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聽荷似乎與賀篷君斷了一切。


    而成王世子趙炑的求親名帖也在多日後送了過來,兩家結親的事兒就這麽定了。


    聽劉氏說,王聽荷尋死過一次,所以院子裏現在被層層丫鬟包圍,王錦錦和王聽桃她們都見不著人。


    王文武回來後,神色一如往常,但是去成王府的時候就多了,有時候是成王請他過去吃筵,有時候是他得了好茶葉去送親家,與皇親國戚打交道的次數多了,人也得意了許多。


    劉氏很久沒有收到王文業的來信了,她去問王文武,王文武也隻擺手不知,劉氏雖然沒說什麽,情緒卻極其低落。


    王聽荷嫁去成王府的日子也定了,就在四月中旬,距離她及笄後半月。


    本該是喜氣洋洋的氣氛,可王家卻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王聽蘭從法華寺回來,便與周姨娘待著,不出來煽風點火,估摸是王聽荷的事情嚇著了,有些心有餘悸。王聽桃王聽芹也老老實實在自己院子裏,隻偶爾來找王錦錦說會兒話。


    王聽風也認真去家塾準備秋闈,王聽裕偶爾去安慰下王聽荷,便也回自己屋子,不輕易出門。


    相比之下,王錦錦算是活躍了。


    她雖然感慨王聽荷的命運,但自己也沒有放棄研習醫術,後來對藥材掌握熟練了,便開始認認真真的學針灸。


    回到府上,蕭秋年似乎風寒一直不好,這麽久都病殃殃的。


    王錦錦擔心他,便帶了新製的藥丸,去找他說話。


    明明天氣已經回暖了,可蕭秋年的病卻看起來更嚴重。王錦錦推門進屋,就見蕭秋年躺在椅子上,衣襟微鬆,露出平坦而蒼白的胸膛。


    “四哥?”王錦錦要去給他把脈,蕭秋年又躲開了。


    這麽久以來,蕭秋年都拒絕王錦錦給他診治,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王錦錦不得不起疑心。


    “我沒事,你別擔心。”蕭秋年說完,攏了攏胸口的衣襟。


    在妹妹麵前衣衫不整,還是不太好的。


    但是他剛做完這個動作,便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得麵色通紅,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病氣。


    王錦錦急了,她道:“四哥,你到底怎麽了?讓我診診脈好不?”


    蕭秋年搖頭,王錦錦卻由不得他,執意上去拉他手腕,蕭秋年還要縮手,王錦錦頓時大怒:“你就是沒把我當你妹妹!你還是防備我,顧忌我,總覺得我要害你!”


    王錦錦說著說著,自己也信了自己這番說辭,忍不住紅了眼睛,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蕭秋年最怕女孩兒哭,沒辦法,他抬手擦拭去她的眼淚,無奈的坐在椅子上。


    但卻自覺的伸出左手的手腕。


    王錦錦破涕為笑,忙彎腰給他仔細把脈。


    可她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蕭秋年的脈象急數,時而一止,止無定數,竟像是內髒受損,也就是——內傷!


    王錦錦一臉凝重的抬頭,卻見蕭秋年的神色有些飄忽,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半晌,她才低聲問:“你知道的,看病講究望聞問切,你總得告訴我,這傷怎麽來的。”末了,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相信我,就告訴我。”


    蕭秋年聞言看著自己妹妹稚嫩的臉龐,低聲咳道:“與人交手,中了他一拳。”


    “那讓我看看傷處。”


    王錦錦聽他這麽說,就知道他還是要隱瞞來龍去脈,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去碰釘子了。蕭秋年的性格就是這樣,他不願意說的,打死他他都不說。


    蕭秋年遲疑了一下,方輕輕解開腰帶,褪去上衣,露出脊背上的傷。


    烏黑的一團淤青,就在他左脊梁骨下三寸,表皮沒有破損,可王錦錦看了一眼就知道,內裏的肌肉已經快瀕臨壞死的邊緣了。


    “這傷如此嚴重,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王錦錦忍不住握拳站起,想去摸摸他的傷處,可又下不去手,怕讓他疼了。


    蕭秋年皺了皺眉:“本以為會自愈……”


    “呸!”王錦錦第一次如此疾言厲色,“你當是切菜割了手嗎?那麽容易自愈,你就不會成了現在這幅風吹就要倒的模樣!”


    蕭秋年聽她責罵,卻微微一笑,合攏衣衫,問她:“那還有得救麽?”


    王錦錦憤憤的從懷中摸出一瓶藥丸,說:“別人興許不能,可誰教你走運,自己的妹妹是個‘神醫’呢。”


    她這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但這內傷她還真能搞定,隻是過程麻煩了些,時間可能也比別的大夫耗費的久。但現在隻有她才能治蕭秋年,畢竟他這傷,除了自己,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王錦錦叮囑道:“我剛才給你的藥丸,一天吃三次,先固本培元。回頭我再抓藥給你熬……唔,而且你這傷拖太久了,我要用小刀在上麵劃幾刀,把淤血和膿水都清理了,才能用藥膏裹。也幸好這天氣不錯,陽春三月,春暖花開的,要是再過兩月,非把你熱出病來!”


