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匆匆離開了法華寺。


    回去的路上,王聽荷尚在昏迷,王錦錦和劉氏忐忑的坐在同一輛馬車。


    路途顛簸,王錦錦才想起今日似乎一直沒有見到蕭秋年,等入夜馬車停靠休息,她連忙跑去林氏的馬車上。


    破天荒的,蕭秋年竟然在睡覺!


    林氏見得王錦錦,對她笑了笑:“你四哥今日身體不適,這都睡了一路了。剛好明珠兒你過來,與他說說話吧。”林氏說完,便下了馬車去外活動筋骨。


    王錦錦挪到蕭秋年身邊,看著蕭秋年略蒼白的臉色,擔憂的問:“四哥?是受了風寒嗎?”


    蕭秋年抖動著睫毛睜開眼,淡淡道:“無妨,休息幾日便好。”


    “我給你把把脈吧……”王錦錦靈機一動,便要去拉他手腕,蕭秋年卻不動聲色的移開了手,問她:“我沒事,倒是你,看起來氣色很不好。”


    說著,蕭秋年便坐了起來,靠在車窗邊上。


    王錦錦給他順手端了碗水,遞給他說:“昨夜確實睡的一點兒也不踏實,半夢半醒,總感覺聽到了有人慘叫……結果今早起來,就發現荷姐姐她……”


    王錦錦不忍心說了。


    蕭秋年喝了口水,輕輕擦了擦嘴角,道:“知道是誰做的嗎?”


    王錦錦點頭:“成王世子趙炑。”


    蕭秋年道:“嫁過去也算風光了。”


    王錦錦卻愁容滿麵的歎氣,她雙手托腮,說:“不錯,如果按王家家世,一商戶之女絕不可能嫁給世子,荷姐姐看起來仿佛是天降好事。但……”她看向蕭秋年,“四哥你也知道我說過,荷姐姐喜歡那賀篷君賀公子,他們兩個看起來也十分般配,荷姐姐本可以嫁給心中所愛,如今卻被命運捉弄。”


    蕭秋年看她一副悲秋傷春的樣子,眼中流露笑意:“你好似感同身受一樣。”


    王錦錦吐了吐舌頭:“當然,同為女子,事事不由己啊。”


    蕭秋年這時卻看著她說:“不管你今後做什麽決定,四哥都會幫你。”


    王錦錦聞言心頭一暖,抱著他胳膊發笑:“那是當然!”


    說到這件事,王錦錦又歎了口氣:“不過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就像荷姐姐,就像惠明大師……惠明大師死了,真是替他難過。”


    蕭秋年垂下眼簾,低聲道:“嗯。”


    似乎聊到這裏,王錦錦也不知道繼續說什麽好,她看蕭秋年臉色愈發蒼白,便不再打擾,回了自己的馬車。


    雪天路難走,整整兩日,一群人才回到王家。


    一邊由林氏劉氏去給老太太稟報,另一邊找來大夫替王聽荷仔細診治。


    回家的當晚,王聽荷便蘇醒了。


    她先是茫然的看著頭頂窗幔花卉,過了很久,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京城的閨房,隨即腦海裏的一幕幕便湧上記憶,冰冷的夜,無聲的雪,她撕心裂肺的哭泣,以及……那惡心的人爬在她身上為所欲為。


    “啊——”王聽荷抱著頭坐起,嚎啕大哭。


    “大姑娘!”貼身丫鬟跑進屋連忙給她拍背,安慰,一方麵王聽荷的院子裏的丫頭連忙去通知李氏。


    不一會兒,李氏便來了。


    她看如花似玉的女兒如今披頭散發,狀若瘋婦,心疼的無以複加。忙拉著王聽荷的手,柔聲安慰:“荷兒啊,是娘親!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委屈都給娘親說,娘親一定給你討回公道……”


    王聽荷見了李氏,才終於忍住崩潰的情緒,撲進她懷裏,哭道:“娘親,那趙炑他……不是人!是禽獸……禽獸……”


    李氏心頭咯噔一下,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那趙炑說你和他早走私情,如果不是這樣,那一晚你幹嘛將你貼身丫鬟叫走?”


    “不是這樣的,娘……我如實給你說了吧,女兒心中早有了喜歡的人,那就是賀篷君賀公子……”


    王聽荷哭哭啼啼的對李氏交代完畢,李氏也著急了。她道:“可你現在這個樣子,那賀篷君還願意來提親嗎?”


    王聽荷斬釘截鐵的說:“我們曾經立過誓言,他不會拋棄我的!”


