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王錦錦來的快,走的也快,但兩個守門的仍舊不放心。


    那婆子踮起腳從窗戶外往裏看,就看見“王聽桃”背坐在床上低頭擦眼淚,這才放下心,給旁邊的丫鬟說:“在裏頭呢。”


    王家鑼鼓喧天,到處掛著紅布喜字,王聽桃跟著王錦錦,心裏一邊是緊張激動,一邊又濃濃的不舍,不時抬頭看四周的景色,想要牢牢記在腦海裏。


    王錦錦叮囑她道:“別東張西望,小心露出馬腳。”


    王聽桃這才回過神,低著頭用頭發擋住麵孔,不再出聲。


    誰知王錦錦話音才落,走過回廊,差些撞上一個人,仔細一看,三魂嚇飛了七魄。


    “娘、娘親……”王錦錦差些舌頭打結。


    劉氏也很奇怪,她身邊跟著徐氏和梅姨娘,看樣子正要往福壽堂去。


    “你不是生病了嗎,跑出來做什麽?頭還暈不暈?難受不難受?”


    王錦錦上前兩步,將有些瑟瑟發抖的王聽桃擋在身後,笑著說:“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就想出府去抓點兒藥,讓大夫瞧瞧。”


    劉氏晃了眼,看藍煙陪著她,便也不多說了,隻道:“我還要去找你大伯母幫忙,前院太忙了,你快去快回吧。”說完,便搖了搖頭,率先去了。


    王錦錦忙將王聽桃拉在身後,讓她們一行人先走。


    或許是回廊太窄,劉氏和徐氏先過去了,梅姨娘忍不住看了眼王錦錦,又看了眼她身後的丫鬟。


    這一眼不得了,雖然王錦錦身後的丫鬟使勁低頭,隻露出一個下巴嘴唇,梅姨娘又怎會認不出那是她親生女兒呢?!


    看王聽桃那緊張的樣子,以及王錦錦含糊的說辭,她已然猜到了——自己女兒要私奔!


    這麽久過去了,她仍舊忘不了那南明,甚至於在家人和南明之間,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梅姨娘有一瞬間想把她攔下來揭穿,可看到王聽桃瑟縮的肩膀,她頓時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罷了罷了,就讓她離開吧……


    即便這輩子母女情分已盡,隻要她過得好,能不能再見也都不重要了。


    “梅姨娘?”劉氏看她沒有跟來,不禁回頭詢問,“有什麽事嗎?”


    梅姨娘這才回過神,上前擋住王聽桃的身影,笑著說:“看著回廊外的景色,竟有些發呆了。”


    隨即,她又低聲說了一句什麽,這才快步離去,跟上徐氏劉氏。


    本來低著頭的王聽桃,突然就模糊了雙眼,她忍不住抬頭去看梅姨娘的背影,淚眼模糊裏隻有一抹深紫色的衣擺,濃烈至極。


    王錦錦自然也明白剛才梅姨娘認出了王聽桃,隻是她沒有聽清楚她最後說的什麽。


    “梅姨娘……說的什麽?”


    王聽桃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她說:不管怎樣,我都是她最好的女兒……要我跟南明……好好的……”


    王錦錦看了眼梅姨娘的背影,又看到了劉氏的背影,突然微微笑了起來。


    她心底暖融融的。


    “做母親的,誰會不愛自己的子女呢?梅姨娘愛你,我娘親也愛我,有她們的愛,就足夠了。”


    王聽桃點了點頭:“我會跟南明好好過的,不讓她擔心。”


    說完,兩人便從後門溜了出去。


    後門早就準備好了馬車,王錦錦不會騎馬,王聽桃也不會,好在這馬車不用拉重物,趕往十裏亭也不會太久。


    王錦錦已經做好了回府挨揍的準備,畢竟調包了活人,這麽大個罪,也不知道老太太會怎麽懲罰她?


    但她又不能晚歸,否則藍煙性命攸關。


    ***


    再說劉氏。


    方才梅姨娘發呆,說是景色好,她便也順著話頭說:“暮春春色最便妍,希望今年王家的麵貌也能煥然一新。”


    徐氏輕輕的咳了咳:“我別的也不求,但求身子骨好一些。每年冬天,都差些要了我的命。這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吃了再多的藥材也不管用,就想著臨死之前看到石兒娶妻……怕也是難了。”


    “你就是太悲觀了。”劉氏歎氣,“隨其自然吧,像明珠兒,一直都給我說不想嫁人,我也想好了,她若到了年紀真不嫁,我也不催她,她隻要高高興興的就好。”


    徐氏也很無奈:“聽石常年在外,我都甚少見到。這些想法,怕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說給他聽。”


    “總有機會的。”


    徐氏這時又對梅姨娘說:“等老太太心情好一些,我陪你去看看桃姐兒,這麽一直關著她,也不是辦法。”


    梅姨娘下意識看了眼劉氏,隨即又低下頭道:“是這個理。”


