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後,藍煙和戚古便要出門遠遊。


    隻是這一次的藍煙離開時沒有那麽戚戚然了。


    藍煙上次出門是跟著戚古四處采藥,這一次她卻要被戚古送去一個武術世家學習拳腳,王錦錦和她約定,等藍煙學會了再來教她。


    雖然她又要一個人了,這次有踏墨相伴,倒也能忍受。


    山中無歲月,白雪消融時節,又有求醫的人陸續上山。或是身中怪毒,或是癔症哮喘,或是外貌畸形,病患身上的病一次比一次複雜,第二年便在王錦錦鑽研醫術當中度過。好在在入冬之前,王錦錦不負戚古的重望,醫治好了這三位病人。


    她不敢保證讓這些人痊愈,可也隻有她能緩解這些人的“不治之症”,中醫講究治本,所以成效並不是很快,王錦錦將病人留在山中悉心照顧,反而讓這些病人把她當作活菩薩對待。


    年尾,藍煙和戚古又回來了。


    隻是這一次藍煙又長高了一截,不僅如此,還學了一身不錯的本事。


    “姑娘,你想學什麽?是長拳?還是北腿?還是兵器?”藍煙和王錦錦坐在一起,“兵器我隻會棒法,別的還沒學呢。曾師父說我明年過去,他再教我。”


    曾師父是教藍煙的武術老師,在蘭州開了一家武館。


    王錦錦自然什麽都想學,於是道:“我全都要學,先看看哪種容易。”


    畢竟多學一種多安全一分。


    隻可惜,王錦錦從小就懶散慣了,天生不是學習武術的料子,光是紮個馬步,就三天下不了床,沒奈何,王錦錦隻好放棄,灰溜溜的繼續研製她的毒藥,想著就算遇到壞人,打不過撒點兒毒粉也能保命。


    藍煙也沒想讓她吃苦,她道:“姑娘,奴婢知道你身子骨柔弱,這練武又辛苦,你就不必在這事兒上麵費神了,有奴婢在,奴婢會保護姑娘你一輩子。”


    她說這話完全沒理會旁邊戚古的神色。


    反而讓王錦錦有些不好意思。


    王錦錦拉著她的手,認認真真的道:“藍煙,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用娘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吧,女孩子總是要找個好歸宿的,你總跟著我算什麽事兒呢?現在我獨自一人也就罷了,可我以後萬一遇到了喜歡的人,要和他長相廝守,你難道還要在我身邊嗎?”


    藍煙不解:“這是當然,隻要姑娘不趕我走,不與我主仆情分盡,姑娘嫁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王錦錦想來也從來沒有人給藍煙灌輸過這方麵的思想,歎了口氣,說:“藍煙,你我如今哪裏還是主仆?分明就是姐妹。你是姐姐,我是妹妹,而且我也給你說了很多次了,不要再自稱奴婢,你每次這樣自稱,都是在折煞我。”


    “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先別急,等我說完。”王錦錦打斷她的插言,“先不論其它,我也這麽大了,不會讓你照顧一輩子,而你也應該為自己而活,不是為了我。”


    藍煙有些慌了,不明白王錦錦說這話的意思,她有些委屈:“姑娘,你今日說話怎麽怪怪的,是不是奴婢哪裏……啊,是不是我哪裏說錯什麽了?”


    王錦錦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沒有哪裏做錯,而是做的太好,藍煙,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王錦錦不想給她說的太清,剩下的讓她自己領悟。


    當晚,藍煙怎麽也想不通,便找戚古去了。也不知道戚古是怎麽開導她的,藍煙見到王錦錦,總算沒了一臉被拋棄的情緒。


    這一次,戚古和藍煙在山上沒有待多久,過了元宵就離開了蘭州境內。


    掐指一算,已經是王錦錦在山中待的第三個年頭。


    春分,便迎來了第八個病患。


    這是一個青年,高高瘦瘦,敦厚踏實,他的容貌已經被毀,整張臉都長滿了膿包,仿佛一隻成精的癩蛤蟆。


    王錦錦如今已經見怪不怪了,對於青年醜陋的樣貌也沒有反應,例行給他檢查了一下,發現隻是較罕見的毒性膿包,尋常大夫可能會束手無策,可對於專攻疑難雜症的王錦錦來說,這壓根兒就不算什麽,隻需將膿血放出,撒點藥兒,再內服幾貼湯藥就可以藥到病除。


    這次的病患病情如此“輕”,王錦錦都懷疑戚古是不是找錯人了。


    可是她仔細看了藥瓶,瓶底的“八”字分明就是戚古的筆跡,根本不可能出差錯。


    抱著這種懷疑的態度,王錦錦開始給青年治病。


    青年因為臉上長滿膿包,讓眼睛也腫了起來,視物總是模模糊糊,所以他眼裏的王錦錦,就是一個看不清長相身材窈窕的小姑娘。


    再加上這個小姑娘醫術了得,看見他也一點兒都不嫌棄,從來沒有接觸過女子的青年,忍不住動心,對王錦錦心生愛慕,隻是這一切,王錦錦都不知道。


    這天午後,王錦錦給青年臉上最後幾顆膿包清除膿血,上完藥便要離開。


    那青年再也忍不住了,開口將王錦錦叫住:“王神醫,留步。”


    王錦錦疑惑的轉過身,問他:“何事?”


