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已經是油盡燈枯。


    她想要握住王錦錦,卻沒有半分力氣,王錦錦連忙握著她的手,說:“娘……怎麽會怎樣?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了?”


    劉氏虛弱至極的說:“不知道,突然……突然就這樣了……吐血……停不下來。疼,渾身疼……”


    王錦錦把著她的脈,除了感覺微弱,並無中毒的跡象。可是劉氏的狀況,分明就是中毒,還是劇毒!


    “你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劉氏低低的答道:“與……宴席上眾賓客吃的都一樣……哎,生死有命,或許娘……娘是真的無福了……”


    王錦錦擦了擦眼淚:“胡說!娘,你一定要堅持住,我會治好你的!”


    思及此,王錦錦又手忙腳亂的從懷裏掏出一瓶解毒丸,給劉氏吃下,劉氏吃完,隻是眼睛亮了亮,其它並無好轉。甚至吐出來的血,也越來越黑,這說明她的身體一切都在急轉直下。


    王錦錦從來沒有這般束手無策,即便是麵對蕭秋年,她也可以想辦法去研製藥,不像這次,劉氏的病來勢洶洶,她根本沒有時間準備,沒有對策去治療。


    劉氏吃了解毒丸,可能是心理作用,又可能真的有用,她稍微能說話順暢些了。


    她轉頭對王文業說:“二爺,我們多年夫妻,我從未求你過什麽,但求你……讓明珠兒幸福,不要為難她,對她好些,再好一些……”


    “若闌……”王文業難得崩潰一次,他踉蹌的跪在床前,“若闌,是我不好,這麽多年讓你委屈了。你不容易,我都知道,其實……雖然……雖然我在外不止你一個,還有周姨娘餘姨娘那些外頭耍過的姑娘,但是……但是我心中最喜歡的仍然是你,你在我心裏的位置,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他哭著說這話,也不管餘姨娘和周姨娘都在,還有王聽瑤,幾個人臉色都不好,可又不敢表露出來,紛紛裝作一副不舍劉氏的樣子,其實心底都要樂開了花兒。


    王文業的情深意切在王錦錦眼裏不值一提。


    她趁著所有人都在,突然道:“既然如此,爹爹,你能不能當著老太太的麵,答應我一件事,答應娘親一件事?”


    王文業愣了愣,拍著胸脯說:“別說一件,就是一百件爹也答應你。”


    王錦錦環顧四周,一字字道:“若娘去了,你終身不得續弦,王家二房正室,你的發妻,永遠都隻有娘親劉若闌一個!”


    劉氏覺得這話不好,她擔憂的看了眼老太太,虛弱的說:“明珠兒,不要這樣……”


    “就這樣!”王文業一拍大腿,愣是答應了下來。


    老太太也點頭:“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若闌,這也是你該得的。不說隻是二房正室的名號,我這個老太婆,也隻認你這個二媳婦!老二若是想娶誰,隻要老太婆不死,他就休想!”


    “我不會!”王文業急急忙忙拉著劉氏的手,“我這輩子,最愛的隻有若闌!”


    周姨娘幾個臉都要綠了,可她們隻敢低著頭。


    說來說去,周姨娘今日也是難過,王聽蘭大著肚子嫁人,老太太本就不滿意,這大喜日子,劉氏竟然要死了,晦氣,當真晦氣,可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而劉氏臨死許了這個諾言,更讓她們兩個姨娘沒半點盼頭了。


    這輩子能怎麽辦?就在王家老死得了唄。


    旁人心裏想什麽,王錦錦已經猜到了,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抱著劉氏,回想起以前,記得第一次見她,是在自己落水後,她急急忙忙的訓斥自己,卻又心疼的不得了,轉頭就把梅姨娘她們教訓了一頓。


    不管怎樣,她始終都是愛她的。


    王錦錦想到過去的點點滴滴,眼淚便忍不住的流,她已經無能為力,回天乏術了。


    劉氏也知道自己這病不可能好,她讓王錦錦靠過來,悄悄問她:“明珠兒……你告訴娘親,為什麽……在你七歲落水那年,你突然……突然就變懂事了呢?”


    王錦錦一怔,沒想到劉氏臨死前的心結竟然是這個。


    她有些難過,又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的樣子。她低下身子,對劉氏附耳說了一句,隻有她們兩個人知道的一句話。


    劉氏眸中先是閃過驚詫不可思議,隨即又是說不盡的無奈,最後便溫柔的看向王錦錦,微微笑著說:“怪不得呢……但,你永遠是我女兒……不管是明珠兒,還是暗珠兒……都是我女兒,我最愛的女兒……”


    王錦錦這麽多年對她好,她當然知道。


    所以,這就足夠了。


    劉氏突然就不畏懼死亡了。


    說不定在陰間,她還能碰到自己早夭的明珠兒呢……


    思及此,劉氏握著王錦錦的手,也漸漸沒有了力氣。最後,終於耗盡了一切,無力的垂了下來。


    王錦錦先是一愣,隨即直接抱著腦袋嚎啕大哭,她早就把劉氏當作了自己的親人!雖然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但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去,她真的隻有無可奈何的痛苦!


