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錦和劉氏上了馬車,劉氏還呆呆愣愣的。


    她精明一世,如今這幅樣子,如何讓王錦錦不心疼,不生氣?


    “娘親,我們現在去郊外的莊子暫避風頭,等查明真相,自然會還你一個公道。父親他是非不分打了你,以後也定然會給你道歉賠罪的。”


    王錦錦盡量溫柔的安慰她。


    劉氏看著窗外倒退的景色,才有些反應過來,她眼珠子這才轉過來,幽幽的道:“明珠兒,我與你爹成親這麽多年,他即使再不高興,也絕對不會打我。可是方才那一巴掌……那麽痛,又那麽莫名其妙,我真的不懂。”


    她這一生的付出,都是因為王文業。


    王文業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她勾心鬥角也好,溫婉大方也罷,所作所為都是因為頂著二房主母的名號。這一生,除了為王文業,便是為王錦錦,可今日裏,王文業絲毫不相信她的話,難道真的是色衰而愛馳?她在他心裏,什麽都不是了嗎?


    “娘親……”王錦錦勸慰說,“爹今日喝酒太多,是非不分。等他酒醒,他一定會後悔。”


    其實王錦錦不是在說謊,王文業常年在外應酬,飲酒越來越多,酒精又是會麻痹人的神經,時間一長,腦子便逐漸的拎不清了。


    劉氏捂著臉上依然疼痛的地方,低頭道:“罷了。”


    她也懶得去想了,隻是王文業那一巴掌,把他們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已經打散了不少。劉氏不是傻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像以前一樣,大公無私的去愛自己的丈夫。


    可能有的事,不那麽愛了,一切的利益也就簡單化。


    王錦錦適時說道:“娘親,你不要多想了,等到了莊子上,好好休息,我已經安排了綠蓉暗中調查。還有那封喉的毒藥,京城裏隻有藥鋪才有的賣,離開王家的視線,反而更容易辦事。”


    劉氏詫異的看她一眼:“這些你怎麽知道?”


    王錦錦微微一笑:“因為我是娘親的女兒啊。”


    劉氏一直壓抑的心情,在聽到王錦錦這句話的時候,總算驅散了一些陰霾。


    ***


    到了郊外的莊子上,快到傍晚。


    成片的農田,在落日餘暉之下,看起來金光燦燦,廣袤無垠,愜意而美好。


    這是在王家四方的天空裏,永遠欣賞不到的景色。


    藍煙和秀柳去找負責莊子的人,聽說是王家以前的老奴,名叫謝三嬸,現在這莊子便由她和她兒子、侄女負責管理,每年再來匯報收成和銀兩。


    謝三嬸知道是主家的人要來,胖胖的臉上笑的全是褶子,點頭哈腰的將兩人迎進屋。


    分的房間,也是莊子上朝東的兩間,雖然是硬板床,但抱來的被褥都是全新的。這一點,王錦錦和劉氏都很滿意。


    王錦錦一高興,還賞了謝三嬸一吊錢。


    至此,王錦錦和劉氏,還有兩個貼身丫鬟,便在莊子上優哉遊哉的住起來。


    白天到處逛逛,看看田裏的麥子稻米;傍晚便做了紙鳶,與藍煙秀柳在田埂上玩。入夜,謝三嬸煮了米粥,便就著小菜玉米餅,滿滿當當的吃一頓。


    這日子別提多舒適了。


    然而這種好日子還沒過幾天,謝三嬸的態度突然九十度的大轉彎,對劉氏愈發不恭敬,對王錦錦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好似沒看見。有時候明明該王錦錦先用澡房,卻被她侄女兒搶了先,氣的王錦錦跳腳,卻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又過了兩天,謝三嬸的態度越來越惡劣,而王錦錦吩咐秀柳在門口盯梢,也發現原因。


    王家那邊來了一個丫鬟,給謝三嬸塞了不少銀子,雖然秀柳沒有聽到她們的談話,但由這幾天的過山車一般的經曆來看,肯定是見不得劉氏好的人,要謝三嬸故意在莊子上蹉跎她們。


    王錦錦知道這事兒後,立馬去找劉氏,將猜測與她說了。


    沒想到劉氏反而笑了笑,不以為意:“她們既然敢這樣做,就不怕被抓到把柄。人在外頭,身不由己,隻要明珠兒你好好地,少吃點東西受她些氣也不算什麽。”


    “娘親何時這般大度寬容了。”王錦錦有些怒其不爭。


    劉氏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搖搖頭,沒有答話。


    王錦錦歎了口氣,正想要說什麽,卻覺得一陣頭昏。她第一個念頭便以為自己中了毒,可給自己把了把脈,又想了想吃的東西沒有問題,這才放下心來,察覺自己隻是思考過度,加上夜裏受涼,有些傷風。


    她以為扛過去就會好,哪知道睡了一覺,更嚴重了。


    昏昏沉沉的睜開眼,就看劉氏坐在她床邊,眼睛通紅:“明珠兒,你可千萬不要有什麽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娘親也不想活了……”


    “娘,你胡說八道什麽。”王錦錦有氣無力的反駁她。


    便在此時,藍煙端了一碗臭烘烘的藥來,說:“姑娘,二奶奶怕你有事,花了十兩銀子讓謝三嬸去請了大夫,抓了藥,你快趁熱喝了。”


    藍煙和秀柳知道王錦錦醫術不錯,但王錦錦從來不讓她們透露,兩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也不敢對劉氏說。


    劉氏端過藥,就要給王錦錦喂,王錦錦卻敏銳的聞到了藥味不對勁。


    她再看了眼門外,一個人頭鬼鬼祟祟的,王錦錦給劉氏使了個眼色,劉氏便與藍煙秀柳一起,衝出門外,將那人抓了進來。


    “謝青萍,你偷偷摸摸的在外麵幹嘛?”秀柳毫不客氣的將她按跪在地。


    謝青萍是謝三嬸的侄女兒,跟王錦錦同歲。


    她眼珠子遊離的轉了轉,說:“路過而已,各位姐姐未免太凶了。”


    秀柳還想說什麽,王錦錦卻擺了擺手,有些疲倦的問:“這藥是誰熬的?”


