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年與王錦錦爭吵之後的第二天,他就被林氏給叫了過去。


    寶堂齋內。


    黑乎乎的藥汁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氣味,蕭秋年靜靜的看著麵前的藥碗,顫抖著手腕,一飲而盡。


    林氏滿意的點了點頭,解釋道:“我昨晚身體不適,睡得太早。今晨起來才綠蕪說下了雨。你身子犯病了,免不得要受虛一陣,這藥雖然難喝了一些,到底是對你身子有益處。”


    蕭秋年麵無表情。


    他臉上還沒有血色,看起來如同白紙一般陰冷。


    林氏垂下眼,又說道:“你如今已是童生,什麽時候考一個秀才回來,也讓王家的人對你刮目相看。”


    蕭秋年沒有說話。


    於他來講,仕途平步青雲隻不過是成功路上的一個轉折,而成功的方式有無數種。大元朝重文輕武是事實,然而,強身方可健心,修體方可明誌,文武兼備才是最重要的。


    隻是這些他並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林氏又與他說了幾句,可他都沒有怎麽回答,杵在那兒仿佛一根木頭。林氏看他這幅樣子,卻也無可奈何,這個養子,終究心思太難琢磨了,她也是想對他好啊。


    林氏覺得無趣,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三房黃姨娘懷孕的事兒整個王家都知道了,林氏也知道了。


    雖然她與各房的關係都是不深不淺,但不論如何,麵子上的功夫要做好。


    於是她叫來綠蕪,柔聲吩咐:“黃姨娘懷孕不易,你將我存的幾盞燕窩給她送去。”


    綠蕪有些不解,詢問道:“大奶奶怎麽突然關心起三房的事情來了。”


    林氏歎了口氣,低頭看著手腕上的佛珠,說:“佛家慈悲為懷,王家這麽多年沒有子嗣,黃姨娘能夠懷孕,也是上天的旨意。”


    她回答的模棱兩可,綠蕪也不好再問,拎了東西便去黃姨娘的院子裏。


    黃姨娘如今是順風順水,得知懷孕的頭幾日更是被王文武捧在手裏,床都不用下。王文武也對黃姨娘嗬護備至,吩咐李氏一定要好好地照看,不能出一點兒差池。


    綠蕪將燕窩送至,黃姨娘笑的嘴都合不攏,連聲道謝。


    小小的桌子上,堆著各房送來的禮,什麽手釧,靈芝,瞧著貴重又喜氣。


    綠蕪離開了黃姨娘的院子,正好被心情不佳的李氏瞧見。


    她站在一株銀杏樹下,絞著帕子,神色怨恨的說:“那個小騷蹄子,成天把三老爺圈在身邊,也不知用了什麽狐媚手段懷了狗崽子,跟那梅玉華一樣不要臉!”


    可梅玉華自從王錦錦落水那件事之後,一直深居簡出,沒翻起風浪來,反倒是這最不瘟不火的黃姨娘……哼!


    李氏身邊的丫鬟忙道:“三奶奶,這話你可別亂說呀,要是傳進了老太太的耳朵裏,免不了又要責你善妒了。”


    李氏是個烈貨,說話也從來口無遮攔,她跺了跺腳,故意大聲說:“這是我三房的地兒,我願怎麽說就怎麽說,誰還能管的著?!”


    丫鬟見狀也不敢多言,默默的退在旁邊,不再開口。


    李氏正在氣頭上,就聽那屋中傳來哼哼唧唧的小調兒聲,聽起來黃姨娘的心情十分不錯。


    “這女人還真無法無天了,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不知道這三房的當家主母是誰?”


    軟媚媚嬌滴滴的聲音傳在耳朵裏,隻讓李氏氣的衝昏了頭腦,她不顧三七二十,氣衝衝的闖進了黃姨娘的屋。


    黃姨娘正美滋滋的吃著蟲草鹿肉粥,一邊翻看著眾人送來的禮單,心裏開心至極,沒想到她在王家也有得到重視的一天。


    門口光線一暗,李氏便帶著丫鬟婆子衝了進來,一副妄圖興師問罪的模樣。


    黃姨心裏下意識的驚了驚,正想要站起來,可又想起她如今可是懷了三姥爺的孩子,有理由在這兒穩當當的坐著。


    於是她身子紋絲不動,隻朝李氏笑了笑:“姐姐怎麽過來啦?”


    李氏冷笑一聲,圍著她轉了一圈,看著桌子上的東西,陰陽怪氣的說:“我怎麽不能來?妹妹你懷了孩子,是咱們王家鼎尊貴的身子,我哪能不來看看你呢!”


    黃姨娘聽她這夾槍帶棒的話,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幹笑說:“姐姐,你就理解一下妹妹吧。我也是這麽多年才懷上了一個,不像姐姐你,如今兒女雙全,荷姐兒也快到說人家的年紀了,這才是好福氣呐!”


    “這是自然。”李氏毫不客氣的承認,她微微抬高了下巴,“我呢,也不是善妒的人。隻是有的人,得了一點兒甜頭,還真把尾巴翹上了天,免不得有些招人厭。當然了,我沒有說妹妹你,你如今懷孕了,做什麽出格的事我都不會生氣,畢竟你肚子裏的孩子,以後還得把我認嫡母呢!”


