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年從柴房出來,就見晉王和王府管家正在交頭說著什麽。


    看他出現,晉王忙一臉的隨和的問:“可交代清楚了?”


    蕭秋年微微頷首:“林氏所說沒有涉及其他,隻是希望我能在王爺麵前說情,饒她一命。”


    晉王看了眼蕭秋年,問:“蕭將軍想讓本王饒了她?”


    “林氏咎由自取,全憑王爺做主。”


    晉王見他這神色,就已猜到了幾分,他捋了捋胡須,爽朗笑道:“一介婦人罷了,出來檢舉也不過因為貪生怕死。她畢竟對你有恩,本王便賣你一個麵子,把她交由你處置。”


    蕭秋年心思一轉,便順著台階點了點頭,抱拳多謝。


    就在這時,回廊處突然傳來撥浪鼓的清脆聲音,蕭秋年與晉王同時轉頭去看,便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搖著撥浪鼓,蹦蹦跳跳的跑過來。


    “父王!父王!”


    錦衣華服的小男孩兒笑嘻嘻的撞進晉王懷裏。


    晉王從來都習慣虛偽的表情,唯獨見到自己最寵愛的幺兒趙炯,才會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他將趙炯抱起來,捏了捏他的臉,問:“不在屋裏看書,怎麽跑這裏來了?”


    趙炯奶聲奶氣的道:“看書無聊,孩兒想去抓蛐蛐。可看我嬤嬤不準,我便來找父王,請父王答應孩兒去捉蛐蛐。”


    “這天氣涼了,哪還有什麽蛐蛐。”晉王一臉寵溺,但還是轉身對一旁的老嬤嬤吩咐,“三公子想去,你便讓他去。”


    那老嬤嬤忙低頭答是。


    趙炯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對著蕭秋年上下打量,他突然問:“父王,這位叔叔會舞劍麽?”


    晉王看了眼蕭秋年,笑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叔叔,這位是蕭將軍蕭叔叔。別說舞劍,刀槍棍棒,斧鉞劍戟,十八般武藝,就沒他不會的!”


    趙炯聞言大喜,將手中的撥浪鼓一扔,滿眼期許道:“蕭叔叔能教我舞劍麽?!”


    “這你要問蕭叔叔,問父王可沒用。”


    趙炯於是立刻星星眼的看向蕭秋年,重複的問了一遍。


    若是平時,蕭秋年想都不想就會拒絕。可這一次,他思忖了一會兒,竟然笑了笑,破天荒的說:“三公子如此好學,我又怎會拒絕?”


    晉王的眉頭舒展多了,他笑道:“那多不好意思,為犬子一時興趣,還要耽誤蕭將軍你的時間。”


    蕭秋年道:“王爺言重了,三公子才思敏捷,骨骼不凡,正是練武的好材料。在下定當竭盡所能,不讓三公子失望。”他說完,隨即語氣一頓,又道,“王爺仁德,肯將林氏交由在下處置,在下已感激不盡。若以後成效顯著,還望王爺多賞賜幾顆解藥才是。”


    晉王本來還對蕭秋年的殷勤有所懷疑,聽到最後一句才徹底打消疑慮。


    想來一直冷漠的蕭秋年,心裏卻是門兒清。他的身家性命捏在自己手裏不說,自己方才還賣給他一個人情,於情於理,蕭秋年答應教他愛子練武,都說得過去。


    晉王當下便又與蕭秋年客套幾句,蕭秋年看無要事與他相商,便提議教趙炯練武基礎。晉王在旁邊觀摩了一會兒,發現蕭秋年的確盡心盡力,暗自放下心來。


    ***


    蕭秋年回府,天色已經全黑了。


    甫一進大門,就見王錦錦提著燈籠站在廊下等候。


    “四哥!”


    王錦錦一見到蕭秋年,忙歡快的小跑過去,“今日怎這麽晚才回來?”


    蕭秋年微微一笑,握著她提燈籠的手,道:“晉王留我用飯,回來的便晚了些。你吃過了沒有?”