    李氏歎了口氣,道:“但這件事不是娘親能做主的,還要等你爹回來,同老太太一起商量。如果他們也覺得那賀篷君不錯,自然會征求你的意見。你現在不要多想,養好身子才是正經的。”


    母女兩又說了許多體己話,李氏便讓王聽荷休息。


    第二日一早,王文武也匆匆趕回了家中。


    李氏將自己知道的,事無巨細與王文武和老太太說了,王文武自然是想讓女兒嫁去王府,但李氏和老太太卻想著為王聽荷好,讓把賀篷君叫來問話。


    畢竟王聽荷失了身子,這事兒如何也瞞不住的。


    下午賀篷君便攜禮拜訪來了。


    王錦錦去垂花門摘榆葉梅的時候看見了他,喜氣洋洋,穿戴一新,壓根兒還不知道王聽荷出了事。


    想到他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表情,王錦錦不免揪心。


    事實上賀篷君以為王聽荷已經說了非他不嫁的話,正準備來給王家人留下個好印象,可他萬萬沒想到,王家老太太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荷姐兒出了意外。”


    等他聽完這所謂的“意外”,頓時麵如死灰,就連自己呼吸都開始困難。


    李氏問他:“賀公子,這件事你看怎辦?”


    賀篷君沒有答話。


    於是李氏又詢問了一遍。


    賀篷君半晌才道:“……老太太、伯父伯母,請容晚輩好好想想……”


    老太太發話了,她麵無表情的說:“賀公子可回府慢慢思考,這種事畢竟急不得。”


    “多謝老太太,那晚輩就先告辭了。”


    賀篷君離開,險些步子都走不穩,他想問問王聽荷心中在想什麽,是想他,還是成王世子趙炑?


    他心裏很亂,可有件事他卻記得很清楚。


    李氏說,趙炑很喜歡王聽荷,要娶她做側世子妃。


    這說明什麽?如果他不識相的娶了王聽荷,那就是明目張膽的和趙炑作對,和成王作對!成王晉王向來交好,他好不容易才攀附到晉王府,難道要功虧一簣嗎?


    眨眼之間,賀篷君便有了思量。


    隨著時間推移,王聽荷的身子也好起來了,她開始心心念念的掛念賀篷君。


    然而,她讓丫鬟送去的書信,沒有一封回音。


    眼看沒一月便要及笄,王聽荷也急了,她又寫了一封信,大意是有事情要與賀篷君說,如果賀篷君不來,她就尋死!


    丫鬟把這封信送了出去,回來的時候,便帶來了賀篷君。


    一個多月不見,王聽荷瘦了一大圈,她明亮的眼也蒙上了一層灰色,看起來憔悴不堪。


    “篷君!”王聽荷這麽多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不顧一切的撲在賀篷君的懷裏,多日來的驚恐,委屈,都在這一瞬間爆發,她淚如泉湧,然而……賀篷君卻立在原地,沒有像以前一樣,抬手撫摸她的長發。


    王聽荷察覺到不對,她迷茫的抬頭:“怎麽了?”


    賀篷君退後一步,將她拉開,他低聲說:“你以後是要嫁給成王世子的人了,我們應該劃清界限。”


    “你說什麽?”王聽荷不可置信。


    賀篷君道:“聽荷,你既然是成王世子的人,我們就不該繼續。今次我過來,也是最後一次,希望你忘了以前的一切,好好當世子側妃。”


    王聽荷心中難過至極,可這一刻,她卻哭不出來了,她問:“為什麽?為什麽?!你以前曾答應過我,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會喜歡我,不會離開我的!你怎麽突然就出爾反爾了?!”


    賀篷君皺了皺眉:“以前都是戲言,不算數。雖然我賀家清貧,但家規卻森嚴,我母親絕不會允許……不會允許我娶一個不貞潔的女子為妻。聽荷,你最善解人意,這些事應該不必我挑明了說。”


    雖然他也很不舍,但為了前途,他不得不在二者之間做出選擇。


    王聽荷哭,王聽荷鬧,但都無濟於事。


    賀篷君也不想聽她再說,怕自己心軟,於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王錦錦一直都在旁邊偷看,見得王聽荷如此淒慘,再也忍不住,跑過去同丫鬟扶她。


    “荷姐姐!快起來,地上涼。”


    王聽荷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她不說話,隻一個勁的哭。


    王錦錦不想讓她再心存僥幸,賀篷君這種負心薄幸之人,也用不著難過。她直言不諱:“荷姐姐,你知道賀公子是怎麽證明廣大進府的嗎?他來時先去拜會了老祖宗,說了什麽,想必你也該猜到了。你如今遭難,他便對你棄如敝履,這種人你又何必留戀?”


    “……是嗎?”王聽荷抬頭看了眼她,卻悲慘的笑了起來。


    “是!”王錦錦堅定不移對她點頭。


    作為旁觀者,她覺得自己的勸慰很入耳。


    王聽荷又哭又笑,隨即扶著柱子站起身,她看著賀篷君離去的方向,麵無表情的轉身,一步步回了自己房間。


    她腰間的錦帕飄落在地,王錦錦忙撿起了,喊:“荷姐姐!你繡帕掉了!”


    王聽荷聽而不聞,徑直步入陰暗的房屋裏,關上了房門。


    王錦錦低頭看手中的繡帕,五彩的絲線,勾勒出精致的鴛鴦圖,似乎在諷刺著什麽,豔麗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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