    她話雖如此,眼神裏的心疼卻瞞不過蕭秋年。


    蕭秋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錦錦,我並沒有不信任你,隻是有的事,你知道太多,對你並無好處。”


    王錦錦知道他在關心她,可總覺得有些被排外。但她沒有任性,隻道:“嗯,我又沒怪你,不然就往你傷口上撒點辣椒油了。”


    說完,她又抬頭看他,說:“反正遲早我都會知道的。”


    蕭秋年沒有答話,眼神卻是看向了窗戶外麵。


    一年時光過的真快,轉眼,又是杏花紛飛的時節了。


    ***


    四月初,王聽荷的及笄禮,匆忙的在祠堂辦過。


    沒過幾日,王家上上下下便貼滿了大紅喜字,掛上了大紅燈籠。成王府的聘禮也抬了來,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但光看箱子,也算風風光光了。


    李氏畢竟疼惜這個大女兒,在老太太麵前求了好久,才加了兩箱嫁妝。老太太心裏其實是不太樂意的,王錦錦曾經找老太太有意無意的提起過此事,老太太始終覺得王聽荷侮辱了家風,未婚與人私通,不管那人是誰,她都覺得這不是一個閨閣女子該做的事兒。


    這件事王錦錦也不敢在老太太麵前多說,於是隻能暗暗祈禱王聽荷嫁過去能開心一些。


    隨著婚期漸漸近了,王聽荷院子裏的丫鬟婆子也撤走了許多。


    在臨出嫁的前兩天,王錦錦便揣了一兜栗子去拜訪這位最給她好感的大姐。


    王聽荷一段日子沒見,看起來憔悴了,但身子卻沒見瘦弱,反而豐腴了一圈,折讓王錦錦有些吃驚。


    她還以為自己這位大姐為情所困,要瘦成紙片人了。


    “荷姐姐。”王錦錦敲了敲門,走近屋子裏。


    屋子裏的窗戶都緊閉著,看起來有些昏暗。


    王聽荷見她來了,竟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五妹怎麽來了。”


    王錦錦撓了撓頭發,說:“想到荷姐姐要出嫁了,以後很難在府裏見到,到底是很舍不得……”


    以前大家一起在繡院裏刺繡,學針黹,荷姐姐永遠是最溫柔的一個。


    可能她身上有種與劉氏相同的氣質,讓王錦錦忍不住去親近。


    “這麽久,姐妹當中,也隻有你來。”王聽荷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的麵容,輕輕的說。


    王錦錦幹笑道:“蘭姐姐忙,桃姐姐她們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不怎麽懂事,對了,二哥哥不是經常來看望荷姐姐嗎?荷姐姐也不必因此煩擾。”


    “我沒有煩擾。”王聽荷說。


    她撫摸著手腕上的金絲龍鳳呈祥鐲子,道:“每個女子都有這一天,要離開家,嫁給不喜歡的人,永遠困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知道,我都知道,王家的女兒們也是如此,不管是三妹,四妹,還是最小的梅兒,都是如此。”


    “荷姐姐……”王錦錦覺得她的語氣太悲了,但也知道,這個年代的女子,都是這樣。


    這都是事實。


    王聽荷又自嘲的一笑,說:“五妹,你知道嗎,我爹娘以為我要尋死,可我不會。因那趙炑說了,若我不嫁給她,就要對王家發難,所以我不能,我再惡心都不能。而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沒有說話。


    王錦錦正疑惑,她突然捂著嘴巴幹嘔起來,屋子裏的丫鬟忙端了白水給她,捧來一小碟酸棗。


    王聽荷幹嘔了一陣,隨即撫了撫胸口,含了一枚酸棗。


    “荷姐姐,你沒事吧?”王錦錦不是小女孩兒,她當然看出來了,王聽荷這是有了身孕!


    但是她不能說出來,她要裝作不懂,這樣才能讓王聽荷心頭好受一些。


    王聽荷擺擺手:“我沒事,我好得很。”


    她咽下酸棗,一雙眼睛無神的看著鏡子裏的人影,說:“我們女子這一生,不管是婚事,還是別的,都很難由自己做主。有時候自以為很美好,其實都是夢幻泡影……”說到此處,她又看向王錦錦,“但五妹你不同。”


    王錦錦一愣:“為何?”


    王聽荷難得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就覺得五妹你和我們是不同的。自從你落水後,活的越來越像自己,這樣很好,永遠也不要改變。”


    是嗎?


    她真的很不同嗎?


    王聽荷又語重心長的道:“答應姐姐,永遠做好你自己。”


    她的眼神裏滿含期許,是她自己的,也是對王錦錦說的。


    這樣的眼神無法讓人拒絕,即使王錦錦還懵懵懂懂,不太明白王聽荷的用意,她仍然的堅定的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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