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嫋嫋,混著窗外桂花的飄香,沁人心脾。


    後塵坐在塌上,修長的手指夾起一顆黑子落下,空閑的另一隻手旁是一隻正在打瞌睡的小玉石精。


    白帝坐在他對麵,執白子,略一思考後才落子。


    “父君,我要贏了。”後塵提醒道。


    “我看未必。”白帝不以為然,步步逼近,卻在後塵又落了一子之後,全麵崩潰,終成死局。


    勝負已分,後塵捧起剛煮好的茶,喝了一口。


    “我兒如今,真是大了。”白帝笑的眉毛都飛揚起來,“連我平日裏最拿手的棋局,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父君,願賭服輸。”後塵在下這盤棋之前是與白帝有過約定的,誰贏就可以提一個要求,白帝自是認為自己不會輸,便也隨口答應下來。


    “說吧,你有什麽要求?”


    “讓褚蓉神女離開紫薇宮罷,我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卻長久住在這裏,於她於我,都不是什麽好事。”後塵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他的眼神。


    白帝捏著棋子,有些許猶豫,“她畢竟是你母後唯一的入室弟子。”


    “父君與我已經照顧了她數萬年,她也位及神女,離了紫薇宮,自有好去處。”後塵態度堅決,“何況現在紫薇宮已經有了女主人,她在這裏,非常不合適。”


    “哦?”白帝頓時來了興趣,“是哪家的神女?竟讓我兒動了心。”


    “西王母幺女,帝姬妧蘿。”後塵提起這個名字時,語氣變得很是溫柔。


    白帝卻犯了難,“西王母的女兒,這位西王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所以想等她再喜歡我一些,我再去向西王母提親。”


    白帝聽到此話一驚,“怎麽現在是你單戀她嗎?”


    後塵苦笑,“她有些遲鈍。”


    白帝哈哈一笑,“隨你去吧,我自會去告知褚蓉,讓她離開紫薇宮,然後我去找一下掌簿仙人,讓他給褚蓉謀個好去處罷。”


    “多謝父君。”


    很快,任命書就下來了,褚蓉神女,移居梨苑,守梨林,白帝也算是仁至義盡,給她謀了一個清閑差事。


    於是玄嬰好不容易摸清九重天各處宮殿接著一路摸索到紫薇宮時,正好看見褚蓉神女帶著一眾婢女,搬著自己的行李從別院出來。


    “喲,我當是誰呢?萬年跟屁蟲終於要走了啊。”玄嬰拔高了語調,對著褚蓉挑釁道。


    “請尊女注意言辭,這裏是九重天,站在你麵前的是九天神女。”芝洛言辭嚴厲。


    玄嬰看都沒看她一眼,就扔了一團烈焰過去,“你也知道我是尊女?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對尊女說話?!”


    褚蓉往前一站,“尊女息怒,芝洛不過護主心切,你又何必與她計較。”


    “我計較了嗎?我這是在教她,目光如此短淺可不是什麽好事,得罪魔界尊女,是她擔當得起的?”


    褚蓉隻覺得這話雖然明著在說芝洛,可字字句句都砸在自己的心田上,她胸中一口悶氣出不來,“事已至此,尊女也該滿意了吧?我已經被趕出紫薇宮,還要我怎樣?”


    “哎喲這話說的,旁人不知倒要覺得是我從中作梗把你逼成這副模樣的,褚蓉,別說我沒告誡過你,不是你的就不要強求,因著後塵母後的恩澤,這紫薇宮你住了數萬年,難道你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褚蓉緊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


    “後塵他母後宅心仁厚,當年救了你又將你收為弟子並且渡你得道,你就該記得這份恩情,而不是仗著這份情意多次相逼,白帝愛妻,後塵尊母,你捫心自問,他們對你不好嗎?而你呢?你做了什麽?一萬年前後塵誤入凡間,半顆靈魄散去,究竟是何原因你自己心裏清楚,他們可曾怪罪於你?而後你私自下凡,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人間命格必將大有改動,你被押解回九重天,又是白帝將你保下來的吧?這樣的大恩大德,你還不知足?”玄嬰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逼得褚蓉連退三步幾乎站不穩。


    “這次離開,你若還念及這份恩情,便好好的做個梨林守神罷。”


    褚蓉一直緊咬著下唇,此時滲出些血來,她臉色一白,忽然淒然一笑,“尊女既然看的那麽明白,那為何也對後塵神君執迷不悔呢?我看他的心,並不在你這裏。”


    玄嬰隻覺得這女人真是無藥可救了,“你當我對後塵好是因為我喜歡他?你是不是覺得因為你喜歡他,這天上地下乃至無盡海裏的雌性生物都應該喜歡他?”


