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合的書房門忽地打開了, 正在客廳沙發上坐著看紀詢去琴市行程規劃的福斯“叭叭”抽了兩口煙,隻感覺一道黑影風一樣掠過身畔。


    等他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 隻聽見一聲大門閉合的“砰”響,有人出去了。


    是剛才來的霍警官嗎?怎麽走得這麽匆忙?


    福斯詫異了一瞬,又看眼時間,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居然晚上九點了!


    哪怕是過來催作者稿子的,在作者家呆這麽久也有些誇張,好在手頭去琴市的行程安排差不多敲定了, 他趕緊拿起安排表,去敲書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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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紀詢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他推門進去,一下子還沒看見紀詢, 等再定睛細看,才自墨綠窗簾合攏的縫隙裏,看見雙臂抱起, 肩膀倚窗的房子主人。


    “關於琴市的行程已經安排妥當了。”福斯說。


    “謝謝,其實不用這麽著急。”紀詢說。


    “不, 還是早點確定的好。”福斯對拖延症敬謝不敏,他今天親自過來就是為了把事情統統敲定, “請看看酒店和行程安排有沒有問題。”


    紀詢拿著紙看一眼,明天收拾行李,後天出門,在琴市預計呆三天, 全程五星級酒店, 一天簽售會, 在會友書店;一天講座會,在琴江大學;剩下一天,可以遊覽琴市。


    “我這裏沒什麽問題。”紀詢將行程表還給福斯, “酒店需要訂五星的嗎?”


    “基金會那邊給的款項不少,所以行程從優安排。”福斯說。


    “基金會的創辦人有要求和我見麵嗎?”紀詢忽然問。


    “這倒沒有。”其實這事多少有些奇怪,在為作者花了這麽一大筆錢後,合該提些情理之內的要求,比如和作者見個麵,吃個飯什麽的,然而這些一應沒有,創辦者始終隱在幕後,隻負責給錢,倒像是個一心付出不求回報做慈善的。


    福斯有心想要和紀詢聊聊基金會的怪異之處,但在剛才那句話之後,倚著窗的人又不說話了,隻顧看窗外的夜景。


    他也就消了這個念頭。


    世界這麽大,還不興出幾個有錢有閑有怪癖的人?


    “那我就派你的責編和你全程同行了。”福斯為今天晚上的對話劃下終點,在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什麽,又問,“對了,剛才霍警官為什麽匆匆離開,是又出了什麽案子嗎?”


    不是案子。


    沒有案子。


    是再待下去,兩人就要忍不住擦槍走火了,隻好先行離開,讓各自身體裏沸騰的火焰冷卻一下。他們兩個滾入火焰燒著彼此沒什麽大礙,但濺到了路人就不美了。


    何況現在也不到那個時候。


    霍染因走了,福斯也走了。房子裏再度剩下紀詢一個人。


    紀詢抱著胳膊,倚著窗。室內沒有燈,窗外的夜色也便霓虹瑰亮起來,他看見了小區裏的景觀樹,枯了一整個冬天的樹不知在什麽時候生發幾片嫩葉,小小的葉子在晚風裏細細搖擺,搖出幾縷春的氣息。


    這個忙碌的冬天,終於快要過去了。


    等去了琴市吧。


    紀詢想著。


    等置身霍染因過去生活的城市,等探尋到一些線索,他所碰觸的就不再是霍染因粉飾出來的身軀,還有藏在身軀之內的,最真實的靈魂。


    翌日的準備並不花多少工夫,整理妥出行的箱子也就完了,現代社會,隻要隨身攜帶證件和手機,一切都好說。


    整完行裝,和責編約了明天高鐵站見麵,再給霍染因留個言說出自己明天開始要出門三天,所有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完了。


    紀詢環伺屋子一圈,靜極思動,在晚上的時候,去了好久沒去的浣熊酒吧。


    酒吧開得早,憋了一整個年節的人們在紅燈綠酒中放肆扭動,紀詢再度坐到他過去熟悉的位置,拿起熟悉的鼓槌,酣暢淋漓地打完一通鼓。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回打鼓之後,紀詢沒有感覺到年前來這裏的仿佛耗盡身體力量的倦怠和恍惚,他依然疲憊,但更多的是發泄一通後舒適放鬆的疲憊。


    奇妙。


    難道這段日子和霍染因跑前跑後跑上跑下,事實意義上的鍛煉到身體了?


