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一片寂靜。


    過得片刻,那兩名被迷暈的僧人來到大雄寶殿。


    主持方丈問:“覺遠,覺悟,你們兩人昏迷之時,有看到什麽可疑之人嗎?”


    兩個和尚對視一眼,其中名叫覺遠的說道:“回稟方丈,當時小僧兩人聞到香氣之後,便開始視線模糊,小僧倒下之際,卻正好看見門口一抹白色的裙擺,想來那偷竊蓮燈舍利的賊人是女子。”


    “確定?”


    兩和尚認真的點頭。


    此言一出,眾人都下意識的看向女眷,說來也巧,今日劉氏穿的最素,鵝黃上襖,淺白襦裙,裙邊內襯更是一截白紗。


    眾人的視線落在劉氏身上,劉氏登時麵色雪白,仿佛渾身血液都倒流了一般。


    劉氏幸好見過世麵,她強自鎮定下來,上前兩步,問道:“兩位師父是不是看錯了?我這一下午都在南廂房裏……並未來過大雄寶殿。”


    覺悟冷道:“貧僧一人看錯也就罷了,可貧僧的師弟當時也在,確定是白色無疑。”


    劉氏沉聲道:“可我當時並未來過這裏,更不可能迷暈兩位師父偷竊。再者,我王家本就是珠寶行商,見過的稀世珍寶雖不多,但也不少。蓮燈雖美,也萬萬不能生出占有之心。”


    她這話說的底氣十足,一旁的林氏也點頭說:“是啊方丈,我王家根本不必覬覦此物,其中怕還有什麽誤會?”


    主持方丈倒也不急躁,他道:“施主放心,清者自清,老衲絕不會強塞罪名。敢問,施主說自己一下午都待在廂房,可有誰來與你作證?”


    劉氏神色一暗,道:“我的貼身丫鬟綠蓉在旁伺候,寸步不離。”


    成王世子趙炑忍不住“嗤”出聲,笑道:“自家丫鬟,那還不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劉氏聞言臉色不好,可礙於他是世子,也不敢反駁。


    徐氏這時也上前說:“方丈明鑒,我二嫂嫂性子溫柔端莊,又飽讀詩書,絕不會做這等下作事。且您想一想,一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偷這蓮燈又有什麽用處?再說了,蓮燈舍利乃貴寺的鎮寺之寶,大元又有誰不知道?這麽一件鼎鼎大名的寶貝,拿去銷贓不是很容易被識破?如此,這麽大風險的事兒,誰又願意去背呢?”


    徐氏說完這一大段話,便捂著心口咳嗽。


    一旁的劉氏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那方丈也有些遲疑:“話雖如此,可也不能排除偷竊的嫌疑。”


    聽到這裏,王錦錦有些不高興了,她走到劉氏跟前,拉著劉氏的手說:“主持方丈,你敢保證這大雄寶殿中所有女眷都來了嗎?”


    主持見是一個小丫頭,但也沒輕視,搖搖頭道:“不敢。”


    “那好,請方丈趕緊下令,讓寺中僧人把守廂房,不要任何人進出,另外,再把所有女眷都叫到大殿來,看看是不是隻有我娘親一人穿了白色!”王錦錦腦子動的極快,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不管劉氏偷沒偷,她都要保她周全。


    主持方丈尚在遲疑,他身側的惠明大師便低聲勸道:“師兄,這位小施主雖然年幼,但出的主意卻是不錯。未免有人換衣,轉移贓物,最好派人守著廂房門,也盯緊了各個草叢隱匿之地。”


    在惠明的勸導下,主持立即下令按照王錦錦的法子執行。


    不一會兒,王家和世子那邊兒的下人丫鬟全都到場了。隻可惜,這一大堆人,都沒誰穿白色。


    矛頭還是指向劉氏。


    而大殿因為人多而變得擁擠,趙炑更是生氣的抱怨:“黃口小兒的話,怎能值得相信?!”


    王錦錦恨不得立刻噴回去,可卻被劉氏拉住胳膊,搖了搖頭。


    是了,當務之急,她得想辦法解決劉氏身上的髒水。


    王錦錦下意識看向蕭秋年,卻見蕭秋年正盯著外間的白雪發呆。


    這白雪看久了也不好,會造成“雪盲症”,王錦錦正要提醒他,卻見蕭秋年朝她走了過來,低聲在她耳畔說了一句話。


    王錦錦登時反應過來,一雙圓溜溜的眸子在所有女子的裙擺下打轉。


    “小施主,你看,人都到齊了……”那主持還沒有說完,王錦錦便打斷了他:“方丈不必著急,我有辦法找出那盜竊蓮燈之人。”


    王府下人搬來凳子,趙燁和趙炘都知道王錦錦能說會道,便想坐下來看看這鬼丫頭又有什麽主意。


    那趙炑更是撫掌一笑,語氣意味不明:“好好好,本世子今日便來看看,你這八九歲的黃口小兒,能有什麽辦法!”他指了指手腕上一串沉香木手珠,“若能找出盜賊,本世子便將這個賞給你!”


