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雲這幅模樣,王錦錦便知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兩名僧人便捧了蓮燈和一個繡雙鯉魚的荷包過來。


    主持方丈連忙雙手接過蓮燈,隻見裏麵舍利完好無損,就是香油全被倒了個幹淨。


    他問:“那荷包中是什麽?”


    其中一僧人答道:“回稟主持,荷包中有奇怪的粉末,倒有點兒像這位小施主說的千天散。”


    王錦錦忙走上前查看,她抬手用食指沾了點兒粉末,拿在鼻尖聞了聞,又走到蕭秋年跟前,給他看了一下。


    蕭秋年“嗯”了一聲,王錦錦才轉頭對大殿中眾人說:“不錯,的確是千天散。”


    秋雲麵如死灰,可她仍不打算承認。


    她拽著就近的趙炑,哭喊說:“世子,奴婢是被冤枉的!一定是因為奴婢白日撞了這個小丫頭,她處心積慮的想要害我!”


    趙炑雖然脾氣暴躁,可他不是傻子。


    登時一腳踹翻秋雲,罵道:“你瞧本世子好糊弄不是?她一個女娃,又不知道你區區賤婢住哪兒,幹麽冒險偷蓮燈栽贓你?你以為自己是誰?!”


    王錦錦難得附和他一聲:“世子明查,小女感激於心。”她踱步到秋雲身前,皺了皺眉說:“秋雲姐姐,你這話真的很沒道理,好端端的,我幹嘛鋌而走險用這種法子汙蔑你?且不說你是奴,我是主,就憑我王家和成王晉王的關係,要處置你一個奴才那還不容易?何必大費周折栽贓?”


    她說完,便問趙炑趙燁,一臉無辜:“世子爺,你們說是也不是?”


    趙燁頷首:“五姑娘說的有道理。若真有隔閡,你若來說,我王兄一定會賣你一個人情。”


    趙炑不樂意的瞪視秋雲,再次詢問:“賤婢!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話要狡辯?!”


    “奴婢……”


    “奴什麽奴!都從實招來,否則本世子活剮了你!”


    趙炑長相平平,但狠起來也格外猙獰,許多女子都曾經被他斥罵,恐嚇。


    秋雲也不例外。


    這時趙炘也開口道:“你若從實招來,便是將功抵過,說不定王兄也不會重罰你,再者,法華寺乃佛門,想來也不會讓你如何的。”


    秋雲畢竟隻是一個靠皮相爬床的奴婢,聽到趙炘這話覺得有理,便身子一軟,什麽都招認了。


    “是……是奴婢起了歹心。”秋雲擦了擦眼淚,哭哭啼啼的解釋,“世子,奴婢也是窮怕了,見那蓮燈不凡,便想偷來……偷來送給世子,討世子開心。畢竟世子說過,您最愛那花紅柳綠,璀璨精致的玩意兒,奴婢一直都記掛在心……可是,奴婢無財,無法找珍貴的東西送您,見法華寺的蓮燈好看,便……便……”


    趙炑聽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直接打斷秋雲的煽情:“不要臉的狗奴才!自己貪心不足,竟然還敢說是愛慕本世子!你也不想想,本世子見多識廣,這區區蓮燈,根本不放在眼裏,讓你這樣一折騰,若傳去了京城皇家子弟的圈子,豈不是人人都來笑話?!”


    趙炑喘了口氣,看了眼那荷包,又問她:“你說,這千天散你打哪兒弄來的?”


    事已至此,秋雲不敢隱瞞,她唯唯諾諾的答道:“是奴婢在藥鋪買的……帶著防身……”


    王錦錦“撲哧”一下笑出來:“帶這玩意兒怎麽防身?依我看,秋雲姐姐你是不是想迷暈世子,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兒?!”


    “你一個臭丫頭知道什麽?!”秋雲惱羞成怒。


    趙炑卻不留情的打斷她:“你一個賤婢又知道什麽?”


    王錦錦麵無表情。


    她覺得自己現在和蕭秋年是越來越像了,喜怒不形於色,厲害厲害。


    秋雲還想著博取趙炑的同情,她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世子,奴婢一心一意都是為了您啊……”


    “閉嘴!”趙炑狠狠給她一耳光,“來人,給拖下去,本世子永遠也不要見到這手腳不幹淨的蠢貨!”


