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去形容那種語調?


    軟綿綿的,輕飄飄的……


    讓路懷秋驀地聯想起一株隨風飄搖的蒲公英。


    而且講真的,明明最需要保護的是你才對吧!


    那麽輕描淡寫地說著“不要怕”這種話,真的好嗎?


    【致命的毒素宛如密集的細小爬蟲般,遊弋在血液之中。】


    【如同被囚禁於牢籠之中,瘋狂地想要逃出生天的困獸一般,它們橫衝直撞著,企圖尋找著歸宿和終點……】


    …


    …


    “沒事的……”


    “不要害怕啦……”


    “星辰的護法,當然是天下第一啦……”


    唐雨笙還在自顧自的說著不著邊際的夢話。


    而路懷秋的大腦瘋狂地飛轉著,卻依然想不到任何能夠反轉當下局勢的方式。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地流淌了過去……


    直到一個仿佛來自地獄深淵——或者說本來就是來自地獄深淵的,有如惡鬼一般的聲音,不知自何處突然響起——


    “絕望了嗎,小鬼?”


    路懷秋下意識地向四周望去,想要找到那個聲音的真正來源位置。


    ——然後他失敗了。


    這座寂靜如死的地下基地深處,除了他和唐雨笙之外,再無別的活物。


    就仿佛這個聲音跟那個古怪的旁白一般,一直就根植於他的腦海當中。


    【在深淵巨魔的領域壓製之下。】


    【萬物蒼生都不得不被迫諦聽它的聲音。】


    【就像是將垃圾話強行堵在你的耳洞麵前,死命地往裏麵塞,可你卻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不用再找了,小鬼。”


    “是我。”


    這一次,路懷秋終於聽了出來。


    ——那個聲音,就是夢想家。


    大概是因為與克拉肯完成了融合的緣故,他的聲音也跟前者的聲音混雜在了一起,因此顯得尤為瘮人。


    “你身邊的那個女孩子。”


    “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夢想家似乎有些玩味地說道。


    “……嗯。”


    路懷秋試探性地回應了一下。


    他想知道夢想家這個家夥到底是不是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結果跟他的想象中的完全一樣。


    大概就跟旁白所說的一樣,現在的他已經處於克拉肯的靈力領域之中了。


    也就是說。


    現在的他,估計整個人都已經處於克拉肯的感知之中了。


    無論他在說什麽,甚至是做什麽……


    很有可能都已經處於後者的監視之下了。


    “哈哈哈哈哈——”


    夢想家的狂笑聲突然在路懷秋的耳畔旁震起。


    根據路懷秋多年的死宅經驗來看,這種變態而失控般的笑聲一旦在動漫裏麵出現的話,那麽十有八九基本都是黑化的象征……


    但他並不敢把這種經驗生搬硬套地放在夢想家的身上。


    畢竟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明白這家夥到底是人還是鬼,剛何況——這家夥還有繼續黑化的上限麽?


    “小鬼。”


    “雖然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但我的預感告訴我。”


    “你一定對那個叫作路星燃的家夥非常熟悉,沒錯吧?”


    夢想家用它那嘶啞而詭譎的聲音繼續說道。


    路懷秋沒有回應,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它繼續講述。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那個家夥的模樣,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你實在是太像他了……”


    “不僅是眉眼和輪廓,就連那種藏在眼神深處的東西都一模一樣……”


    說著說著,夢想家的聲音逐漸停頓了一下。


    繼而又繼續說道:


    “不過……”


    “之所以這些年來我無法忘記這家夥,是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為憎恨的人!”


    “他又怎麽你了呢?”路懷秋漫不經心地道。


    “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我最愛的那個女人——死在他的刀下。”


    夢想家沉聲說道,“可她做錯了什麽呢?”


    “你們這群獵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義,為了保護這個世界……”


    “可這個世界他們的到底有什麽好的?”


    夢想家忽然又病態般地笑了起來,“你也看見我那張可笑的臉了吧?”


    “從剛出生的時候開始,就被關在那間永遠暗無天日的小屋子裏……”


    “每天叫醒你的不是愛人的親吻,而是冰冷的手術的器材,還有那些滋滋作響的恐怖的電療設備,和用來鞭撻你,淩辱你,讓你失去所有反抗的能力和欲望的鞭子和棍棒……”


    “我又做錯了什麽?”