    “私奔是老太太的逆鱗,碰不得這個話題。但隻要桃姐兒聽話些,應該也可以獲得老太太的同意。”劉氏如此安慰道。


    梅姨娘聽到這番話,更不是滋味,隻能唉聲歎氣。


    這模樣看在劉氏徐氏眼裏,還以為她在擔憂王聽桃,卻不知道,梅姨娘也擔心王錦錦受到牽連。隻是這個檔口,她根本不敢說。


    三人去寶堂齋接到了林氏,便又去前院招呼客人。


    說來也怪,今日這大喜日子,天氣卻陰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架勢。


    王聽蘭見天公不作美就有些不高興了,好在胡家人來的早,她蓋著蓋頭,聽著嗩呐鞭炮,心情到底好了不少。


    午宴過後,劉氏才稍微閑下來。


    等會兒胡家人把王聽蘭接走,她們就更輕鬆了。


    可偏偏這個時候開始下起了雨,暮春的雨,不大不小,吹麵不寒楊柳風,倒也沁人心脾。


    劉氏正站在廊廡下,就聽旁邊有人叫她。


    回頭一看,卻是林氏。


    “大嫂。”


    林氏今日穿了件鏽紅色的褙子,頭發挽成圓發髻,插了六支木釵,看起來溫柔大氣。


    “弟妹,我身子不適,要回寶堂齋,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劉氏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兒,四下裏一看,沒有瞧見一個丫鬟婆子,估計今日太忙,都去四處幫忙了。她身邊的綠蓉和寶珠忙著送客,身邊也沒個使喚人。


    沒奈何,劉氏微微頷首:“舉手之勞罷了,大嫂不用客氣。”說完,她又看了眼林氏身後,“綠蕪姑娘怎麽沒有陪你?”


    林氏笑了笑,說道:“她那丫頭,今天發燒臥病在床,我怕她出來染晦氣,就讓她一直待在寶堂齋。”


    “啊,真是奇了怪了。”劉氏撐傘給她,“明珠兒今日也病了,難道昨晚很冷不成?”


    “喔?是嗎?明珠兒也病了?叫大夫沒有?”


    “也是怕晦氣,讓老太太知道不愉,自己出府去看診了。”


    “明珠兒是個懂事的。”


    兩人邊說邊往寶堂齋去,林氏在帶路,卻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丫鬟婆子,劉氏覺得古怪,卻也沒有問。想著今日王家大喜事,人手不足也有可能。


    走了半晌來到寶堂齋門口,劉氏正要告辭,林氏卻把她拉進屋,執意要她喝碗薑茶暖暖身子。


    “不用了大嫂,你何必跟我客氣。”劉氏覺得林氏今日出乎意料的熱情,她以前對誰都冷冷淡淡啊。


    林氏卻拉著她往裏走:“你淋了雨,萬一生病怎麽辦?明珠兒已經病了,難道你也要生病不成?喝碗薑湯,也算是大嫂謝謝你啦。”


    劉氏推辭不過,沒辦法,隻好在寶堂齋坐了一會兒,路過那佛堂,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背的雞皮疙瘩,覺得不自在。


    林氏讓丫鬟端來薑茶,笑著遞給劉氏:“我畏寒,這薑湯一年四季常備,別看不好喝,對身子好著呢。”


    劉氏接過碗,聞著刺鼻的氣味有些難受,但又不想拂了林氏的麵子,勉強喝了兩口。


    “前院那邊兒離不得人,大嫂,我先告辭了。”


    林氏看了眼薑湯的碗,隨即笑了笑:“好吧,我也不留你了,綠秋,送二奶奶出門。”


    劉氏起身行禮,便隨丫鬟離開。


    她才走不久,綠蕪就打簾子進來了。


    綠蕪走到林氏跟前,看了眼那薑湯,皺了皺眉說:“大奶奶,這樣是不是不妥……”


    “沒有什麽不妥。”


    林氏臉上溫柔的笑意頓時消失,她冷冷的說:“不管那日她有沒有看見,可她已經對我有隔閡了。劉氏是個聰明人,以後王家有個三長兩短,她保不齊會懷疑到我身上。”


    “可是……”綠蕪還想說什麽。


    林氏打斷了她:“你跟了我這麽久,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性子嗎?劉氏給你什麽好處了,你要處處替她說話?”


    綠蕪忙跪下,誠惶誠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隻是想著她身邊的綠蓉是奴婢的表姐,若劉氏出了意外,綠蓉恐怕在王家並不好過,所以奴婢才會如此。”


    “看不出來,你這丫頭還挺念舊情。”


    林氏語氣不疾不徐,可卻讓綠蕪毛骨悚然。


    “要不……讓綠蓉也到寶堂齋來做事?”


    “多謝大奶奶好意!不用了……當真不用了。”綠蕪忙說,“隻是表姐罷了,倒是奴婢多管閑事,還請大奶奶責罰!”


    綠蕪咬牙低著頭,雙手仿佛要摳進地裏。


    林氏突然笑了起來,將手裏的佛珠套在手腕上,把她扶起:“你是我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我責罰你幹什麽?好了,下去吧。”


    綠蕪看了她一眼,這才點頭,哆哆嗦嗦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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