    她哭,是因為自己為何不能學到起死回生的醫術,為何不能早些回來陪著劉氏,為何以前沒有好好的跟她黏在一起……有的人有的事,難道真的要等失去了才會珍惜?!


    王錦錦不知道。


    她隻能無力的哭。


    王文業也趴在床上哭,連明珠兒都不再把脈施針,說明劉氏已經回天乏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想到多年夫妻情分,以前兩人的描眉畫鬢,點點滴滴……


    王文業竟然跪在床邊,哭的幾乎暈厥過去。


    老太太見慣生死,也紅了眼睛,扶著嚴嬤嬤的手,歎息,歎息。


    林氏李氏幾個也一臉難過,徐氏在旁邊悄悄擦眼淚,餘姨娘幾個哭也不是,站也不是,隻能退到一邊,不敢言語。


    王錦錦雖然傷心到極致,可她腦子卻越來越清醒。


    她想到早上和娘親的最後一次見麵,竟然是這輩子的訣別,又難過又蹊蹺。


    早上劉氏的狀態根本沒有生病,能造成這樣吐黑血的效果,必然是中了什麽毒。


    可如果是中毒,把脈能夠把出來。


    但她現在根本感覺不到,如果方才是這個大夫診治,他肯定會說劉氏死於蹊蹺的疾病,可王錦錦不這麽認為,她覺得劉氏一定是死於某種蹊蹺的劇毒。


    天下之大,有讓人查不出的毒藥也不是沒有可能。


    思及此,王錦錦拔下頭上銀簪,在劉氏吐出來的黑血上沾染了一些,隨即又用布將血擦幹,銀簪沒有任何變化。


    一旁的大夫看不下去了,說:“二奶奶肯定不是中毒,她吃的和大家都一樣,而且把脈也沒有把出來……”


    “你知道什麽?”王錦錦不客氣的打斷他。


    她站起身,目光落在周姨娘餘姨娘的身上來回覷巡:“人心不足蛇吞象,誰知道背後是誰忍不住先下手為強了?再說,世間毒藥千奇百怪,你診斷不出隻能說你學藝不精,並不是沒有中毒!”


    那大夫也算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醫,被王錦錦這麽一說到底有些不樂意。


    “王五姑娘在醫術上的確頗有造詣,可話別說太滿。一山還有一山高,在下學藝不精,王五姑娘也不見得首屈一指!”


    “喔?那你說天下間誰能擔得起首屈一指的名號?”王錦錦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難道是醫聖胡望明?”


    胡望明是皇帝禦用太醫,隻給皇室看診,尋常人根本難以見得。


    那大夫仰首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醫聖固然神通,可以我之見,神醫戚古才是這個。”他說著,比了個大拇指,意思這人才真厲害。


    王錦錦想起來自己看過的某本醫書,就有提到過“戚古”此人,但這人住哪裏她根本不知道。於是她暗暗留了個心眼,記下此人。


    轉過身,王錦錦看著緊閉雙眼,了無生氣的劉氏,忍住眼淚,心底一字字的說:娘,你放心,若你死於疑難雜症也就罷了,若是誰下毒害你,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她會將劉氏受的罪,雙倍奉還!


    從前,她並沒有什麽目標,除了吃的好一點,過的開心一點,她什麽追求都沒有。


    但現在不同了。


    她要去找神醫戚古,鍛煉自己的醫術,因為她不能再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去,縱然生死由天注定,可她也想與天爭一爭!


    劉氏的死,給她當頭棒喝。


    老太太年邁,四哥也身中劇毒,為了每一個自己想保護的人,她都要去找神醫學醫,不管前路有多艱險,有多困難。


    這一刻,王錦錦心底燃起了從所未有的鬥誌。


    當晚,劉氏便換了壽衣入殮。


    天氣已經越來越熱,王錦錦不敢讓她停靈,再見過劉氏最後一麵之後,便蓋上棺材,下葬在王家墓園。


    王錦錦捧著劉氏的靈位,還有些恍惚,為何活生生的人,可以一下變成冰冷的牌位?


    想到再也不能見到溫柔體貼的娘親,王錦錦到底是在回去的路上,哭的聲嘶力竭。


    這輩子,不會再有人,像劉氏一樣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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