    王錦錦“唔”了聲,答道:“幸好我與桃姐姐一起用過晚膳了,不然等你回來,我都要餓死了。”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蕭秋年語氣微微發愣。


    王錦錦臉色紅了紅,好在夜色掩飾,看不出來。


    她囁嚅道:“也沒等多久,隻是天黑的時候過來瞧瞧……這府裏的下人都怕你,我估計他們不會給你提燈引路,萬一你看不清摔著了怎辦?”


    蕭秋年不禁失笑,他自幼習武,若是因為天色太暗而摔跤,簡直是白學了這麽多年。


    心裏這般想,他卻沒有說出來,反而握著王錦錦冰涼的雙手,在手心裏揉了揉:“下次我晚歸,便不要在這裏等了。天氣漸寒,我怕你受涼。”


    王錦錦的雙手被他揉的癢癢麻麻的,她心底溫暖,低頭莞爾一笑:“有你在,我不怕冷。”


    蕭秋年聞言,頓住腳步。


    “怎麽不走了?”王錦錦疑惑的抬起頭,水靈靈的眼珠子望著他,波光粼粼。


    蕭秋年心下一動,隨即低頭,猝不及防的在她光潔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王錦錦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又恢複之前的若無其事。


    王錦錦愣愣的抬手摸了摸他吻過的位置,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產幻了,但加快的心跳卻提醒著她,這不是幻覺。


    “四哥,你幹什麽啊……”她紅著臉,看了看左右,生怕被那些丫鬟婆子瞧見一樣。


    蕭秋年凝視著她,一本正經的說:“錦錦,你甚美。”


    王錦錦臉色更紅了,她害羞的低下頭,輕輕打了下他手背:“你今天怎麽回事啊……盡說些肉麻話。”要知道蕭秋年以前可是打死都說不出一個字的人,今兒竟然誇讚起來她美?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不喜歡聽?”蕭秋年皺了皺眉,“那以後我不說了。”


    王錦錦忙抬起頭:“喜歡!我當然喜歡!”語畢,她自己都忍不住“嗤”的笑出聲,抬袖掩著嘴,一雙眼睛笑的像天邊的月牙兒。


    蕭秋年眼中也染上笑意,他隻希望,此後的每一天,都能看見她的如花笑靨。


    思及此,他突然眸色一沉。


    想了片刻,方對王錦錦道:“明日一早,我帶你見一個人。”


    “誰?”


    “林氏。”


    王錦錦聽到這兩個字,不知是驚是憂,她的笑容漸漸隱退,隨即便柳眉微蹙:“四哥在哪兒得知她的下落?”


    蕭秋年便將今日去晉王府發生的事情告訴王錦錦,隻是隱藏一些關鍵點,不讓她知道。


    王錦錦也沒有懷疑,因為她滿心都是一個念頭。


    確認林氏是不是殺她母親的凶手!


    這一夜似乎等待的格外煎熬,好在蕭秋年也理解她,天不亮便將她叫起來,帶去了將軍府的一處暗房。


    王錦錦乍見林氏,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以前那個總是捏著一串佛珠,溫柔和藹的王家長房,此時竟狼狽的捧著一碗熱粥,狼吞虎咽。


    蕭秋年站在房間的角落,手心裏握著一枚石子。


    隻要林氏敢在王錦錦麵前胡說八道一個字,他就會讓她立刻斃命。


    林氏看了眼蕭秋年冰冷的神色,便已經猜到了幾分。她苦笑了一下,放下粥碗,對王錦錦道:“你是想來問劉氏的死因吧?”


    王錦錦沒想到她竟然會主動提起,楞了一下,隨即也不廢話,一字字詢問:“是不是你?”


    “是。”


    林氏回答的很幹脆:“當初劉氏誤闖寶堂齋,發現了我一些秘密,我怕被她猜到什麽,便一不做二不休。未免引起懷疑,我一直等到王聽蘭出嫁的那天,才讓綠蕪在她食物中下毒……沒想到天助我也,那天你為了幫王聽桃私奔,沒在府中。否則你這機靈腦袋,我還真怕劉氏告訴你什麽,讓你猜到。不過你也聰明,知道劉氏死於非命,離開了王家,否則我也不會讓你活著。”


    她坦白的這麽清楚,倒讓王錦錦十分訝異。


    “你哪裏來的紫音九堂的劇毒?”