    此話一出,黃姨娘臉色變了又變,可她隻能忍氣吞聲,不敢反駁。


    李氏忍不住勾起嘴角:“妹妹呀,你這些你這段時間就在家中安心養胎,什麽事兒都不要管,整天多吃多喝,至於伺候姥爺的事兒,我就替你分擔了。”


    這女子十月懷胎,身材走樣,少說也要一年多才恢複的過來。李氏雖然比她年長,可裝扮一番,也是個美人。


    黃姨娘想到這兒,心裏一陣一陣的反酸。麵前的燕窩也吃不下了,隻冷著臉說:“妹妹還得好好謝謝姐姐了。”


    “妹妹客套了,不用謝我。以後不管生個娃兒還是女兒,我都會視如己出,好好對他。”李氏笑道,“我呀,已經有了聽荷和清聽裕兩個孩子,雖然都是嫡出的,可聽裕到底頑皮任性,聽荷又太穩重老成,我是怎麽看都不滿意。可現在不同了,妹妹若是生一個乖巧的,說不定這王家還真有了指望呢!”


    這話到是真真的傷透了黃姨娘的心。


    她低著頭,右手拿著湯匙無意識的攪動著麵前的燕窩,神情失落。


    李氏來這裏揚武耀威了一番,打擊了黃姨娘的氣焰,心頭別提多暢快了。


    隻是瞧著黃姨娘屋子裏堆成小山的禮物,以及那燕窩的蛋清味道,還是有些不爽。


    於是她便犯了個白眼,轉身離開。


    這一場暗潮洶湧,到底是她得了勝算,畢竟黃姨娘那被她欺負慣了的性子,不可能因為懷有王家子嗣而改變。


    xxx


    事實上也的確如李氏的猜測。


    黃姨娘懷了身孕,王文武每日偶爾過來例行看一看她,與她說一會兒閑話,夜晚到底留宿在李氏的房中。


    李氏也牢牢把握了機會,十八般武藝都耍了出來,收起了以前的潑辣性子,留住了王文武的心。


    這有了男人的寵愛,人也變的不大一樣。


    李氏以前像個吃了炮仗的,如今反而溫順起來,每日精心打扮,塗脂抹粉,瞧著比以前還要年輕幾分。


    月中,又到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間。


    王錦錦現在拍老太太的馬屁是拍的順風順水,請安也是踩著點兒第一個到。


    其他人還沒來,老太太便跟她一起嘮嗑兒喝茶,祖孫兩笑了半天,內宅的媳婦兒姐兒們方才到來。


    挨個落座請了安,劉氏便率先關切的問:“黃姨娘的身子如何了?這肚子怎麽還沒有顯懷?”


    黃姨娘微微一笑,答道:“勞煩二奶奶關心,這會兒才兩個多月的身孕,恐怕還得多一段時間去了。”


    老太太插話道:“黃姨娘,你走路什麽的可都得仔細著點兒。”


    皇姨娘點了點頭,表示記下。


    老太太又道:“以後請安你也就不必來了,你院子離我這榮祿苑又遠得很,萬一傷著哪兒,我這個老太婆可就難過囉!”


    黃姨娘有些尷尬的笑著說:“老祖宗,這禮不可廢,奴婢怎麽也得來給你老人家請安,一個月也就這麽一次,要是連這一次都不來,豈不是太不知禮數了麽。”


    她進退有度,老太太滿意的“嗯”了一聲:“你倒是個懂事的。”她側頭便讓鳳梧從庫房裏取了一盒老山參過來,轉手便送給黃姨娘,黃姨娘伸手接過,讓身邊的丫鬟拿著,喜不自勝的連連道謝。


    要知道老太太這兒的東西可沒有一件是差的。


    這幅場景看在李氏眼中自然又紮心的難受。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不說話。


    老太太例行問了幾房一些零碎,丫鬟便捧了剛炒好的糖炒栗子過來。


    這是王錦錦之前嘴饞吩咐的,可這會兒這麽多人,她也不能一個人吃獨食,於是故作大方的讓丫鬟給大家夥兒都送一碟去。


    頓時,栗子甜蜜的香味在屋子裏蔓延開來,太過甜膩讓李氏聞著不太舒服,恰好眾人又都圍著黃姨娘問她懷孕的事兒,李氏越發不暢快。


    她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壓下去心頭不適,便起身向老太太告辭。


    老太太瞧她神色不好,便擺手讓她退下。


    可李氏回了自己院子,鼻尖卻還縈繞著那栗子又甜又膩的香味,越想越忍不住,喉間發癢,“哇”的一聲,捂著胸口發出幹嘔。


    “三奶奶!”貼身丫鬟忙來斷水拍背,另有人去叫大夫。


    李氏一邊捂著心口,一邊掐指算日子,眼睛猛然一睜,狂喜不已:“我也懷了!”她抓著身旁丫鬟的手腕,力氣大的出奇,“她黃姨娘拿什麽跟我比!我是正室,我還懷了嫡子!”


    “恭喜三奶奶!賀喜三奶奶!”丫鬟們隻齊聲道。


    片刻光景,大夫便挎著藥箱來了,仔細給李氏把脈,李氏一個勁兒的問他:“是不是有了?一定有了,一定有了……我月事推遲了兩天了!”


    那大夫摸了下,的確是喜脈,便點頭恭賀。


    李氏欣然若狂之下,忙賞了他一貫錢。還不到晌午,三房奶奶也懷了身孕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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