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王錦錦沒有著急回屋。


    她爬上房頂,雙手托腮,癡癡的望著天空。


    中秋的月又大又圓,冷冷的月光灑遍每個角落。栽著桂花樹的地方,是瓊芳苑,往裏一些就是她的院落,再旁邊是周姨娘,餘姨娘……沿著回廊走過去就是福壽堂,東邊最大的一個院子是老太太的住所。修建著水榭的池塘,反射著雪白的光,仿佛是剪碎的月亮。


    這裏的一草一木,既讓王錦錦感覺熟悉又感覺陌生。


    有的地方她從未去過,比如浣洗房,比如洗恭桶的院子……但對於瓊芳苑,她卻再熟悉不過。


    王錦錦知道,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建築草木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斑駁,更別說人了。劉氏死了這麽久,她已經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如今也沒有別的想法,隻想學好醫術,讓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平平安安。


    願,老太太身體健康,王文業無病無災,王家裏的任何人,都事事順心。


    王錦錦對著月亮,閉著眼睛許下這個願望。


    夜深人靜,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王錦錦才小心翼翼的爬下房頂,去找已經收拾妥當的藍煙。


    今夜子時過後,便是她們離開的時間。


    藍煙早早準備了不起眼的粗布麻衣,兩人立刻換上,首飾金釵也一樣不戴,樸素的就跟城郊的農家女子一樣。


    “現在什麽時辰了?”王錦錦用碳筆將膚色塗黑一些。


    藍煙幫她整理頭發,說道:“子時三刻,差不多可以走了。”


    王錦錦看了眼桌上留下的辭別信,歎了口氣:“希望老祖宗不要太生氣。”


    藍煙抿著嘴,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幾乎能想象到老太太痛心疾首的模樣,別人也就罷了,她最寵愛的孫女兒也這樣不辭而別,哎……但不管如何,她作為丫鬟,怎麽都支持自己的主子。


    “姑娘打算先去四川還是祁連山?”藍煙語氣一頓,“這兩個地方都相隔太遠,還是要早早決定才好。”


    王錦錦皺了皺眉,隨即便說:“去祁連山吧,離鳳陽關近。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見到四哥。”


    藍煙一聽離鳳陽關近,也放下心來:“最好那神醫就在祁連山,否則我們跑來跑去的光路上都要消耗不少銀子。”


    “銀子倒沒什麽,我攢了這麽多年,夠普通人家用幾輩子了。怕就怕路上時間耽擱太久,這神醫不知道又跑哪裏去了。”


    王錦錦歎了歎氣:“總而言之,一切看運氣吧。”


    這一路上她試想過很多磨難,比如惡劣的天氣,疾病,攔路搶劫等等。所以她這次帶了大量的藥瓶,身上隻揣了十兩碎銀和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一部分銀票縫在衣服裏,另一大部分存在錢莊。


    王錦錦也想過“女扮男裝”,她身材雖然纖細,可自從學習醫術以來就有意無意的調理身體,已經發育的很不錯,該瘦的地方瘦,該有的地方有,雖然不是很突出,但扮男裝必須裹胸。


    身材像個男人,可臉怎麽都不像。


    皮膚太白太嫩,眉毛又細又長,眼睛杏眼,唇紅齒白,就算把臉塗黑,把眉毛畫粗,也是不倫不類,一眼就看得出是個女兒家。


    王錦錦徹底敗了。


    男扮女裝行不通,就隻有和藍煙扮農家女。穿粗布衣服裹頭巾,膚色塗黑,黏兩顆痣,看起來才不那麽顯眼。


    東西準備妥當,王錦錦才拉著藍煙來到她事先挖好的狗洞,鑽了出去。將狗洞重新封好,借著月光最後看了一眼偌大的王家,王錦錦紅著眼,鞠了鞠躬,這才轉身離開。


    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希望她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沒有改變。


    ***


    京城夜裏還有宵禁,無法出城,所以王錦錦就和藍煙去了買馬的馬房暫住。


    好在事先和賣馬的販子說好了,很快就把她們帶到一間柴房,裏麵鋪著幹草薄被,王錦錦和藍煙抱在一起,勉強睡了一夜。


    次日天不亮,城門一開,兩人就騎馬出城,往西北方一路狂奔。中途隻靠著馬背吃了兩個饅頭,喝了些水,便繼續趕路,終於在日落之前找到了投宿的地方。


    但是王錦錦和藍煙不敢留宿客棧,怕被趕來的王家人追上。


    雖然這種概率很低,但王錦錦不敢冒險。如果這次被抓回去,下次再逃出來,難上加難!


    “姑娘,已經租好了。”藍煙駕著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王錦錦看馬車還寬敞,裏麵也非常幹淨,鋪的被褥還是嶄新,頓時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等會兒停林子裏,我們今夜就在馬車上湊合湊合。”


    如果不是兩人大腿根都被磨紅了,趕夜路又不安全,王錦錦怎麽也不會宿在這馬車上,不過出門在外,她也不想將就。


    王錦錦在馬車旁燃一堆火,守在火堆旁,對藍煙道:“你先睡,下半夜我再叫你。”


    藍煙不好意思的推辭:“這怎麽行,還是姑娘你來睡,這一夜奴婢守著就可以……”


    “好啦。”王錦錦無奈的看她一眼,“出門在外,就不要太在意主仆關係。你不養好精神,半路拖累我的話,我就打發你回王家!”