    說她是蠢貨,王錦錦覺得一點兒也不假。


    不知道她的真實想法是什麽,敢偷竊鎮寺之寶,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


    秋雲被王府的下人拖走了,臨走還蹭死了那十幾隻螞蟻。看得王錦錦暗暗搖頭,對那些螞蟻表示默哀。


    那趙炑看了眼王錦錦,沒好氣說:“你這丫頭還真有幾分本事。”他隨即褪下手腕上那串珠子,“拿去,賞你的。”


    王錦錦笑了笑,婉拒道:“說來害世子少了一個貼心奴婢,也是小女不對,這東西價值連城,小女怎敢要呢。”


    “給你就拿著,哪兒來這麽多廢話!”趙炑脾氣幹脆,直接扔給了王錦錦。


    王錦錦手忙腳亂的接住,也是無奈。


    趙燁念及王家交情,便出來打圓場:“王五姑娘,成王世子讓你拿著就拿著吧,不要推辭了。”


    王錦錦沒奈何,隻得幹笑著朝兩人行禮:“那就多謝世子一番美意了。”


    趙炑倨傲的“嗯”了聲,說:“你一個小丫頭挺聰明,讓本世子看了一場好戲,也不虧。”


    這邊寒暄完畢,那邊主持方丈又來感謝,王錦錦將幹脆將功勞全推給劉氏,說:“都是我娘親教導有方,沒有娘親,我也不會這麽快找出盜賊。”


    於是眾僧人又一窩蜂跑去謝謝劉氏,弄得劉氏哭笑不得。


    她這個女兒,有時候就是機靈過頭了。


    蓮燈舍利被盜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軌。


    是夜。


    王錦錦吃了飯睡不著,便和蕭秋年漫步在雪地裏。說起蓮燈舍利這件事,王錦錦仍然對蕭秋年佩服的五體投地:“四哥,你是怎麽猜出來那迷藥是千天散的?”


    蕭秋年淡淡答道:“尋常地方,能買到藥力最強的,便隻有千天散。而且這東西氣味特殊,製作也特殊,所以不難猜測。”


    王錦錦點點頭:“那你怎麽肯定我能想出來辦法呢?”


    蕭秋年這時好笑的看她一眼,沉聲道:“你在我書房最愛翻看的醫術,第一頁便是講的千天散,我對你有信心罷了。”


    王錦錦忍不住笑起來:“怪不得你那麽胸有成竹。也幸好我確實看了,不然抹再多香油在那秋雲身上,螞蟻也不會爬過去。”


    千天散本身並不會招來螞蟻,但氣味若與香油沾染,就會激發甜樹本身的味道,螞蟻自然而然便去了。


    思及此,王錦錦忍不住朝蕭秋年抬眸微笑:“四哥,真好,上次也是我們聯手挖出了黃姨娘的陰謀,這次也是,看來我們真的很有默契呢。”


    蕭秋年微微一笑,不說話。


    他與王錦錦在一起的時候越多,便越來越理解“喜悅”這個詞語的定義。


    王錦錦也喜歡看他笑,所以經常放下包袱,做些鬼臉給他看。


    她見前麵有棵臘梅樹,便想摘一朵讓蕭秋年聞聞,她正要跑過去,卻見蕭秋年臉色一沉,將她扯到一塊大石背後。


    “四哥,你……”


    話沒說完,修長幹燥的食指指腹便按在了王錦錦唇上。


    王錦錦愕然。


    蕭秋年朝她搖搖頭,做了個口型:“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從對麵的屋簷上,突然翻身下來一名黑衣人,那人蒙著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王錦錦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人,這這這……刺客?殺手?竊賊?江洋大盜?


    但王錦錦都猜錯了,這黑衣人並不在法華寺中流竄,他左顧右盼一下,便從懷裏掏出一個手指粗細的竹筒,掛在臘梅隱蔽的枝丫上。


    隨即,這人又是足尖一點,踏著牆壁翻上屋簷,匆匆離去。


    王錦錦看地上的積雪,上麵隻有淺淺的足跡,根本難以發覺。


    確定此人不會再出現,蕭秋年才帶著王錦錦走出來。


    他走到臘梅樹旁,抬手取下那竹筒,扯了下竹筒上的線,竹筒便“啪嗒”一聲打開。


    王錦錦看得嘖嘖稱奇:“這是什麽?”


    蕭秋年並未回答,他取出竹筒內的紙條,展開一看,隱藏在夜色中的眸子微微閃爍。


    王錦錦沒有發現他表情的變化,而是踮起腳尖去看紙條上的內容,這一看就傻眼兒了。


    上麵不是字,而是一些長長短短的線條。


    摩斯密碼啊……王錦錦費解的撓頭。


    “四哥,你看得懂嗎?”


    蕭秋年搖頭。


    王錦錦估計他也看不懂,無奈的歎了口氣:“看不懂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黑衣人看起來武功很厲害,不是我們招惹的起的,估計是找王府的人吧?”


    “有可能。”蕭秋年平靜的說,但他卻將竹筒紙條一並放入袖中。


    王錦錦又想起一件事,說:“感覺王府那一幫人來的詭異,平日裏也不燒香拜佛,按理說早該離開法華寺了,可就賴著不走。這也就罷了,昨日,前日,我都聽藍煙和綠蓉提起,說半夜經常遇見王府的人東走西走,感覺在法華寺找什麽東西一樣……”


    蕭秋年神色一凜:“當真?”


    “這兩個丫鬟應該不會騙人。”王錦錦又說:“據我觀察,王府的下人的確鬼鬼祟祟,指不定在弄什麽陰謀,四哥,不如你去給大伯母說說,我們早日歸家吧。”


    蕭秋年垂下眼簾,沉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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