了搖頭:“知道的太多,你反而分心……”


    戚古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給王錦錦服下:“母子平安,回頭細心調養一段時間,保證生個大胖小子。”


    一旁的趙炘雖然眼睛被迷住了,可耳朵卻沒有聾。他握緊了拳,抬頭朝著王錦錦的方向,顫聲道:“錦錦,你……你竟然和蕭秋年……他是你哥哥啊!”


    蕭秋年若不是懷中抱著王錦錦,他定然上前親手擰下此人的腦袋!


    “來人,將趙炘立刻處死!”


    “四哥!”


    王錦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製止:“算了吧……冤冤相報何時了。趙二哥被我的蝕骨粉所傷,他這輩子就算治好也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了,你又何必非要取他性命?”她扭頭看了向趙炘,對他道:“趙二哥,你我相識一場,我能幫你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你離開京城吧,永遠都不要回來了……四哥為我才會對你家下手,他並無意皇位。既然答應輔佐趙炯登基,就絕不會食言。這天下始終是你們趙家的,又何必如此執拗?”


    趙炯也奶聲奶氣的說:“是啊二哥,你不懂我老師。”


    “你……你已經被他洗腦了!”趙炘惡狠狠的對趙炯說。


    趙炯吐了吐舌頭,又躲在後麵去。


    蕭秋年卻冷冷的道:“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四哥!”王錦錦晃了晃他的手臂,哀求道,“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兒上,你就不要再造殺戮了,就當為我們的孩子祈福,可好?”


    蕭秋年蹙眉不語。


    王錦錦又晃了晃他手臂:“四哥!”


    半晌,蕭秋年才冷然鬆口,他不屑的掃了眼趙炘:“罷了,想必他一人也翻不起什麽風浪。即便日後有仇來尋,也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趙炘臉色鐵青,卻又反駁不得。


    蕭秋年讓孫毅將趙炘押出城外,永遠不得入京。


    趙炘還有許多話想跟趙炯說,可趙炯對他毫無留戀,兄弟二人本來情淺,如今是更不得意了。


    天亮後,蕭秋年便吩咐胡衛東等人繼續肅清京城裏晉王府的舊勢力,王錦錦回王府養胎,等京城恢複秩序之時,已是三月柳色新。


    春衫單薄,王錦錦的身子也顯懷了。


    府中上上下下,自她歸來,都心照不宣的稱呼她為“郡主”。因此世人眼裏,蕭秋年依舊是娶了郡主,並且伉儷情深,關係和睦。


    好在府中的方總管是她老熟人,王錦錦忙將他拉著盤問,當日蕭秋年與胡玉姣成婚的事兒。


    方總管也樂嗬跟她說:“這事兒姑娘是問對人了,按理說你該知道的,將軍……啊不對,王爺他心中至始至終隻有姑娘一人。”


    “這我知道。”


    王錦錦微微一笑,她知道了蕭秋年為何要舉兵造反,知道了他為了她的孤注一擲。


    “其實王爺早就籌謀好了,他要正大光明的娶姑娘,讓世人不對你們詬病,讓姑娘頂了郡主名義乃為上策。起事之前,玉姣郡主便被他趕走,去了哪兒,小人就不得而知了。玉姣郡主臨走哭的淒慘,可我們王爺心腸比石頭都硬,愣是看都不看一眼……”說到此處,方總管看向王錦錦笑起來,“王爺那石頭心腸,對姑娘卻是柔情萬千,這點兒小人們都羨慕不來。”


    王錦錦下意識的摸著肚子,問:“他今日多久回來?”


    方總管搖了搖頭:“這小人就不知道了。”


    王錦錦歎了口氣,自從昭軒帝入陵寢後,蕭秋年便與皇太後輔佐年幼的趙炯登基,雖然趙炯是皇上,但實權依舊被蕭秋年握在手裏。他暫代監國,實際上比任何人都忙,十天半個月,王錦錦都和他說不上幾句話。好在戚古和藍煙幾個一直留在王府照顧她,閑來說話解悶兒,不然她一個人真的無聊至極。


    這會兒又不知道蕭秋年何時歸家,王錦錦無趣,便把藍煙和秀柳叫上,準備回王家探望老太太。


    趙炯登基不久,王家人就從牢裏放了出來,一切如舊。隻是王文運突然因病去世,王家上下哭成一片,三叔王文武腦子最簡單,隻感慨王家沒有做官宦門楣的命,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定數。老太太和王文業雖然猜到了此事跟蕭秋年有關,但他們都打算將此事隱瞞到墳墓裏去。更何況王錦錦如今做了蕭秋年的媳婦兒,王文業再不好說,對自己女婿也要給幾分笑臉,蕭秋年雖然對王家人的態度依舊冷淡,但比起以前要死要活,已經好太多。


    也正因為王錦錦如今嫁的是蕭秋年,以至於王聽瑤餘姨娘幾個看她不順眼的,都低眉順目,半個字不敢言。王錦錦與老太太、王聽荷說了會兒閑話,又去祠堂祭拜了劉氏,轉道回府,天色已暗。