    青年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才道:“王神醫,為什麽你從來不問我叫什麽?”


    王錦錦笑了笑:“來我這裏治病的人不少,每一個都會待很長的一段時間,知道了名字,就會相熟成為朋友,到時候病愈下山,我豈不是會有些難過?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並不會問萍水相逢的人名字,你也不必告訴我。”


    “我叫遊子楓。水方遊的遊。”


    王錦錦不禁皺眉:“我不是說了你不必告訴我了嗎?”


    遊子楓低下頭,好一會兒才說:“你是我的恩人,我想你記住我。”


    王錦錦麵無表情的道:“我會記住你的病例,其它的我不需要記住。”


    遊子楓又鼓足勇氣問:“王神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王什麽?今年多少歲?”


    王錦錦也不知道這人怎麽突然就這麽多話了,她道:“不能!”


    說完,再不看遊子楓的表情,轉身離開。


    雖然王錦錦刻意不想搭理,可患者總要來騷擾她。


    隨著遊子楓臉上的膿包消除,漸漸顯露出他原本的長相,嗯,是個長相秀氣的英俊青年,看樣子比王錦錦也大不了兩歲。


    他臉上的膿包好了,視線也就逐漸恢複,當遊子楓第一次看到身穿水藍色薄紗襦裙的少女端著藥碗款款而來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映照在女子嬌美的臉龐,雙眸如點漆,柳眉如黛色,雪白的肌膚仿佛可以透光,腰肢纖細不盈一握,若世上真有仙子,應當就是她這樣吧。


    遊子楓本來就對王錦錦心懷感激,如今見到她的樣貌,更是傾心不已。


    王錦錦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今年過了六月便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加上上輩子活的歲數,可謂老蔥一顆。


    這會兒看到遊子楓的表情,恨不得把藥碗摔他臉上。


    “喝了這碗藥,你就可以下山了。”


    王錦錦淡淡說。


    遊子楓愣了愣,回過神來,騰的一下站起:“王神醫,你這麽快就要趕我走嗎?”


    王錦錦道:“我可不是趕你走,而是你現在病已經好了,留在這裏也不應該。我到時候會給你一張藥方和一瓶藥丸,你自己每天按時吃一顆藥,喝一碗藥汁,不出半個月就能好利索,保證臉上不會再長任何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就等我半個月好利索了再下山吧!”遊子楓有些哀求的意味。


    王錦錦想把他趕走的心服口服,便道:“那隨便你,到時候半個月一到,你就自己走吧。”


    話音甫落,就不搭理他了。


    可她還是低估了遊子楓的厚臉皮程度。


    遊子楓開始占用廚房,主動給王錦錦做飯,王錦錦自然不會接受他的飯菜,每次在他做了飯菜之後自己再熬粥,跟他劃清界限。


    整日躲在後院的書房,遊子楓想要騷擾也沒有辦法。


    就這樣好不容易的躲避到了半個月期限,遊子楓終於忍不住了,臨下山之前,堵住王錦錦的去路,問她:“王神醫,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嗎?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我遊子楓,也發誓隻喜歡你一個人!”


    王錦錦差些被逗笑了,道:“我不喜歡你,你走吧。”


    遊子楓不甘心,說:“遊某自認為長相不醜,家中也算殷實,王姑娘,你跟著我不會吃虧的。”


    王錦錦認真看了他一眼,平心而論,這家夥長得還可以。


    但是她從小就跟蕭秋年在一起,對美色已經免疫,包括後來遇到的趙炘、南明、戚古,隨便拿一個出來也比這遊子楓俊俏。


    所以王錦錦對他真是無感。


    王錦錦懶得和他廢話那麽多,從懷裏拿出一瓶劇毒,在遊子楓麵前晃了晃:“再問一次,你走不走?”


    遊子楓看著瓶子上簡單粗暴的“劇毒”二字,臉色脹紅。


    王錦錦扒開了瓶塞,一股刺鼻的惡臭散發出來。


    遊子楓登時便轉身離開,跑的飛快。


    王錦錦看著此人的背影,搖搖頭,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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