    紀詢思忖著,從台上走下來,一個年翻過去了,酒吧裏的人又換了一批,他順順利利地從並不在意他的人群中擠出,擠到吧台前麵。


    傑尼倒是還在,這個小個子學生臉在短短時間裏升了職,從原本的服務員變成了酒保,正站在吧台後對自己擠眉弄眼。


    紀詢坐到傑尼麵前。


    一杯雞尾酒送到麵前,這杯雞尾酒有些意思,最底下應該是可樂,黑沉沉的液體裏,細小的氣泡藏在其中,一個接一個往上升;就在氣泡上升的過程裏,杯中的液體也逐層變亮,直到最頂端徹底褪去黑色,變為透明。


    這縷透明色如同一圈光環,籠罩著這由暗變亮,由黑到白的一杯酒。


    “這是我新調配出來的雞尾酒,”傑尼笑嘻嘻說,“我想叫它‘新生’,你覺得怎麽樣?”


    “看著不錯。”紀詢看一眼,“但我可沒點。”


    傑尼:“我送你的。”


    紀詢端起杯子晃一晃,啜一口,味道還行,有點辛辣,可能和人生一樣,任何轉變,無論好壞,都帶著辛辣的氣息:“今天發生了什麽好事,讓你這麽大方?”


    “看見你本來就是一件好事。”傑尼,“再說,我感覺今天的你和過去不太一樣,精神許多了。”


    “哈……”


    “怎麽,要否認嗎?”


    “沒有必要否認。”紀詢坦然承認了,“我也覺得最近的精神好了些,看來我懸崖勒馬,從猝死的邊緣往回撤了一步。”


    “不過還是有些可惜。”傑尼又麵露遺憾,“你精神好了,那種毀滅似的吸引力就沒有了,你都沒有發現嗎?今天你來了這麽久,都沒有女人過來找你要電話號碼了。”


    “……倒不必。”紀詢說。


    一個gay要那麽有女人緣幹什麽呢?再說,也未必是因為他沒有了毀滅的感覺就沒有吸引力,難道不能是其他人嗅到了名草有主的味道?


    兩人話才說完,隔壁的位置動了,一位窈窕有致的女人坐了過來,將手包放在桌上,側臉看紀詢。


    傑尼立刻收聲,一點也沒有才發表結論就被打臉的尷尬,反而立時眉飛色舞,衝紀詢狂打眼色起來,可見雖然翻了個年,但他做紅娘的熱情並沒有絲毫退卻。


    紀詢一時頗感無聊,又察覺到隔壁的人目光還黏在自己臉上。


    他轉過臉去,尋思著個不叫雙方尷尬的推拒理由……繼而,當看清身旁女人的時候,他的目光定住了,原本含在嘴裏的話咽回去,眉毛倒是挑了起來。


    坐在他對麵的,是個熟人。


    是絲絲。


    “我,我有事找你。”絲絲今天穿著條白裙子,白裙子,黑頭發,妝化得很淡,連口紅也不塗,幾乎素麵朝天,隻有眼尾有一點點紅,像是哭過了揉腫了般嬌怯。她偷眼看著紀詢的時候,眼尾尤其明顯,“能給我一點時間嗎?是很重要的事情,是,是上回你們來找我的事情……”