    “如若不然,你今日到訪,又是所為何事?”


    “我來看我們蘿蘿啊。”玄嬰換了種惡心死人不償命的口吻,一字一句說道,“就是這紫微宮女主人,帝姬妧蘿,她已經在這裏住下了啊,怎麽你不知道嗎?”


    褚蓉一驚,幾乎就要站不住身子,“她…她住進來了?我怎麽不知道…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雖然從小在這裏長大,可是後塵的院子你是進不去的吧?”玄嬰也就是隨口一猜,沒想到褚蓉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然後在這個詭異的沉默氣氛中,妧蘿一襲素雪絹裙,墨色長發簡單束起用一根玉簪固定,未施粉黛的小臉一臉迷茫,見了玄嬰才綻放一笑,“玄嬰,你來了。”她語氣自然,好像真的是主人接見朋友的樣子。


    “蘿蘿~”玄嬰邪邪的一笑,飛奔過去摸了把妧蘿的臉,挑逗的說道,“看起來很滋潤嘛。”


    她話裏的意思太明顯,在場的人隻有妧蘿還不明所以,打掉了她的爪子,“你幹嘛這麽陰陽怪氣的。”


    玄嬰眯起眼睛一臉的壞笑,她看了眼呆在原地不動的褚蓉,擺出尊女的威嚴來,“褚蓉神女請慢走。”


    妧蘿這時才發現褚蓉站在那裏,原本從她這個視角過去,剛好被一課桂樹擋住了視線,玄嬰一說,她往前走了幾步,頓覺有些尷尬,但一想到這位神女對她也沒什麽好態度過,妧蘿還是決定一言不發。


    “站在這裏做什麽?”身後熟悉的聲線傳來,那人還是那身月牙色的廣袖衣袍,眉眼間一片柔和,伸手自然的為她撩開一絲粘在臉頰上的亂發。


    “哎呀不要當著我的麵秀恩愛!臭蟲子你要點臉!”玄嬰嫌棄道。


    “你不看就回你的魔界去。”後塵毫不客氣的反駁。


    “哇真是可以的,你就看著我受欺負?快管管你家男神仙。”玄嬰一看不好使,立馬拉扯著妧蘿為自己說話。


    “我怎麽管啊?”妧蘿還紅著一張臉,小聲詢問道。


    “什麽怎麽管,快拿出你女主人的氣勢來!自家媳婦的話也敢不聽了?”


    後塵攬過妧蘿的肩膀,直接無視了玄嬰,“我備了茶點,去吃點。”


    “好。”妧蘿點點頭,任由他將自己帶走。


    玄嬰氣的跳腳,一邊追上去一邊還在罵罵咧咧,“早知道我就把化月那個蠢貨帶來了,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太不公平了!喂!我說話你們聽沒聽見!”


    “神女…”芝洛試探性的喚了一聲,褚蓉神女已經站著不動好久了。


    他們早就走遠了,連玄嬰的罵聲都聽不真切了,褚蓉定了定神,下了吩咐,“走吧。”


    後塵,你從始至終都未曾看我一眼,我們數萬年的情誼,我要走了你卻連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我就那麽不堪嗎?


    褚蓉麵上波瀾不驚,實則心如刀絞,她狠狠的捂住自己的心口,這些疼痛、羞辱、無視,她都記住了。


    後塵,我不過想要你的一點點愛,你卻都不舍得給我,那麽既然我得不到,憑什麽她可以?如果這天上地下我們都不能在一起,那麽至少,我們可以一起殞滅,消散在六界。


    褚蓉的眼中都是狠毒,眉心微微有紅光閃動,那是墮神的標誌,她已然下定了決心,不如,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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