    一串破珠子,她還看不上。


    王錦錦翻了個白眼,強忍著反感,笑了笑:“那先在此多謝世子。”


    王錦錦收起笑容,走到覺悟覺遠兩個和尚跟前,問:“兩位師父確定在昏迷前,看到的是一抹白色的裙擺?”


    “是。”


    “那大約在什麽時辰。”


    “末時三刻左右。”


    王錦錦點了點頭,“和我猜測的差不多,今日天氣難得晴朗,昨兒下了雪,今早便停了,午時後還出了半天的太陽。我若沒有記錯,末時三刻太陽還在……”說到此處,王錦錦抬手一指晉王世子身側的一個小丫鬟,盯著她淺粉色的裙擺道:“勞煩這位姐姐站門口去,揮一揮裙子。”


    那小丫鬟臉色緋紅的看向自家主子。


    趙燁擺了擺手:“去吧。”


    得了令,那小丫鬟才磨磨蹭蹭的走到大雄寶殿的門檻處。此時天色已經暗了,可她站那麽遠,由兩個僧人的角度看過去,仍然裙擺的顏色有些偏白。


    如此,兩個和尚都愣住了。


    王錦錦笑了笑:“此時光線不好,看起來顏色還是粉的,可若放在大白天,陽光最好的時段,背後又是白皚皚的雪……兩位師父,你們還是確定看到的是白色嗎?”


    “這……”兩人對視,皆答不出來。


    王錦錦又說:“不僅僅是淺粉,淺綠,淺藍,等等都有可能被看成白色。不說在場所有穿淺色的姐姐中,誰是盜賊,但是可以排除,穿深色的人絕對沒有嫌疑了。”


    趙炑冷笑一聲:“這會兒天都快黑了,你當然說什麽就是什麽。”


    王錦錦道:“世子說的是,為了公平起見,最好等到明日末時三刻再來做實驗,方可服人心。但這一晚,大雄寶殿中的任何人都不能離開,操勞熬夜,小女怕世子堅持不過來呢……”


    趙炑也聽出這小女娃嘴巴裏的話夾槍帶棒,他冷冷一笑,倨傲的說:“你一個小兒都堅持得了,本世子如何不能堅持?!就這樣吧,今夜誰也不能離開大雄寶殿,等明日末時找出盜賊,本世子定要將她千刀萬剮,方以解恨!”


    王錦錦轉過頭,見蕭秋年朝她點了點頭,這才胸有成竹的道:“方才我大伯母悄悄派人查過了,迷暈兩位大師的迷藥乃是一種名叫‘千天散’的東西。這迷藥藥性極大,且散發時有一股類似鮮花的甜膩香氣……”


    “那又如何?”趙燁問。


    王錦錦笑了笑,答道:“世子有所不知,小女曾經無意間翻看過一本醫書,說這千天散味道濃鬱,使用者三天味道都不會消散。然這千天散的主要藥材乃是一種名為‘甜樹’的汁液,為了更快的找到甜樹,製作千天散的人會放出螞蟻,因為螞蟻對甜樹的味道十分敏感……但千天散也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這味道會久久不散,第一天味道不濃,要等第二天,味道才會激發出來,等到第三天才會漸漸淡卻,要完全消失,卻得等一千日,這便是千天散的由來。”


    趙炘若有所思,問她:“那照你的意思,隻要放出幾隻螞蟻,就能找到盜竊者?”


    王錦錦微微一笑:“晉王二殿下真是聰明,但最好等明天千天散味道最濃鬱的時候。並且冬天螞蟻不好找,這一夜還得勞煩方丈安排僧人,幫忙捉螞蟻了。”


    趙炘忍不住笑道:“你的辦法真多。”


    趙炑卻忍不住扯過旁邊的幾個丫鬟,使勁聞了聞,皺眉道:“都是一股香味,還不得把螞蟻嗆死?!”


    王錦錦答道:“這點世子不必擔心,世子雖不能分辨香味,但螞蟻卻能。”


    趙炘聞言低頭莞爾。


    趙炑聽著不對味兒,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呼呼道:“你這臭丫頭,拐著彎罵本世子不如一隻螞蟻?!”


    王錦錦忙一臉惶恐的行禮:“世子錯怪了,小女怎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王兄,你不要生氣,童言無忌,一時失言罷了。”趙炘忙出來打圓場。


    趙炑也不會真跟一個小女娃生氣,他哼了哼,說:“若能找出盜賊,本世子也不追究你大不敬了!”


    王錦錦忙笑著道:“世子放心,隻要今夜各位不要離開大殿,僧人把守好廂房,那賊人必定顯形!”


    她說這番話,不是因為自信。


    而是相信蕭秋年的判斷。


    他說那是千天散的味道,那就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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