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軒帝於正月十五駕崩,死於症瘕積聚。


    病情來勢洶洶,突然爆發,眾太醫回天乏術。


    帝崩後,其二皇子趙炘謀生篡位奪權之意,被太子趙燁鎮壓,趙炘雖被平叛,但趙燁不幸被刺身亡,趙燁也逃出宮闈,至今下落不明。舉國上下,人心惶惶,朝中無可主持大局者。正在此危急存亡之際,廣平侯蕭秋年以八萬兵力駐守皇城,清剿亂臣賊子,並在眾臣擁躉之下,由皇太後親封為攝政賢王,暫代監國。


    此消息從京城裏傳出,已是七天以後。


    短短數日發生這麽多事,舉國嘩然。雖然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可真相到底如何,除了權利中心的那些人,誰也不知道。


    王錦錦與戚古幾人抵達京城外時,已然發現了不對勁。


    青天白日,京城的四大城門卻全都重兵把守,城門緊閉,無人出入。


    南北兩城門的守衛王錦錦看著眼生,東門的守衛是禁軍副統領胡衛東,雖然認識,但這人性格凶悍,王錦錦不敢上前套近乎。


    於是一行人又轉道西門,城樓上有一名武將持刀徘徊,王錦錦定睛一看,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曉園就高聲喊:“孫大哥!孫大哥!是我們啊!”


    她話音未落,門口的士兵便端著長槍朝她走來。


    “什麽人!在此喧嘩,不想活命了嗎!”


    “慢著——”


    孫毅一眼認出了王錦錦,忙快步從城樓下來,走到王錦錦跟前仔細瞧了瞧,笑道:“還真是你,怎數月不見,人都豐腴了一圈!?”


    王錦錦沒想到他一開口卻說這番話,本來沉重的心情竟也變好了一些:“孫大哥,這些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四哥呢?他……他現在如何了?”


    孫毅皺著眉頭,語氣有些複雜:“我也不確定,前幾日宮變受人暗算,好像受了傷。”


    “什麽?”


    王錦錦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藍煙和秀柳忙將她攙扶住。


    曉園著急道:“孫大哥,你可千萬別亂說啊!”


    孫毅自知失言,“呸呸呸”幾聲,道:“不過你四哥那身子骨結實,一點兒小傷對他來說就像撓癢癢,你也別太擔心了。”


    王錦錦扶著肚子,低聲道:“他在哪兒?我要見他!”


    “現在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入城,你就更不能入城了!”孫毅拒絕的很利落。


    “為何?”


    “局勢如此,蕭兄弟交代的也是如此,我們做軍人的,服從是天性,決不能違背。”孫毅看了眼不遠處,抬手一指,“五裏外有座客棧,你們先去那兒等消息。若京城裏一切穩定了,我第一時間接你們過去。”


    王錦錦看他這樣子,也知道昭軒帝的死不是因為疾病,她想問,但也知道這會兒什麽都問不出來。


    一旁的藍煙戚古也在勸她,王錦錦沒辦法,隻好再三叮囑孫毅,一定要快些把她帶去見蕭秋年。


    ***


    王錦錦憂心忡忡的住在客棧。


    她時不時的讓秀柳曉園去城門外瞧瞧,可一連三天,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這天夜裏,王錦錦服下一貼安胎養神的藥,便準備就寢。年關剛過,客棧裏沒什麽生意,於是王錦錦一人住了一間房,空蕩蕩的,更讓人生出不安的情緒。


    夜已深,窗外寒風呼嘯。


    她走到菱花鏡前,正欲散發洗漱,就在此時,燭火微微一晃,昏暗的銅鏡中突然出現一個模糊的黑影。


    王錦錦先是一驚,隨即又是一喜,莫非是蕭秋年來了?


    她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黑衣人捂住了口鼻,不能說話。


    王錦錦心下大驚,眸子裏因為驚恐而蓄積了淺淺的淚。正在她惶恐不安的時候,黑衣人突然傳來熟悉的音色:“錦錦,別說話,是我。”


    隨即,黑衣人拉下了蒙麵的罩巾。


    王錦錦看到他的臉,頓時怔住了。黑衣人看她不再掙紮,便輕輕的鬆開手,退在一旁。


    “……趙二哥,怎麽是你?”


    趙炘許久不見,麵色十分疲倦,眼底兩道青痕,襯的他臉色蒼白。


    他“嗯”了一聲,道:“我也不想這個時候來找你,可是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王錦錦不解:“此言何意?”她語氣一頓,又道,“即便皇上駕崩,趙二哥你也不必急於一時爭權奪利啊!”


    趙炘聽到這話,“騰”的一下站起來,雙目發紅,扳著王錦錦的肩膀道:“錦錦,你竟然相信那滿紙糊塗的告示?!覺得的我會為了爭奪皇位而殺掉我大哥?!”


    “……皇家無情,我不知道。”


    王錦錦本來就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她小心翼翼的問:“趙二哥,莫非事情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


    趙炘眸色一暗,滿臉恨意,他握拳道:“這一切都是蕭秋年布下的奸計!”


    王錦錦身子微微發顫。


    趙炘看了她一眼,咬牙道:“你那位好四哥,不知何時已經解了身上的劇毒,不再受我父皇掌控。他便暗中籠絡我那愚鈍的大哥,說父王準備立我為太子,將皇位傳我。大哥信以為真,對我和父皇記恨在心,加之蕭秋年許他皇位美夢,提前將十萬駐軍調遣八萬來京,在正月元宵之夜,我大哥弑父奪位!幸好我反應及時,在晉王府舊部的幫助下逃離京城!之後便傳出我大哥被我殺死的消息……你覺得這可能嗎?到底是誰殺了我大哥……必然是蕭秋年!”