    王錦錦問。


    林氏看了眼蕭秋年,答道:“想必你應該知道了他一身武藝師從何人,他繼了紫音九堂堂主衣缽,這麽多年,我弄一顆毒藥又有何難?”


    王錦錦深吸一口氣,強忍淚水,問:“到底是什麽秘密,你要殺我母親滅口?”


    “我不會說。”林氏眼梢微微挑起,卻更顯得她蒼老至極。


    王錦錦下意識扭頭看向蕭秋年,聲音發顫:“……四哥?”


    林氏看了眼蕭秋年,淡淡開口:“他不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蕭秋年垂下眼簾,對王錦錦輕輕搖頭。


    王錦錦看蕭秋年這幅模樣,便確定他也不知道,頓時無奈的垮下肩膀。


    林氏冷眼看她:“你打算怎麽對付我呢?”


    王錦錦想到劉氏對她的好,鼻尖一酸,苦笑道:“大伯母,你可知道,我娘親是這個世上,除了四哥以外,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老祖宗對我好,我父親對我也不差,可這些跟娘親比起來,都不一樣……我還打算好好孝敬她,可是你……你卻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秘密,將她殺了!”她含著淚的眼直勾勾的瞪向林氏,“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她王錦錦雖然心慈,可並不手軟。


    林氏突然輕笑了一聲,她看了眼蕭秋年,又看向王錦錦,語氣格外輕鬆:“是麽?不過我一點兒也不怕,你們王家人又有哪個是好東西?劉氏該死,你也該死!即便今日我先死,但不久後在黃泉路上也有你們王家人作伴!”


    王錦錦擦了下眼淚,皺眉問:“你什麽意思?什麽叫不久後有我王家人作伴?!”


    林氏笑了笑:“你以後就知道了,不信,問問你的好四哥。到時候你是哭還是笑?還不是跟我一樣?”林氏還沒笑完,就被健步而上的蕭秋年死死掐住脖子。


    “四哥!”


    王錦錦驚訝出聲。


    林氏被掐出了淚,但表情卻異常的猙獰,她狠狠的盯著蕭秋年,從牙齒縫裏竭盡全力的擠出幾個字:“你以為……你會和王錦錦……有好結果嗎?不可能……!!!”


    蕭秋年本來還打算放她一條生路,可當聽到這句話,登時怒不可遏,手下用力一扼,隻聽“嘎啦”聲響,林氏便頭一歪,軟軟倒在地上。


    王錦錦大驚失色,她忙上前去試探林氏的呼吸,卻不禁背後一涼:“……她死了。”是,林氏該死,可她萬萬沒想到是蕭秋年親手殺了她。她還以為蕭秋年會顧忌這麽多年的養母情分,會對她仁慈一些。即便林氏對他從小不好,可蕭秋年如此幹脆利索的殺掉她,仍讓王錦錦膽寒。


    不知道為什麽,王錦錦不敢去看身側的蕭秋年,隻覺得毛骨悚然。


    她甚至懷疑,自己對蕭秋年是否真的了解。


    蕭秋年陰沉著臉,語氣複雜道:“她不該說那句話。”


    王錦錦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林氏臨死說的什麽。她詛咒自己和蕭秋年沒有好結果……是了,蕭秋年愛她至極,長久以來又莫名其妙的對她患得患失,他那樣陰鷙的性子,怎會容忍聽到這番話?


    如此一想,王錦錦便釋然了。


    她甚至有些愧疚,自己剛才竟然那樣懷疑蕭秋年。


    “讓方總管叫人來把她厚葬。”語氣平靜的說完,蕭秋年便轉身跨步出門。


    王錦錦看了眼死去的林氏,到底是怕蕭秋年心頭難受胡思亂想,忙提起裙擺追了過去:“四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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