    她半開玩笑半嚇唬的對藍煙說。


    藍煙才不想離開王錦錦呢,她忙道:“那姑娘下半夜一定要叫醒奴婢!”


    “快去睡吧!”王錦錦擺了擺手。


    秋天的夜晚已經很寒涼了。


    王錦錦披著一件鬥篷,守在火堆旁,倒還能忍受。聽著林子裏老鴰時不時的叫聲,以及不明的獸類低吼,她心底還是有些發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錦錦打了個嗬欠,正準備把火燒旺一些,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人聲。


    “誰這麽晚還在林子裏燒火?”


    “一定是錯過旅店的,走,大哥,過去看看,有沒有油水可撈。”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異常清晰的傳到王錦錦耳朵裏。


    她頓時睡意全無,騰的一下站起來,兩腳踩滅火堆,爬上馬車,把藍煙叫醒。


    藍煙迷迷糊糊的看著她:“姑娘,怎麽了……”


    話沒說完,就被王錦錦一把捂住。


    王錦錦朝她搖了搖頭。


    隨即從懷裏摸出一大包藥粉,目不轉睛的看著馬車車簾。


    這藥粉是孔雀膽中提煉而出,實為劇毒,碰著一點就會產生幻覺,若不小心吃一口,或者撒進眼睛裏,必死無疑!


    藍煙看這架勢,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跳的飛快。


    此時兩人也不能駕車逃離,林子裏樹太多,馬匹夜裏又看不清,很容易翻車,一旦翻車受傷,那就真是“甕中捉鱉”了!


    藍煙能想到,王錦錦自然也能想到。


    為今之計,隻有先幹掉這兩個,再棄馬車逃跑。


    藍煙趴在車窗眯眼去看,動也不敢動。


    借著不太明亮的月色,藍煙看見了兩個大漢手持程亮程亮的刀,往車簾的方向去。


    藍煙緊張的拉了拉王錦錦的手,王錦錦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鎮定。


    車簾被大刀緩緩撩起。


    王錦錦壓低聲音故作害怕的說:“好漢饒命,小女子隻是路過而已,請饒小女子一命。”


    那持刀人一聽馬車裏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立刻鬆了口氣,放下戒心,大喜過望的喊道:“大哥!把兄弟們都叫過來,這馬車裏隻有兩個女人!”


    被喚作大哥的人也忙走過來看,見真是兩個女子,樂的合不攏嘴:“真他媽走運!本來是上山看看有沒有獐子麂子,打點兒野味給兄弟們開葷,這下好了,不僅能開葷,還能開心!哈哈!”


    兩個麵容猙獰的男人毫無防備的討論,卻讓王錦錦心下一沉。


    他們還有兄弟?不止眼前這兩個?


    事不宜遲,萬一再等他們兄弟過來,那就真的跑不了了!


    王錦錦打定主意,立刻上前一些,捏緊了毒藥,柔聲說:“兩位大哥行行好,放了我和姐姐吧,我們真的隻是路過。”


    其中一個見她貌美,不禁驚豔,忍不住摸了她臉蛋一把:“喔?放走你們有什麽好處?”


    這麽漂亮的美人,他怎麽會放過呢。


    王錦錦自然知道這人隻是逗她,但她裝作不明白,十分誠懇的說:“我和姐姐其實是要去臨縣找人送禮,這要送的就是一個好東西,我可以把這個東西給二位大哥,隻要二位能放過我和姐姐……”


    兩人本就是山匪,聽到有好東西都是眼前一亮。


    對視一眼,皆覺得今日走了大運,又有美人兒又有寶物,財色雙收,羨煞旁人啊!


    “拿出來瞧瞧。”


    王錦錦等的就是他們這句話,她獻寶似得捧出裝有毒藥的紙包,小心翼翼的一層一層打開。


    兩山匪目不轉睛的看著,隻見打開紙包,裏麵是綠色的粉末。


    “這是什麽……啊!!!”


    王錦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毒藥往兩人臉上一揚,兩人異口同聲的發出尖叫,狂亂的擦拭火燒火燎的臉和刺痛的雙眼,不到瞬間,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


    “快走!”王錦錦一把拉過藍煙,背起包袱,跳車狂奔。


    她們奔出沒多遠,就看到後方有一群人舉著火把追來,還夾雜著震驚暴怒的嗬斥聲。


    顯然是山匪的同黨!


    兩個女子怎能跑得過男人?還是常年在山中的男人?不一會兒,就聽到追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也越來越亮。


    藍煙著急的差些哭出來:“姑娘,你快走吧,奴婢來攔住他們!”


    “胡說八道!”王錦錦瞪她一眼,看著近在眼前的官道大路,打定主意說,“不管了,往客棧的方向跑!”


    她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抓,隻是憑自己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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