    “我隻是想好好活著而已,就因為我的父母都是異端,我就要承受這個世界的滿滿惡意嗎?”


    “我還記得那天……”


    “那是一個非常明媚的清晨,我跟往常一樣,在田裏跟小夥伴們挖泥鰍……”


    “那是我們玩得最開心的一天,因為農忙的時候已經結束了,沒有什麽粗活讓我們幹。”


    “但就在那天下午……”


    “當我們還在田間附近玩耍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大群身穿黑色風衣的人突然走了過來,然後直接就闖進了我家裏……”


    “其餘的幾個人則朝我走了過來……”


    “當時我其實,已經預感到大概是出了什麽事情了,可那個時候的我還小,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應對那樣的情況……”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群人已經將我製住,然後用麻袋把我綁了起來……”


    “到最後我醒過來後,我和爸爸媽媽就已經被帶到了冰冷的牢房之中……”


    聽著夢想家的敘述,路懷秋大概能猜到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


    路懷秋小的時候,也曾在老爹的口中聽聞過這麽一段曆史。


    在那個年代,獵人組織的力量才剛剛誕生不久,方興未艾。


    那個時候這個組織的凝聚力和組織紀律性也並不稱得上有多強,所以很多時候獵人們在執行狩獵行動的時候,並不會過於糾結人道主義這種事情。


    對於獵人們來說,異端實際上就跟恐怖分子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對待這群嚴重禍亂社會治安家夥,很多時候,人道主義是不在考慮範圍之內的。


    甚至……


    還會采取非常強硬且野蠻的手段來壓製和攻擊對方。


    當然了,那些也都是遠古時期裏發生的事情了。


    如今的獵人組織早已日益發展壯大,對付不同的妖魔和異端們也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行事準則。


    所以說,夢想家與他的家人們,其實是遇上了一個不那麽好的時代。


    路懷秋不知道該對此作何評價。


    但他記得,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來著——


    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麽去創造一個很厲害的大反派的話……那就給他一個糟糕的人生吧。


    “再後來……”


    “我也有了一個我很愛的女人。”


    夢想家道,“可她還是死了。”


    “十年前百妖夜行的時候,我輸了,輸得很徹底……”


    “她作為海拉教會的一員,也被你們獵人給逮捕。”


    “最後,你們以嚴重危害社會的罪名,將她判了死刑。”


    “你們永遠不會知道,當她被處死的那一天,我遠遠地站在人堆裏看著她的時候,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心情……”


    夢想家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哀傷,繼而卻又轉為憤怒而怨恨,“你根本不會懂的……”


    “至少現在,你還能夠像這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說著說著,忽然間又冷笑了起來:


    “不過嘛——”


    “這也是你最後的唯一機會了。”


    “那把匕首上塗滿的毒液可不是什麽簡單的東西。”


    “我用剩下的成噸黑冥石提煉出精粹,再用其他深淵魔物的殘骸和心髒的汁液混合在一起……”


    “光是這樣,我也才就提煉出了那麽一點點而已。”


    “一句話……”


    “沒有哪個獵人,能在這種毒素的攻擊之下還能夠保持安然無恙——包括她。”


    夢想家突然猙獰地大笑了起來:“放棄吧,小鬼。”


    “你救不了她的!”


    “以你目前的能力,還有現在的境遇,恐怕就連自己都保全不了吧?”


    “哈哈哈哈哈——”


    刺耳而癲狂般的尖笑聲回蕩在偌大的大廳之中。


    “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你在乎的女人死在你的麵前吧!”


    “好好地品嚐一下,曾經我也絕望而心碎地體驗過的痛苦吧!”


    “這都是你們的報應啊,報應!”


    “當然了,我也不介意你們把它理解我的複仇……”


    “畢竟結果都是一樣的不是麽?”


    “反正,我也隻不過是想欣賞一下,你們這些所謂的‘救世主’,真正絕望時的樣子罷了……”


    “哈哈哈哈……”


    夢想家的笑聲變得愈加癲狂。


    而路懷秋隻覺得。


    唐雨笙的心跳聲,變得越來越小了。


    世界仿佛瞬間黯淡了下來。


    沉默著的路懷秋,忽然抬頭望向幕牆外的大海。


    下一刻——


    耀眼宛如日出的光芒,瞬間引燃了整個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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