    蕭秋年還沒從宮裏回來。


    王錦錦苦等到半夜,實在困的受不了,便一個人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問曉園才知道,蕭秋年昨夜一直留宿在宮裏,隻因趙炯頑劣不學,他便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王錦錦也不知道蕭秋年怎麽對趙炯越來越嚴苛,她坐不住,便要直接進宮,瞧瞧他在做什麽。


    今日陽光和煦,王府裏的杏花開的茂密,紅豔豔一片。


    王錦錦路過花園的回廊,忍不住慢下步子,抬手去觸碰那杏花上凝結的晨露。


    跟在她身後的藍煙笑道:“這景色,倒與王家的杏花園有幾分相似呢。”


    她一提醒,王錦錦也想起來了。


    王家花園旁有片湖,湖邊安著秋千架,四周都栽的是杏花。春光好的時候,她就喜歡抱著一兜糖炒栗子,坐在秋千上蕩啊蕩,蕩啊蕩,直到有一天,不小心把粉色的小鞋子蕩了出去,遇到了那個風姿俊秀的少年……


    “錦錦。”


    王錦錦以為自己出現幻聽,可她下意識的一抬頭,就見蕭秋年一身銀灰輕袍緩帶,站在回廊的另一邊。


    她一瞬間,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兒。


    直到蕭秋年走上前來,握著她的手,揉了揉:“趕回來就聽方總管說你在這兒,怎麽,穿成這樣是要去哪裏?”


    王錦錦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才回過神,沒好氣的掐了他肩頭一下:“能去哪兒?你一夜不歸,我正打算入宮去找你。聽人說,你又把趙炯教訓了一頓?”


    蕭秋年眸光有些晦暗,不悅道:“他實在太笨了。”


    “才六歲的小兒,正是放紙鳶吃糕餅的時候,你卻讓他當皇帝,還嫌人家笨。”王錦錦都不知道是該笑他還是嘲他。


    蕭秋年皺了皺眉,道:“我六歲時便已熟讀四書五經。”


    王錦錦杏眼微挑:“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聰明呀?”


    蕭秋年看她這模樣,不禁被逗笑了,他抬手輕輕撫著王錦錦的肚子,柔聲道:“旁人我不敢保證,但我們的孩子定然聰慧。”


    他這麽一說,倒讓王錦錦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四哥,你猜我們的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男女都好。”


    王錦錦“唔”了一聲,問:“那你想好給他們取什麽名字了麽?”


    “你說了算。”


    “敷衍。”王錦錦瞪他一眼,卻道,“之前想了許多,但覺得都太雜亂了。這輩子我也沒別的念想,隻要孩子平安健康便足矣。就叫他安安好了,簡單又方便。”


    蕭秋年微微擰眉:“我怎覺得你這名字才是敷衍。”


    “你質疑我?”


    “未曾。”蕭秋年輕咳一聲,又攬著她的肩膀,微笑問道,“錦錦,若有一天,我不做這攝政王了,你也不能當王妃了,我們去雲遊四海,你可會覺得落差?”


    王錦錦聽到他這話簡直莫名其妙:“我恨不得你現在就別當這攝政王,咱們早些去禹城瞧瞧。你答應我的婚事,還沒給我操辦呢!況且現在一直頂著所謂的‘郡主’名頭,總讓我覺得怪怪的。”蕭秋年歎氣道:“這就是我為何對趙炯嚴苛的原因。我早些將他教導出來,再選拔幾位能才兼具者輔佐,屆時我便可以帶著你去看長江黃河,去看大漠孤雁,去看原野牧羊,去看海升日落……錦錦,你說這樣可好?”


    “好,當然好!”


    王錦錦忍不住笑出聲:“從小就被禁足在王家那四方天地,長大後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鳳陽關,而且景色還不好看,孩子可不能跟我們一樣!四哥,我們什麽時候走?”


    蕭秋年見她高興,眼底也染上笑意。


    他歎然的在她額角吻了吻,溫言道:“別急,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王錦錦低頭抿了抿微笑的嘴角,隻覺得四肢百骸都蕩漾著甜蜜的氣息:“我當然相信你。”


    無比相信。


    如果不是因為信任,在得知他要娶胡玉姣的一瞬間,她就已經心如死灰才是。


    如果不是因為信任,她又怎會突破重重桎梏,與他站在開滿杏花的回廊下。


    誰能想到,當初的乍見之歡,會在多年以後,成為永生的陪伴?


    思及此,王錦錦又露出一個柔美的笑容,眸光笑意盈盈,她握著蕭秋年的手,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呢喃道:“四哥……”


    “嗯,我在。”蕭秋年反手握緊了她。


    王錦錦勾了勾嘴角:“真好。”


    不管以後還會經曆什麽坎坷,隻要彼此攜手共度,定會長相廝守。


    春光正沉醉,微風輕輕吹過,拂落杏花紛紛,天地間一片粉色。日光和煦,流雲飛度,正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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