    王錦錦隻覺得有些無法接受這消息,她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低聲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四哥對皇位,為權利……都不上心的!”


    “錦錦,你對你四哥,太不了解。”


    趙炘一步步走上前,突然緊緊拉著王錦錦纖細的手腕,道:“我弟弟趙炯還被他挾持著,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皇城救他!所以,對不住你了!”


    王錦錦心跳如雷,她強裝鎮定的看向趙炘:“你打算怎麽做?”


    趙炘赤紅著雙眼,語氣悲涼且無奈:“我已經走投無路了……京城裏晉王府舊部不知道已經被蕭秋年屠殺了多少,我身邊僅有七個暗衛,我們七人決定,用挾持你入京,換我弟弟趙炯的安危。錦錦,對不住了……倘若你四哥真的在意你,我定保你無恙。”


    王錦錦聞言鬆了口氣,想來趙炘也已經窮途末路,才會來挾持她。


    她歎了口氣,站起身道:“好,我跟你入京。”


    趙炘沒想到她回答的這麽幹脆,心下一熱。


    看著女子熟悉的眉眼,他想到了小時候第一次在王家見她,那個牙尖嘴利的伶俐姑娘。


    他也不知道為何,脫口就道:“這一生你我緣淺,若無家中變故,我定會娶你為妻。”


    “趙二哥……你想多了。”


    王錦錦歎了口氣,看著依舊平坦的小腹,想告訴他自己已經是蕭秋年的妻子了,可又怕刺激到他,便沒有再說。


    沒有驚動任何人,王錦錦跟著趙炘上了馬車,另外七匹馬上坐著七個黑衣人,想必定然是晉王府的舊部暗衛。


    京城東門離此處最近,趙炘也沒有遮掩,他直接拿刀架在王錦錦脖子上,對孫毅嗬道:“讓蕭秋年帶趙炯出來見我!”孫毅本想將他拿下,可一看清被挾持的人竟然是蕭秋年的心尖子,頓時無措,也顧不得其他了,忙讓人去打開城門,通知蕭秋年。


    趙炘一行人,帶著王錦錦,來到宮門口。


    此時天還沒亮,到處霧蒙蒙的。王錦錦被刀抵住脖子,隻覺得冰冷刺骨的寒意,讓她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就在眾人忐忑不安的時候,朱紅色的宮門徐徐打開,一隊身披鎧甲的精兵持刀魚貫而出,將趙炘一行人團團包圍。包圍圈突然出現一個豁口,一身玄黑色蟒袍的蕭秋年,帶著名年幼孩童,緩步走了出來。


    數月不見,蕭秋年仿佛消瘦了些,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看起來竟如紙一般。


    唯一不變的,是他冰冷的目光。


    蕭秋年的眼神在看到王錦錦的時候,才出現了一絲變化,隻是那冰冷中仿佛燃燒著火焰,是無法遏製的蓬勃怒意。


    趙炘自然對他恨之入骨,可看到趙炯,他不禁上前兩步,忙道:“三弟!快過來,二哥帶你走!”


    趙炯唇紅齒白,大人的劍拔弩張根本沒有影響他的情緒,他眨了眨眼睛,茫然的問:“二哥,我為什麽要跟你走?”


    “你在胡說什麽!你留下來,是想死嗎?”趙炘顫聲嗬斥。


    趙炯看了眼蕭秋年,搖了搖頭:“二哥,我留下來是要做皇帝的,我怎會跟你走呢?”


    此言一出,別說趙炘和他的部下,就連王錦錦也有些驚訝。


    趙炘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三弟,他又看向趙炯身邊一臉雲淡風輕的蕭秋年,頓時了然。在昭軒帝死前,趙炯隻有一個老師,那就是蕭秋年!蕭秋年經常出入王府,教趙炯練武,識字,自然也會灌輸他一些思想……


    “蕭秋年,我饒不了你!”趙炘朝他一聲怒吼。


    蕭秋年兩手攏在黑色鑲金線的廣袖中,英俊的麵色如常,趙炯卻被他嚇壞了。


    趙炯下意識的瑟縮,躲在蕭秋年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奶聲奶氣的說:“二哥,你走吧,我讓老師不殺你。你也別擔心我,老師會輔佐我登基的,這天下,始終是咱們趙家的天下。”


    “三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趙炘幾乎拿捏不住手裏的刀,王錦錦也有些怕他拿不住,萬一把她砍傷了怎麽辦?


    趙炘嘶聲道:“你身邊的男人,殺了你父皇!殺了你大哥!你還要聽他的話麽?!”


    趙炯聞言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他的目光便十分認真:“我知道。”他看了眼蕭秋年,眸子裏滿是仰慕,“但老師說了,成大事者,必有得有失。曆來君王,哪個不是斬手足,失親友呢?隻是我比較幸運,這些都不用我親自動手,老師都幫我鋪墊好了。”


    蕭秋年難得的看了眼趙炯,眼底露出一絲笑意:“說的好。”


    “你都聽清楚了?”他視線隨即冷冷的掃向趙炘,聲音裏壓抑著殺氣,“還不將她放開!”


    趙炘轉頭,看了眼王錦錦,他本來想收手,可看到蕭秋年這幅模樣,心底的恨意卻不見得少。


    他沒有放開王錦錦,而是將她往前拉了兩步,刀鋒往前進了一寸,冷冷道:“蕭秋年,若不想眼睜睜看到你妹妹慘死,你就自盡吧!”


    “趙二哥!”王錦錦心下大驚失色,她顫聲道,“你隻說要救人,怎現在要我四哥的命?!”


    趙炘看著她於心不忍,可他隻能愧疚卻決然的說:“對不住了錦錦,你四哥將我一家人害至如斯境地,如論如何,我都要報仇!哪怕得不回趙家的天下,也要取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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