    藍煙忙道:“是謝三嬸送來的藥材,我親自給姑娘熬的。”


    “藥渣在哪兒?”


    “對,我一熬好藥,就被謝青萍給打包扔掉了,她說藥味太臭,汙染廚房。”藍煙說到這裏,突然神色一驚,看向那黑乎乎的藥汁,“姑娘,難道……”


    王錦錦冷笑一聲,揉了揉因為傷寒而發疼的太陽穴:“秀柳,藍煙,把這碗藥喂給謝青萍吧。”


    秀柳和藍煙對視一眼,立刻明白王錦錦的用意,一人按住謝青萍,一人忙端了藥往謝青萍嘴裏灌,可憐謝青萍又是被嗆,又是被捏嘴,一碗藥喝下去大半。


    “咳咳,你們太過分了!太過分了!”謝青萍捂著胸口,淚眼汪汪的指責。


    劉氏看這情形也明白過來,刷的一下站起身:“這藥有毒?”


    王錦錦點了點頭:“娘,別擔心,不是什麽劇毒,一些巴豆粉而已,病好不了,還會跑茅廁的腿軟。”


    “當真狠毒!”


    劉氏什麽都可以容忍,唯獨明珠兒是她的禁地。


    她怒不可遏,讓秀柳藍煙按住謝青萍,便折了門外的樹枝,朝謝青萍一通狠狠的抽。直把謝青萍抽的嗷嗷叫,這慘叫聲讓旁人聽見了,立刻傳到謝三嬸的耳中。


    沒一會兒,謝三嬸便氣呼呼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住手——”


    謝青萍雖父母早亡,但和謝三嬸從小關係便很親厚,在這莊子上,更是除了謝三嬸的兒子之外,最有臉麵的人物,其它佃戶下人根本不敢得罪。


    而謝三嬸也很寵愛這個侄女,見她被打的滿臉傷痕,裸的手腕上也血跡斑斑,頓時便要氣的發瘋。


    “三嬸救我,三嬸……”謝青萍掙脫轄製,連滾帶爬的跑去謝三嬸腳邊。


    劉氏卻不管不顧,她霍的站起來,叫道:“謝青萍竟然敢給主子下毒,那就要有受罰的準備!謝三嬸,你這樣子難道還想包庇嗎?秀柳,藍煙,把她拉出去繼續打!今日她敢下毒,明日是不是就敢殺人?王家沒有這樣的白眼狼!”


    劉氏說著,便走上前,甩著手中的樹枝,專往謝青萍門麵抽打。謝青萍一邊抱頭躲避一邊告饒,莊子上的下人阻的阻勸的勸,鬧哄哄一團。


    當著謝三嬸的麵打她侄女兒,謝三嬸如何忍得住,她柳眉一豎,厲聲道:“二奶奶,怎可動用私刑隨意處罰奴才?是不是青萍下毒,還沒有結論,更何況你把藥汁都喂給她了,也沒見她毒發身亡啊!”


    劉氏一怔,看了眼麵色挺好的謝青萍,不知道怎麽回答。


    謝三嬸呢?她侄女兒被打,下巴豆被拆穿,一切變故都來的措手不及,這幅鬧哄哄的事兒整個莊子都會知道,自己又臉麵無光。


    她咬牙,胸中怒火翻騰,卻強忍著,說:“二奶奶,什麽事兒都要講理的。你這樣也太沒王法了,即便青萍有錯,那也要稟明老太太再做處置,萬沒有私下就打的道理!”


    “是嗎?那你倒是去王家上報一下此事吧,看看是我動用私刑嚴重,還是謝青萍謀害王家嫡孫嚴重!”


    劉氏在高處說話習慣了,這一句話夾槍帶棒,愣是讓謝三嬸無言以對。


    王錦錦強撐著無力的身子坐起來,不耐煩的說:“謝三嬸,我在此對你說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現在所看到了未必就是你以為的。看見這鐲子了嗎?”王錦錦故意露出手腕上的一個玉鐲,“這是來莊子的時候,老太太身邊的嚴嬤嬤,親自跑來送給我的。”


    謝三嬸為人不笨,突然就明白了王錦錦的意思,頓時背後冷汗涔涔。


    王錦錦卻不放過她,繼續說:“王家來丫鬟,給了你多少銀子交代你什麽事,我都可以裝作不知道。你隻需要記住一點,我是老太太最喜歡的孫女,是王家的嫡孫,而我母親,是王家正兒八經的二房主母,這些你明白了麽?”


    謝三嬸看了眼王錦錦,年紀尚且小的少女,說出的話卻字字有力。


    即便她身處病中,也知道不能輕易招惹。


    半晌,謝三嬸才咽了咽唾沫,道:“……小的知道了。”說完,便行了個禮,拉著被打的半死不活謝青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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