    最後一句很輕很小,絲絲說話的時候,還忐忑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似乎很害怕被什麽人發現,當然,她的手也抓住了紀詢衣服的下擺,隻敢捏著一點點,似乎這一點點,就給了她不同尋常的勇氣。


    憑心而論,絲絲不醜,今天的裝扮也恰和時宜,柔柔弱弱,安全無害,最能激起男性的保護欲。


    奈何她今天運氣不太好。


    紀詢不止是個gay ,還是個清醒的gay,更是個清醒的·前刑警·現偵探·gay。


    他古怪地看著絲絲,腦海裏閃過三個字:


    美人計。


    再閃過六個字:


    黃毛的美人計。


    “可以嗎?”絲絲被紀詢看得有些不安,忍不住在吧台凳上動了動。


    “可以。”紀詢一口答應。


    他背在身後的手,摸到了手機,點開界麵,以盲打的形式,給霍染因發了條消息。


    他們還沒來得及去找嫌疑犯的麻煩,嫌疑犯倒是自覺,白送上門來。


    那自然裏應外合,把了門窗,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同一時間,霍染因正帶著警隊裏的人在外頭吃火鍋,案子結束了,不管怎麽樣,也該慶祝慶祝,今天除了吃火鍋外,他們還商量著待會去唱k。


    譚鳴九喝了點酒,嗓門變得更大了,鬧著要給紀詢打電話,把紀詢從屋子裏挖出來,讓紀詢一起過來慶祝,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呆在屋子裏發黴。


    霍染因沒有吭聲。


    他不說話,桌子上的其他人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勸酒的勸酒,說話的說話,把這節揭了過去,火鍋騰騰地冒著白煙,白煙穿梭於人群之間,將人群分割。


    霍染因閑適地靠在椅背上。


    他知道這些人在猜他和紀詢是不是鬧了矛盾……才不是。


    霍染因心想,紀詢明天就要外出工作了,今天在家裏好好準備,多寫點文,不好嗎?《毒果》後續似乎已經因為自己推遲了交稿日期,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下去,接下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案子,案子出了,又是忙碌,不如趁著空閑的時候多寫點。


    他冠冕堂皇地想了這麽一通,最後,看一眼袁越。


    而後,又打開手機,看看微信。


    微信裏,他和紀詢的最後對話在下午。


    他將手機放回兜裏,繼續吃火鍋。


    紀詢已經拉著絲絲在吧台前徘徊了一個小時了。


    這一個小時裏,他翻來覆去地找話題聊天,聊得都快詞窮了。


    怎麽回事。他暗暗納罕。原本以為霍染因最多20分鍾就該給他暗號,和他默契下一步行動,結果翻來覆去,左等右等,都等了三倍的20分鍾,霍染因也沒有任何動靜……酒吧裏也沒有進來便衣。


    “……不好意思,我去上個洗手間。”紀詢直接和絲絲說。


    他拋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的絲絲,快步往酒吧的洗手間走去,男士洗手間外是扇木門,有對情侶在門口膩膩歪歪,他推開木門走進去,裏頭空蕩蕩的,小便池沒見人影,隻有坐便器的門半掩著,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直接撥了霍染因的電話。


    耳旁剛聽一聲“嘟——”,腦後就襲來一縷風。


    紀詢心生警覺,向旁一閃,眼角餘光立刻瞥見一根棒球棍自他身後狠狠砸下!


    他即刻回身,看見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人從掩著的門後走出來,他立時轉頭準備衝出去,但廁所木門一動,剛剛在外頭膩歪的那對情侶中的男性進來了,堵著門,還亮出一把鋒利小刀。


    紀詢立刻別開眼。


    他平靜一會,輸人不輸陣,:


    “……兄弟們,在廁所裏呆了不少時間吧?為了堵我,你們真是辛苦了。”


    奈何對方根本沒和他廢話,拾起小刀,朝他直刺。


    銳利的刀尖如同十字銀星,銀星的光芒在他眼中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直到炸出一片炫目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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